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判官歸來
    沈予安的銅鏡眼珠徹底碎裂時，整個世界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
    沒有聲音，沒有色彩，甚至連時間的流動都變得粘稠遲緩。他感覺自己漂浮在虛無中，卻能清晰"看見"周圍的一切——不是用眼睛，而是通過三百零七道容器殘魂共同構築的感知網絡。青槐村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縷陰氣都在這個網絡裏纖毫畢現：陰兵胸腔裏掙紮的鏡童魂魄、枯井底部水晶棺中沉睡的嬰兒、以及懸浮在半空中那扇正在異變的"門"。
    門內的融合體已經初步成型。它保持著紅袍女孩的大致輪廓，但皮膚完全透明，能看見裏麵流動的不是血液，而是密密麻麻的契約文字。每當有字符流過心髒位置，就會浮現出沈予安一生的關鍵片段——五歲時被祖母用金針刺入天靈蓋、十五歲在夢遊狀態下簽下第一份陰契、成為守門人那夜從胸口扯出的法則洪流......
    最可怕的是它胸口的那扇"門"。
    門框是用人骨拚成的，表麵刻著與沈予安相同的咒文，但門內湧動的不是星河，而是粘稠的血漿。血漿中沉浮著無數記憶碎片，偶爾會組成一張模糊的臉——有時是初代判官的威嚴麵孔，有時是沈如霜慈祥的微笑，更多時候則是沈予安自己扭曲變形的倒影。
    "哥哥......"融合體的聲音帶著三百鏡童的哭腔，"你看......我們多完美......"
    它突然伸手插入自己胸口的門，扯出一團跳動的血肉。那團血肉表麵布滿眼睛，每隻眼睛的瞳孔都是一麵微型鏡子，映照出不同時間線上的沈予安。
    枯井下的水晶棺
    井水不知何時已經幹涸。
    水晶棺暴露在月光下，棺中的嬰兒突然睜開了眼——沒有瞳孔，隻有兩團旋轉的星雲。插在它胸口的判官筆自動浮起，筆尖滴落的不是墨汁，而是銀白色的鏡漿。這些鏡漿落地後立刻凝固成細小的符文，組成一個古老的陣法：外圈是七具女童骸骨，中間是用血畫的鏡子圖案，鏡麵位置正好對著水晶棺。
    "原來判官筆才是真正的"鑰匙"......"沈予安雖然失去了視覺，卻能通過契約網絡感知到這一切，"祖母用雙胞胎試驗......就是為了安全取出它......"
    嬰兒的嘴唇蠕動著，發出初代判官蒼老的聲音："沈家小子，你以為自己是誰？"
    它的身體突然裂開，露出裏麵真正的形態——哪有什麽嬰兒，分明是一團被強行壓縮的法則亂流！無數契約文字在其中咆哮掙紮，最中央的位置懸浮著一枚晶瑩剔透的碎片，正是初代閻君剝離的"誠信"。
    判官筆突然射向半空中的融合體。筆尖觸及它胸口的"門"時，整個青槐村的地麵突然塌陷，露出下麵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縱橫交錯的青銅管道組成龐大的地下網絡，每根管道裏都流動著銀白色的鏡漿。管道交匯處是一個圓形祭壇，壇上擺著七口棺材，棺蓋全部敞開，裏麵各躺著一具穿紅襖的女童屍體。她們的腹部被剖開，內髒被掏空，取而代之的是一麵麵造型各異的鏡子。
    祭壇中央跪著一具佝僂的骸骨，骸骨手中捧著本發黃的手劄。
    白七爺的發現
    白七爺的殘魂不知何時潛入了地下。
    他翻開骸骨手中的手劄，發黴的紙頁上記載著沈家最黑暗的秘密：【鏡童煉製法】。根據記載，雙胞胎女童的魂魄天生具有鏡像對稱性，是最理想的"容器材料"。將其中一魂封入鏡中作為"鎖"，另一魂植入活人體內作為"鑰匙"，就能安全取用被封印的法則之力。
    手劄最後一頁貼著張泛黃的照片：年輕的沈如霜站在祭壇邊，懷裏抱著兩個嬰兒。一個皮膚白皙正常，另一個則全身透明如水晶——正是沈予安和他從未謀麵的雙生兄弟！
    "原來如此......"白七爺的殘魂劇烈顫抖，"掌櫃的......你才是被選中的"鎖"......"
    照片背麵的字跡已經模糊，但仍能辨認出幾個關鍵詞：【第三百零六號實驗體】、【完美容器】、【判官轉世】。
    融合的真相
    判官筆完全沒入融合體胸口的"門"。
    刹那間，整個青槐村的鏡子全部爆裂，飛濺的碎片在空中重組，拚成一幅橫跨天地的巨大畫卷：初代判官跪在閻羅殿前，雙手捧著判官筆獻給閻君。閻君接過筆的瞬間，突然將筆尖刺入判官胸口——原來所謂的"誠信化身"，根本是判官被強行剝離的魂魄！
    "現在明白了嗎？"初代判官的聲音從水晶棺中傳出，"你和我......都是被算計的棋子......"
    融合體突然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叫。它的身體開始崩潰，皮膚表麵浮現出無數張女童的臉。那些人掙紮著想要脫離，卻被契約文字牢牢束縛。最可怕的是它胸口的"門"——門框正在融化，裏麵的血漿沸騰翻滾，逐漸凝聚成一支筆的形狀。
    "不......不要......"融合體的聲音突然變成紅襖女孩的哭腔，"姐姐......救我......"
    沈予安的契約網絡突然接收到一段陌生的記憶：二十年前的青槐村祠堂，兩個紅襖女童被鐵鏈鎖在鏡框上。沈如霜的鎏金鏡照向妹妹時，姐姐突然掙脫束縛撲了過去——
    "跑......"她死死抱住妹妹，"數到一百......就沒事了......"
    這段記憶像利刃般刺入沈予安的意識深處。他忽然想起了更多事情：自己五歲那年，確實有個雙生兄弟。那個孩子總是躲在陰影裏，每當祖母拿來金針時，就會默默握住他的手......
    "原來......是你......"
    沈予安殘破的軀體突然動了。沒有眼睛，沒有心髒，甚至沒有完整的意識，僅憑三百容器殘魂的本能，他撲向了那支正在成形的判官筆。
    在觸碰到筆尖的瞬間，整個青槐村的時間突然倒流——倒塌的房屋重新立起，幹涸的井水倒灌回井中，連那些爆裂的鏡子都自動複原。唯一沒有變化的是融合體，它胸口的"門"徹底崩潰，判官筆完全顯露出真容：
    筆杆是用七根女童的指骨拚接而成，筆尖是一顆仍在跳動的心髒，而握筆的位置赫然刻著兩個小字——
    【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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