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慈悲為刃
    沈予安握住判官筆的瞬間，整支筆突然活了過來。
    七根指骨拚接的筆杆像蛇般纏繞上他的手臂，筆尖那顆心髒"噗通"跳動，泵出的不是血液，而是粘稠的銀白色鏡漿。鏡漿順著他的指尖逆流而上，所過之處皮膚寸寸透明，露出下麵密密麻麻的契約文字——那些文字正在被改寫，每一個筆畫重組時都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
    "啊——！"
    融合體突然發出三百個鏡童重疊的慘叫。它的身體像蠟一樣融化，皮膚下浮現出無數張女童的臉，每張臉都在重複同一句話："數到一百就不怕了......數到一百就不怕了......"隨著計數接近尾聲，她們的五官開始流血，最終在"一百"這個數字出口時集體爆裂，化作腥臭的血霧被吸入判官筆中。
    筆尖的心髒突然膨脹到拳頭大小，表麵浮現出初代判官威嚴的麵容。
    "沈家小子......"心髒上的嘴一開一合，"用慈悲......殺過人嗎？"
    沈予安尚未回答，整支筆突然自行揮動起來。筆尖在空中劃出一道血痕，痕跡迅速擴展成門扉的形狀——正是陰司判官殿的正門！門縫裏滲出刺骨寒意，隱約能聽見裏麵傳出鐵鏈拖地的聲響。
    青槐村的地麵突然塌陷。
    地下祭壇的真相
    塌陷處露出那座龐大的青銅管道網絡，流動的鏡漿此刻全部沸騰，在管道中發出淒厲的尖嘯。祭壇上的七口棺材自動立起，棺蓋"砰砰"炸裂，裏麵的女童屍體竟然睜開了眼——她們的瞳孔是七種不同顏色的鏡子，映照出沈予安七世輪回的慘狀。
    最中央那具骸骨手中的手劄無風自動，翻到被血跡浸透的最後一頁。上麵用初代判官的筆跡寫著：
    【慈悲為刃，可斬輪回】
    【然刃出必飲血，當以己身為祭】
    骸骨突然抬頭，黑洞洞的眼窩直視沈予安："你準備好了嗎？判官大人。"
    它的頜骨開合間，沈予安突然接收到了三百零七世容器的全部記憶——原來所謂的"輪回"，根本是初代閻君設下的騙局。那些被製作成容器的魂魄從未真正轉世，而是被囚禁在鏡中世界反複受苦，就為了提煉出最純粹的"慈悲"。
    判官筆突然變得重若千鈞。沈予安看到筆杆上浮現出更多小字，全是曆代判官的名字，而最後一個赫然是：【沈予安】！
    "原來如此......"他銅鏡般的眼窩裏流出銀白色液體，"判官......從來不是職位......"
    "......是詛咒。"初代判官的心髒接話，"閻君用我們的慈悲......喂養他的惡念......"
    祭壇突然旋轉起來，七具女童屍體同時抬手，指向懸浮在半空中的鎏金鏡。鏡麵映出的不再是沈如霜，而是一片浩瀚的星空——每顆"星星"都是一麵浮空的鏡子，鏡中囚禁著曆代判官的魂魄。最中央那麵巨鏡裏，初代閻君端坐在白骨王座上，腳下踩著三百個哭泣的嬰孩。
    鎏金鏡中的博弈
    判官筆突然掙脫沈予安的手，飛向鎏金鏡。
    筆尖觸及鏡麵的刹那，整麵鏡子發出玻璃碎裂的脆響。鏡中的星空開始崩塌，"星星"一個接一個熄滅，唯有初代閻君所在的巨鏡紋絲不動。王座上的他緩緩抬頭，露出一張與沈予安七分相似的臉。
    "終於等到你了......我的半身......"閻君的聲音帶著粘稠的回響，"用三百世煉出的慈悲......滋味如何？"
    他腳下的嬰孩突然集體抬頭——那些根本不是孩子，而是一個個縮小版的判官，胸口全都插著漆黑的筆！
    沈予安突然明白了最殘酷的真相：所謂的"初代閻君"，正是第一個被剝離慈悲的判官。而他吞噬後來者的善意，就為了維持自己扭曲的統治。
    "現在......"閻君從王座上站起，手中多出一麵造型詭異的鏡子——鏡框是七條糾纏的蛇，每條蛇的嘴裏都叼著顆判官的頭顱，"......該物歸原主了。"
    鏡子射出血光，照在沈予安胸口。他體內的契約文字突然暴動，像無數條毒蛇般啃噬他的意識。最痛苦的不是肉體，而是那些被喚醒的記憶——每一世輪回中，他都在重複同樣的錯誤：相信善意能感化惡念，結果害死了更多無辜者。
    "慈悲......是弱點......"閻君的笑聲震得鏡麵龜裂，"現在......殺了那個女孩......我就給你真正的力量......"
    他抬手一揮，鎏金鏡裏浮現出紅袍女童的身影。她跪在枯井邊，正用腐爛的手指挖自己的眼睛："姐姐......我數到一百了......為什麽還是好疼......"
    最後的抉擇
    判官筆突然飛回沈予安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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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筆尖的心髒劇烈跳動，泵出的不再是鏡漿，而是滾燙的鮮血。那些血落地後自動組成一行字：【慈悲非刃，本心為鋒】。
    沈予安殘缺的軀體突然站得筆直。他舉起判官筆，卻不是指向鎏金鏡，而是狠狠刺入自己的胸膛！
    "這一世......"他的聲音帶著三百零七世的疲憊與釋然，"......我選擇原諒自己。"
    筆尖貫穿的刹那，整麵鎏金鏡轟然炸裂。初代閻君發出不似人聲的咆哮，王座下的"嬰孩"們突然集體站起，拔出胸口的筆擲向他。無數支判官筆在空中融合，最終化作一道金光刺入閻君眉心。
    "不......不可能......"閻君的身體開始崩潰，"慈悲......怎麽可能......傷人......"
    回答他的是三百個判官異口同聲的宣告：
    【慈悲為刃，先斬己身】
    青槐村突然下起銀白色的雨。雨滴觸及之處，陰兵化為灰燼，枯井湧出清泉，連那些鏡化的亡魂都恢複了生前模樣。紅襖女童的骸骨旁，漸漸浮現出一個半透明的身影——正是她早夭的姐姐。
    "數到一百了......"姐姐輕輕抱住腐爛的妹妹，"我們......回家吧......"
    沈予安的身體開始消散。在意識徹底歸於混沌前，他看見判官筆懸浮在空中，筆尖的心髒已經變成晶瑩的寶石，裏麵封印著初代閻君最後的惡念。
    而幽冥當鋪的櫃台後，一個穿靛青長衫的身影正提起毛筆，在新到的當票上寫下：
    【收當物：永世孤獨】
    【當期：無終】
    【立契人：沈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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