第1章 午夜典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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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午夜典當行
霧隱市老城區,歲月的痕跡在這裏肆意蔓延,青石板路被時光打磨得光滑而斑駁。子時已至,濃稠如凝固牛奶的霧氣,將整個街區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每一絲空氣裏都仿佛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一個渾身濕透的男人,腳步踉蹌地出現在當鋪門前。他的模樣狼狽不堪,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水珠不斷從發梢滑落,與順著臉頰淌下的血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男人的手裏,緊緊攥著一枚眼球,那是他自己的左眼,剛從眼眶裏活生生挖出來,還溫熱著,神經和血管像細密的絲線,黏連著他顫抖的手指。血順著他的指縫,一滴滴落在台階上,奇怪的是,這些血並沒有滲入石縫,而是像水銀般,在台階上滾動著,緩緩聚成一灘。在這灘血的表麵,浮現出一行小字,散發著詭異的微光:【壬寅年七月十五,典當眼識三日,換亡妻回魂一夜】
當鋪那扇雕花木門,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推開,發出“吱呀”的聲響,門軸轉動的聲音,尖銳又悠長,恰似女人在黑暗中啜泣。男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顧一切地踉蹌著走了進去。當鋪內,昏暗的燈光搖曳不定,勉強照亮了這個神秘的空間。男人看見櫃台後,坐著個穿靛藍長衫的年輕掌櫃。掌櫃的左手正在不緊不慢地撥弄算盤,算盤珠子碰撞,發出的聲響,恰似骨頭相互摩擦,讓人聽了脊背發涼;右手握著一杆青銅秤,秤盤裏,幾顆腐爛的牙齒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陰森。
最詭異的,當屬掌櫃的那張臉。在油燈照不到的陰影裏,他的臉如同流動的液體,輪廓不斷變幻,時而如同俊俏書生,眉眼間透著文雅;時而又蒼老如朽木,滿臉皺紋,盡顯歲月滄桑;偶爾,還會閃過幾張完全陌生的麵孔,每張臉都帶著各自獨特的神情,或悲或喜,或怒或懼。
“契約成立。”掌櫃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飄來,空靈又縹緲,“不過客人,您確定要典當‘眼識’?”他緩緩抬起頭,露出那雙沒有瞳孔的眼睛,整個眼眶裏,隻有兩麵小小的銅鏡,幽暗中,鏡中映出的不是男人的倒影,而是個穿壽衣的女人,麵色慘白,雙眼空洞,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畢竟……您妻子真正想見的,可不是這副皮囊啊。”
男人像是被這句話擊中了內心最脆弱的地方,突然發出一聲慘叫。他手裏的眼球,像是被注入了生命,開始迅速膨脹,表麵裂開無數細縫,每道縫隙裏,都鑽出半寸長的黑發,如同一條條蠕動的蟲子。那些發絲像活物般,纏繞住他的手腕,順著血管,拚命往皮下鑽,所到之處,皮膚鼓起一道道青筋,仿佛隨時都會爆裂。與此同時,當鋪的地板下,傳來“咚咚”的敲擊聲,沉悶又有力,仿佛有什麽東西被禁錮已久,正試圖破土而出。
櫃台後的掌櫃見狀,輕輕歎了口氣,仿佛對這一切早已習以為常。他不緊不慢地從抽屜裏取出一把生鏽的剪刀,剪刀上的鐵鏽,像是幹涸的血跡,在燈光下閃爍著暗紅色的光:“再加一根無名指吧,鎮住她的怨氣。”
在當鋪二樓,沈予安靜靜地站在等身銅鏡前,凝視著鏡中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距離陰司叛亂,已經過去整整七年。這七年裏,他的意識分散,寄宿於霧隱市所有鏡子中,唯有這家當鋪,是他固定的“錨點”,承載著他的過往與記憶。此刻,鏡中映出的,不是他現在身著靛藍長衫的模樣,而是當年半人半鏡時的可怖形象——右半邊身體晶瑩剔透,宛如水晶,能清晰看見裏麵流動的銀白色鏡漿,散發著神秘而冰冷的光澤;左半邊則是正常血肉,隻是皮膚下,隱約有符文遊走,如同神秘的咒語,訴說著不為人知的故事。
“第七十二單了。”身後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打破了寂靜。白七爺的殘魂,像一團飄忽的煙霧,緩緩飄在博古架旁。他的鬼手裏,捧著一本泛黃的賬冊,紙張脆弱得仿佛一碰就會破碎。這位曾經威風凜凜的陰差,如今隻剩半張臉還算完整,另半邊,是不斷流動的鏡漿,那是當年為掩護沈予安逃離忘川,付出的慘痛代價。
