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陰兵借道
    契約灰燼組成的門完全開啟時，青槐村的地麵開始滲出黑血。
    那不是液體，而是無數細如發絲的陰氣，從每一道地縫、每一塊磚石縫隙裏鑽出，在半空中交織成三十七條鎖鏈。鎖鏈盡頭拴著村民們的亡魂——他們不再是皮囊或幹屍，而是恢複了臨死前的模樣：腹部被剖開，內髒垂到膝蓋，每走一步都在地上拖出黏膩的血痕。最恐怖的是他們的眼睛，瞳孔已經變成了鏡子，鏡麵裏映出的不是當下的景象，而是二十年前那個血色的夜晚。
    "恭迎......陰兵......"
    村長的亡魂第一個跪下，腐爛的聲帶擠出嘶啞的嚎叫。隨著他的動作，灰燼之門後傳來了整齊的踏步聲——起初像是百人列隊，繼而變成千人、萬人，最後整個天地間都回蕩著這種非人的節奏。沈予安銅鏡般的眼珠微微轉動，透過契約感應，他看到門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荒原，無數穿著前朝鎧甲的士兵正邁著僵硬的步伐前進。
    那些"士兵"沒有臉。
    頭盔下是光滑的鏡麵，映照出不同時代的戰場慘狀。更可怕的是他們的武器——長矛是用人骨打磨的，盾牌是壓扁的孩童頭顱拚接而成，腰間懸掛的也不是水囊，而是一個個蠕動的胃袋，裏麵裝著未消化的血肉。
    "這就是祖母借的陰兵？"沈予安的聲音帶著三百容器殘魂的重音，"不......這是被鏡化的輪回殘渣......"
    他的指尖觸向胸口的"門"，卻發現原本流動的法則洪流變得異常粘稠——那些陰兵每靠近一步，門內的星河就暗淡一分，仿佛正在被某種力量汙染。最深處有幾張人臉已經凝固，變成了和陰兵頭盔一樣的鏡麵。
    井底銅鏡的秘密
    紅襖小女孩的骸骨突然動了一下。
    她天靈蓋裏的銅鏡徹底碎裂，露出藏在鏡片下的東西——半片發黃的契約，上麵隻有一行字：【以雙生為祭，可開陰陽路】。
    沈予安的銅鏡眼珠第一次劇烈震顫。他忽然明白為什麽請柬上畫的是小女孩數手指的畫麵：她在數自己缺失的魂魄。這個孩子根本不是普通的"鑰匙"，而是被刻意培育的"容器"，就像他自己一樣。
    銅鏡的碎片自動飛起，在空中拚出一幅新的畫麵：二十年前的青槐村祠堂，沈如霜抱著兩個穿紅襖的雙胞胎女童站在法陣中央。兩個女孩手腕用紅線綁在一起，線頭上拴著七枚銅錢。
    "姐姐......"其中一個女孩哭著說，"我害怕......"
    "數到一百就不怕了。"另一個女孩低頭開始數手指，"一、二、三......"
    沈如霜手中的鎏金鏡突然射出血光，照在數手指的女孩身上。她的皮膚開始透明化，能看見裏麵流動的銀白色晶漿——和沈予安現在的狀態一模一樣！而另一個女孩則被村民們按住，活生生剖開了腹部......
    畫麵到此戛然而止。銅鏡碎片"叮當"落地，每一片都映出沈予安變形的臉。
    "原來如此。"沈予安拾起那片契約，"雙胞胎的魂魄被分別做成了‘鎖’和‘鑰匙’......"
    枯井突然噴出腥臭的血水，水柱裏浮沉著無數鏡片。每一片鏡子上都粘著一縷黑發，發絲扭動著組成七個字：【找到姐姐，救救我們】。
    陰兵過境
    第一個陰兵跨過灰燼之門的瞬間，整個青槐村的世間仿佛凝固了。
    雨滴懸在半空，飛濺的泥漿停止下落，連飄散的炊煙都變成僵直的灰線。隻有那些鏡化的亡魂還能活動，他們機械地排成兩列，像儀仗隊般迎接陰兵的到來。
    陰兵首領的頭盔格外猙獰——那是用七張人皮縫合而成的，每張人皮的臉都朝著不同方向。它走到沈予安麵前，鏡麵頭盔上映出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三百個容器殘魂痛苦掙紮的畫麵。
    "沈......掌櫃......"頭盔裏傳出黏膩的水聲，"契約......該履行了......"
    它從胃袋裏掏出一卷竹簡。竹簡展開後足有三丈長，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全是曆代被沈家製作成容器的人。沈予安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後麵跟著鮮紅的批注：【第三百零七號，品質上等】。
    竹簡突然自動燃燒，灰燼在空中組成一扇新的門。這扇門比灰燼之門更加凝實，門板上刻著輪回六道的圖案，但每一道都被鏡子取代。門縫裏滲出銀白色的光，照在沈予安胸口時，他體內的"門"劇烈震顫起來，仿佛受到了某種召喚。
    "原來你們想要這個。"沈予安按住胸膛，"初代閻君被封印的‘誠信’......"
    陰兵集體舉起骨矛。矛尖對準的卻不是沈予安，而是那口枯井——它們要釋放被關在井底的另一半魂魄！
    紅襖小女孩的骸骨突然尖叫起來。她的指骨瘋狂抓撓井沿，天靈蓋裏殘餘的鏡片射出血光，在空中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暫時擋住了陰兵。但網眼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最多再撐半刻鍾就會徹底崩裂。
    "姐姐......快走......"骸骨的頜骨開合，"它們要......吃掉輪回......"
    沈予安銅鏡中的瞳孔突然分裂成三百個光點。每個光點都是一段容器記憶，此刻全部湧向胸口的"門"。他明白了整件事的真相：青槐村不是終點，而是起點。二十年前沈如霜在這裏設局，用雙胞胎女孩的魂魄做實驗，最終培育出了他這具完美的"容器"。
    而現在，陰兵要回收這個成果。
    "不，你們搞錯了一件事。"沈予安的聲音突然變得無比清晰，"我不是容器......"
    他猛地將手插入胸口，生生扯出那扇"門"。門內流動的不再是星河，而是三百零七張咆哮的人臉。
    "......我是守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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