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腹中鏡
    青紫色的手在距離沈予安咽喉三寸處驟然僵住。
    不是它不想繼續向前，而是整條手臂突然開始腐爛——皮膚像融化的蠟一樣剝落，露出裏麵密密麻麻的鏡片。那些鏡片每一塊都隻有指甲蓋大小，邊緣沾著幹涸的血跡，此刻正瘋狂震顫著，發出高頻的"哢哢"聲，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鏡麵另一側瘋狂抓撓。
    "啊......啊......！"燈籠裏的慘叫聲突然變成了數十人重疊的哀嚎，"鏡......鏡子要出來了......"
    沈予安銅鏡般的眼珠微微轉動。他看見那隻腐爛的手臂內部，鏡片之間的縫隙裏滲出銀白色的液體，逐漸凝聚成一隻纖細的女人手——那手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翡翠戒指，戒麵刻著沈家的族徽。
    祖母的手。
    "噗嗤——"
    手臂徹底爆開，鏡片如暴雨般射向四麵八方。每一塊碎片嵌入牆壁後，都立刻開始生長，像真菌般蔓延出蛛網狀的鏡麵結晶。轉眼間整個堂屋變成了鏡子的巢穴，無數個"沈予安"的倒影從各個角度凝視著現實中的他，但每個倒影的動作都有細微差別——有的在冷笑，有的正在撕開自己的胸膛，還有的居然轉過頭，對著其他鏡子裏的"自己"說話。
    懸掛在房梁上的三十七具幹屍突然同時劇烈抽搐。它們的腹部高高鼓起，像是懷胎十月的孕婦，肚皮被撐得近乎透明，能清晰看見裏麵有什麽東西在蠕動。隨著"刺啦"一聲皮革撕裂的聲響，第一具幹屍的肚子破開了——
    裏麵爬出來的不是胎兒，而是一麵等人高的鏡子。
    鏡框是用人骨拚接的，接縫處塞著腐爛的皮肉。鏡麵卻異常幹淨，清晰地映出沈予安的身影。但當他走近時，鏡中的"自己"卻沒有同步移動，而是站在原地，緩緩抬起手指向他的胸口。
    "你......也是......容器......"鏡中人開口了，聲音像是從很深的水底傳來，"和我們......一樣......"
    沈予安低頭看向自己的胸膛。那裏本該是"門"的位置，此刻卻浮現出一行古老的咒文：【以身為器，納魂三千】。他忽然明白了什麽，猛地扯開衣襟——隻見皮膚下不再是流動的鏡漿，而是無數張扭曲的人臉，正在無聲尖叫。
    "原來如此。"沈予安的聲音帶著三百容器殘魂的重音，"你們被做成了‘鏡胚’。"
    枯井邊的發現
    小女孩還在數手指。
    "九、十......"她腐爛的指尖每碰一下井沿，就有一縷黑發從井底浮上來，"......又少了一根。"
    沈予安站在井邊，銅鏡眼珠看向井底。渾濁的井水突然變得清澈見底，露出下麵堆積如山的青銅匣子。每個匣子都刻著相同的圖案：一麵鏡子，鏡框上纏著七根紅線。
    最上麵的那個匣子突然自動打開。
    裏麵是一卷發黃的皮紙，邊緣有被火燒過的痕跡。皮紙上用血畫著詭異的儀式場景：三十七個村民圍成圓圈，中間放著口棺材，棺蓋敞開，裏麵躺著個穿紅襖的小女孩。村民們手裏都捧著麵鏡子，鏡中映出的卻不是他們自己，而是各種扭曲的怪物。
    圖畫下方寫著幾行小字：
    【癸未年七月初七】
    【以童女為引，三十七戶為祭】
    【開鏡門，迎故人】
    落款處按著個血手印，大小明顯屬於孩子。
    "不是我......"數手指的小女孩突然抬頭，蛆蟲從她眼眶裏簌簌掉落，"是姐姐......"
    井水"咕咚"冒了個泡，浮上來一具小小的骸骨。骸骨身上套著件褪色的紅襖，天靈蓋被掀開，裏麵塞著麵巴掌大的銅鏡。鏡麵已經裂了，但從裂縫裏伸出幾根細絲，正牢牢纏著骸骨的指骨。
    沈予安拾起銅鏡的瞬間，整個青槐村突然劇烈震動。所有房屋的窗戶同時爆裂，數以百計的鏡子從裏麵飛出來，在空中聚合成一麵巨大的鏡牆。鏡牆表麵浮現出二十年前的場景——
    穿素白襦裙的沈如霜站在村中央，腳邊躺著那個紅襖小女孩的屍體。三十七個村民跪成一圈，每人都捧著一麵從自己腹部取出的鏡子。鏡子裏爬出銀白色的觸須，刺入他們的七竅。
    "以魂為引，以鏡為舟。"沈如霜的聲音從鏡牆裏傳出，"恭迎吾主歸來。"
    她手中的鎏金鏡突然射出血光，照向那口棺材。棺蓋緩緩打開，裏麵坐起個穿前朝官服的老者——正是本該被封印在霧隱中學地底的初代判官！
    村長家的秘密
    白七爺的殘魂從房梁縫隙裏拽出本手劄。
    發黴的紙頁上記載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內容：青槐村世代以"運鏡人"自居，專門幫達官顯貴運輸那些不能見光的古鏡。二十年前，沈如霜找到他們，要運一批特殊鏡子到霧隱山——那些鏡子的鏡框內側，全都刻著【契】字。
    手劄最後一頁貼著張發黃的照片：三十七個村民站在枯井邊合影，每個人都笑得燦爛。但仔細看會發現，他們的瞳孔裏都映出個小女孩的身影——穿紅襖，低著頭，正在數自己的手指。
    照片背麵用稚嫩的筆跡寫著：【姐姐，我不想當鑰匙】。
    沈予安銅鏡中的瞳孔收縮成針尖大小。他忽然明白為什麽請柬上畫的是小女孩而不是骸骨——那孩子不是祭品，是"鎖眼"。整個青槐村就是一座巨大的鎖，三十七戶村民是鎖齒，而紅襖女孩是最後封住"門"的鑰匙。
    現在，鑰匙被拔出來了。
    地麵突然裂開巨大的縫隙，無數青銅匣子從地底湧出，在空中自動打開。每個匣子裏都飛出張契約，上麵的文字一模一樣：
    【今收青槐村三十七戶魂魄為押，借陰兵三千】
    【當期：二十年】
    【立契人：沈如霜】
    所有契約突然燃燒起來，灰燼在空中組成一扇門的形狀。門後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像是有一支軍隊正在列隊行進。
    鏡牆裏的沈如霜轉過身，對著現實中的沈予安微笑："乖孫，該迎接你真正的‘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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