“西街棺材鋪的李掌櫃,典當十年陽壽換兒子起死回生。”白七爺伸出指骨,輕輕劃過賬冊上新鮮的血字,每一道筆畫,都仿佛帶著沉重的氣息,“那小子現在確實能跑能跳,就是每天子時要從嘴裏吐出三斤腐肉。”
沈予安眼眶裏的銅鏡微微轉動,鏡麵反射出奇異的光芒。透過鏡麵,他像是擁有了一雙天眼,清晰看到西街那戶人家的現狀:少年躺在床上,麵色蒼白如紙,腹部竟裂開一張長滿利齒的嘴,正貪婪地啃食父母偷偷買來的殯儀館屍體。那畫麵,血腥又恐怖,讓人不忍直視。
“契約就是契約。”沈予安的聲音,帶著多重回聲,仿佛三百零七個容器同時在說話,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裏回蕩,“他兒子本來該死在去年那場瘟疫,現在多活一天都是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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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皺起眉頭,銅鏡眼珠迅速轉向樓梯方向。樓下的男人正在慘叫,那聲音充滿痛苦與絕望,在寂靜的當鋪裏格外刺耳。就在剪刀剪斷無名指的瞬間,地板下的敲擊聲,陡然變成了瘋狂的抓撓,仿佛有無數雙利爪,在拚命撕扯著地板。整棟建築開始劇烈搖晃,牆皮簌簌脫落,露出後麵密密麻麻的人手浮雕,每隻手的表情都扭曲猙獰,仿佛在訴說著無盡的痛苦與怨恨。
“這次是個狠角色。”白七爺的殘魂,嚇得縮進牆角,聲音顫抖,“那女人不是正常死亡,是被她丈夫活埋的。”
沈予安緩步下樓,每走一步,都沉穩而堅定。長衫下擺掃過台階時,木質階梯突然變成透明鏡麵。透過這麵“玻璃”,能看到地下埋著上百口棺材,層層疊疊,像一座巨大的墳墓。最上麵那口,正在劇烈震動,棺蓋上用朱砂寫著男人的名字,朱砂在黑暗中閃爍著詭異的紅光,仿佛是來自地獄的詛咒。
櫃台前,男人已經疼暈過去,身體軟綿綿地癱倒在地。他的斷指掉在青銅秤上,秤盤像是一隻饑餓的野獸,瞬間將斷指吞噬。秤杆另一頭高高翹起,懸掛的小銅鑼自動敲響三聲。
“當——當——當——”
每一聲鑼響,都仿佛是一道神秘的咒語,當鋪裏就多出一道“人影”。第一聲鑼響,櫃台旁出現個穿紅嫁衣的女人,蓋頭下滴著腥臭的屍水,紅色的嫁衣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第二聲鑼響,房梁上垂下幾十條麻繩,每根繩套裏都掛著個翻白眼的“男人”,他們的身體隨著微風輕輕晃動,仿佛在訴說著冤屈;第三聲鑼響,所有鏡麵同時映出同一個場景——男人被無數雙蒼白的手拖進棺材,而他的妻子正笑著給自己戴上婚戒,戒圈赫然是截斷指!
“契約成立。”沈予安對著空氣宣布,聲音低沉而莊重。
嫁衣女人的身影瞬間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隻留下地板上濕漉漉的腳印,一路延伸到門外,像是她離去的軌跡。而昏迷的男人突然睜眼,他的左眼眶變成了空洞的鏡麵,深不見底。透過它,能看到有個穿紅嫁衣的身影,正站在他家臥室的穿衣鏡前梳頭,動作緩慢而機械,每梳一下,都仿佛帶著無盡的怨念。
子時三刻,送走最後一個客人後,當鋪的燈籠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熄滅,瞬間陷入黑暗。沈予安獨自坐在黑暗裏,聽著地底棺材的震動漸漸平息,四周恢複了寂靜。白七爺的殘魂正在清點今晚的收入,玻璃罐裏泡著的眼球,散發著詭異的光澤;裝著噩夢的錦囊,仿佛還在微微顫動;甚至還有幾縷被剪斷的“彩運”,像一縷縷青煙,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對了,白天有個怪事。”白七爺突然想起什麽,從袖子裏抖出一張泛黃的契約,契約的紙張脆弱不堪,仿佛一碰就會化為灰燼,“有人在找‘逆時鏡’,願意用整個霧隱中學的地契來換。”
沈予安銅鏡裏的瞳孔驟然收縮,像是聽到了什麽可怕的消息。那張契約的落款處,按著個鮮紅的指印,指紋中心有個清晰的“劫”字標記,和他當年胸口的一模一樣。
更詭異的是契約背麵,用血畫著麵鏡子,鏡中映出的不是當下,而是七年前的沈家祖墳。畫麵裏,本該消散的沈如霜站在水晶棺旁,手裏捧著麵鎏金鏡。而鏡子裏......是正在當鋪櫃台前看契約的沈予安自己。
“她回來了?”白七爺的殘魂開始不穩定,像一團即將熄滅的火焰,“不可能!當年明明......”
話沒說完,當鋪所有的鏡子突然同時浮現血字:【子時照鏡者,必見己之死】
沈予安猛地抬頭,看見二樓那麵等身銅鏡裏,自己的倒影正緩緩舉起一把剪刀,對準了喉嚨,動作緩慢而決絕,仿佛被什麽神秘的力量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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