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的月亮剛爬上柳梢頭，沈予安左眼的翡翠珠就炸開蛛網般的裂紋。珠子裏的女嬰正在啃食某種血肉模糊的東西，每咬一口，就有黑血從裂紋滲出，順著他的臉頰滴在青石板上——血珠落地竟變成銅錢狀，方孔裏鑽出細密的紅毛。
    "沈掌櫃，血月當空，該納第二回月祭了。"
    古井裏傳來女嬰的聲音，卻比上月蒼老了十歲不止。井台邊緣不知何時生出一圈翡翠蘑菇，每個菌蓋上都刻著利息算法。沈予安俯身查看時，蘑菇突然噴出孢子霧，霧中浮現出全鎮百姓的睡容——他們胸口都趴著個銅錢大小的紅童，正用骨針縫製"凶"字符。
    庫房方向傳來棺材板摩擦的刺耳聲響。黑漆棺材竟自行移到了天井中央，棺蓋上滲出粘稠的樹汁，在月光下凝成新契約："本月祭禮：活人心頭血三盅、至親指尖肉七錢、掌櫃悔淚十滴"。署名處按著七個指印，最小的那個正在蠕動，仿佛有活物要破皮而出。
    泥娃娃的殘骸突然從沈予安腰間袋中爬出。它用僅剩的半邊身子拖出一條發繩，繩上串著七顆乳牙——正是當年那些被典當的嬰靈乳牙。當發繩碰到棺木時，棺材突然豎立起來，露出裏麵已長成少女體型的女嬰。她的皮膚下血管凸起如契約條紋，左眼是翡翠珠，右眼卻是不斷滾動的算盤珠。
    "第一場，活人心頭血。"
    女嬰的翡翠眼珠突然爆裂，飛出的碎片在空中組成張人臉——正是鎮上米鋪的趙掌櫃。與此同時，槐花巷深處傳來淒厲慘叫。沈予安衝出門外，看見趙掌櫃正撕開自己的衣襟，手指如刀般插入心窩。更恐怖的是，他掏出的心髒上天然長著"利錢"二字，血管則組成了利息算法。
    心髒飛到女嬰手中時，突然收縮成酒盅大小。她咬破心髒頂端，啜泣的聲音讓整條街的狗同時發出哀鳴。每喝一口，就有個紅童從陰影裏爬出，跪在棺前舔食滴落的血珠。飲盡時，棺材內壁突然長出無數肉芽，編織成張微型人皮契約。
    "第二場，至親指尖肉。"
    泥娃娃突然發出沈青玥的尖叫。它殘存的半邊身子自動剝落陶土，露出裏麵翡翠色的指骨。女嬰拽過指骨，用牙齒細細啃下七錢碎肉。每啃一下，沈予安右手的相應手指就失去知覺——仿佛被無形的牙齒同時啃噬。當最後一錢肉入喉時，棺底突然伸出七條臍帶，每條都纏著個泥娃娃殘骸，開始同步消化。
    "第三場，掌櫃悔淚。"
    女嬰突然撲向沈予安。她的算盤珠右眼瘋狂轉動，映出他記憶深處最黑暗的畫麵：七歲那年，他曾在姐姐割發換契時，為顆糖葫蘆偷偷按下了認可手印。這段被遺忘的記憶化作實質的淚水，剛溢出眼眶就被女嬰舔去。第十滴淚入口的刹那，沈予安的左眼徹底瞎了——翡翠珠融化成一灘液體，流進女嬰的嘴裏。
    血月突然被烏雲遮蔽。庫房裏那些懸掛的賬簿無風自動，每頁都滲出黑血，在空中組成新的利息表。女嬰的身體開始不自然地膨脹，皮膚下凸起無數嬰兒形狀的鼓包。她痛苦地撕開自己的肚皮，裏麵竟蜷縮著個全新的翡翠女嬰——正在啃食她的內髒成長。
    "月...祭...超...額..."
    女嬰的聲音突然分裂成上百個音調。她的四肢像融化的蠟燭般拉長，纏住黑漆棺材。棺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突然炸裂成無數碎片——每片上都刻著當年的典當記錄。而那個新生的翡翠女嬰則站在廢墟上，身形已如十八九歲的少女，手中提著盞人皮燈籠。
    燈籠光照亮她真正的麵容——與紅轎新娘有七分相似，另外三分卻像極了沈予安。更恐怖的是她的胸口，皮膚透明如琉璃，能清晰看見裏麵跳動的心髒上纏著七根發繩，每根都連著個沉睡的嬰靈。
    "契約...升級..."少女撕下自己的右臂皮膚，露出下麵由契約條文組成的骨骼，"...從今往後，月祭改作...人祭..."皮膚飄到沈予安麵前，變成張新契約："立契人沈予安，自願為陰月當鋪人祭主持，每月十五活祭一人"。
    子時的更鼓遲遲不響。沈予安發現自己的右手已完全透明化，契約條紋在骨骼間流動。少女突然將人皮燈籠塞到他手中，燈籠頓時長出無數血管，與他右臂相連。透過半透明的燈罩，可以看見裏麵關著七個掙紮的紅童——正是當年那些索債童子。
    "第一個祭品..."少女的翡翠眼珠映出趙掌櫃家的小女兒，"...須得是至親至愛..."
    話音未落，燈籠裏的紅童們突然齊聲尖笑。笑聲中，全鎮未滿周歲的嬰孩同時啼哭，他們的搖籃上不知何時都纏上了發繩，繩結處掛著微型算盤。而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維度，初代宿主的歎息帶著詭異的滿足："人祭始，契永生..."
    晨光染紅東窗時，沈予安站在井台邊。水麵映出的倒影讓他魂飛魄散——自己左眼成了漆黑的空洞，右眼卻變成了滾動算盤珠；腰間掛著七個新捏的泥娃娃，每個心口都釘著翡翠釘。井底傳來少女的哼唱聲，調子正是當年紅轎新娘投井前哄孩子的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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