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契舊約
字數:4214 加入書籤
陰溪鎮的暮色被一聲突兀的犬吠撕裂,緊接著,此起彼伏的狗叫聲如同潮水般席卷全鎮。沈予安的新左眼第一次完全睜開,半銀半翠的眼球表麵,契約文字與醫理圖譜如同活物般交織纏繞,形成詭異而複雜的紋路。當他的瞳孔收縮時,竟發出類似紙張摩擦的沙沙聲,仿佛有無數契約條款正在急速翻閱。
趙昭下意識地看向他的眼睛,僅僅對視了三息,便臉色煞白,捂住心口踉蹌後退。在那奇異的瞳孔深處,她看到了自己三個魂魄的倒影,正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緩慢拉扯、交織,如同絲線般被重新編織成一縷全新的魂魄,這詭異的景象讓她不寒而栗。
“別怕。”沈予安的聲音帶著雙重回音,仿佛同時從兩個不同的空間傳來。他的左眼緩緩流下銀綠色的黏液,如同融化的金屬與翡翠的混合體,“我在看...契約的...”話音未落,黏液滴落在地,竟瞬間生根發芽。細小的幼苗破土而出,葉片上漸漸浮現出奇異的文字與符號——那是鎮上所有活人欠下的“債”。
王掌櫃的葉片上,浮現出他與妻子相處的三十七年歲月,每一個忽視、每一次爭吵,都化作沉甸甸的愧疚;李寡婦的葉片上,記錄著她對鄰居九次欲言又止的隱瞞,那些未說出口的坦誠如同巨石壓在心頭;而楊掌櫃的葉片最為駭人,密密麻麻的數字顯示他欠長工們二百八十六天陽壽,這些數字不再是冰冷的符號,而是帶著體溫的情感賬本,記錄著人性的貪婪與虧欠。
趙昭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喉嚨裏一陣翻湧,竟吐出一朵半凋的並蒂蓮。銀白色的花瓣上,記載著初代宿主林昭的悔恨,那些未盡的心願、無法挽回的過錯,如同烙印般深刻;翡翠色的花瓣則是蘇晚晴未完成的手術記錄,每一道紋路都蘊含著她對醫學的執著與遺憾。當她顫抖著將殘花遞給沈予安時,兩人的指尖剛一觸碰,奇異的共鳴轟然爆發。
沈予安左眼的幼苗瞬間開花,花蕊中浮現出一個紅衣小女孩的身影。她赤著腳在稻田裏輕盈地跳躍,每一次俯身,都像是在給新生的稻穗“接種”微型契約。那些契約閃爍著微光,如同神秘的符文融入稻穗之中。
“她不是敵人...”沈予安的左眼焦距不斷變化,眼球表麵浮現出解剖圖般的分層視野,仿佛能看穿萬物的本質,“是契約的...免疫係統...”他的話音剛落,遠處的稻田突然泛起銀綠色的波浪,如同一片湧動的神秘海洋。那些被小女孩觸碰過的稻穗自動脫落,在空中排列組合,竟組成了一張巨大的防護網。
與此同時,一隊穿著官服的陌生人出現在鎮外。他們腰間掛著青銅算盤,天靈蓋微微凹陷,舉手投足間散發著詭異的氣息,分明是來自其他地區的契約使者!防護網及時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一場無聲的對峙在空氣中蔓延。
“四凶門...其他分支...”趙昭的嗓音突然變得蒼老,林昭的意識在她體內蘇醒,聲音中充滿警惕與不安,“來爭奪...新主祭...”沈予安的左眼紋路急速重組,通過契約視野,他看到了更為恐怖的畫麵:那些使者身後飄著四口虛影棺材,棺蓋上刻著與陰溪鎮不同的“凶”字變體,散發著陰森的氣息。
最年長的使者突然撕開官服,露出胸膛。那裏嵌著一具水晶棺,棺中躺著個穿紅嫁衣的少女,麵容竟與趙昭有七分相似!“原來如此...”沈予安按住突突跳動的左眼,語氣中帶著震驚與了然,“每個分支...都培養了...主祭容器...”
就在此時,楊記利通的廢墟傳來磚石崩裂的巨響。沈予安和趙昭對視一眼,立刻朝廢墟趕去。隻見廢墟中央裂開一個深坑,坑底浮著那本被蘇晚晴改造過的《陰婚簿》。書頁無風自動,翻到記載沈予安的那頁,上麵的條款已被篡改成:“立約人沈予安,今以左目為器,納四凶門傳承”。
“不!”趙昭驚呼一聲,衝上前想去搶書,卻被書中射出的契約線纏住腳踝。那些契約線長滿倒刺,紮入她的血管後,開始瘋狂改寫她的記憶。她皮膚下的翡翠紋路重新浮現,心口的蓮蓬再度變得透明,仿佛正在被某種邪惡力量吞噬。
千鈞一發之際,沈予安的左眼突然滲出銀絲。這些細絲在空中迅速織成手術縫合線般的結構,精準地切斷了纏繞趙昭的契約線。然而,更驚人的是那些被切斷的線頭——它們落地後竟變成翡翠色的螞蟻,排著整齊的隊伍爬回《陰婚簿》,在封麵上咬出新的標題:《陰陽平衡賬冊》。
“蘇晚晴...還在抗爭...”沈予安拽起趙昭。此時的趙昭,皮膚下銀白色的醫家脈路與翡翠契約紋展開了激烈的拉鋸戰。每一處交鋒,都在她的皮膚上鼓起雞蛋大的包塊,透過皮膚,可以清晰看到微型手術刀與算盤珠在包塊裏廝殺,這詭異而慘烈的景象令人心驚。
稻田方向突然傳來整齊的誦經聲,十二個外鄉使者圍成圓圈,中間懸浮著水晶棺裏的“趙昭仿品”。隨著咒文加快,陰溪鎮所有居民都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操控,紛紛走出家門。他們腳下延伸出淡淡的影子線,如同鎖鏈般全部連接向《陰陽平衡賬冊》!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他們在...強行續約...”趙昭的聲音變得沙啞,此刻主導她身體的是蘇晚晴的意識。她突然撕開自己心口的皮膚,沒有鮮血湧出,隻有銀光閃閃的解剖圖譜在皮膚下閃爍,“沈予安...我需要...你的左眼...”
沈予安沒有絲毫猶豫,伸手摳向自己的眼球。就在指尖觸及眼球表麵的刹那,紅衣小女孩突然從稻浪中躍出。她手中的半截指骨此刻變成了微型銀針,精準地刺入沈予安的左眼瞳孔!劇痛瞬間席卷沈予安的全身,在這極致的痛苦中,他看到了終極真相:四凶門最初竟是醫家分支,專司“以毒攻毒”的契約療法。那些棺材、算盤、利息算法,原本是用來平衡陰陽的醫療器具!而初代宿主林秀娘的丈夫,正是第一個將醫術扭曲成契約邪術的叛徒...
“所以破契的方法...”沈予安在劇痛中大笑,笑聲中帶著釋然與決絕,“是回歸...醫者本心!”他的左眼完全融化,銀綠色的液體如瀑布般流滿《陰陽平衡賬冊》,將上麵的契約文字全部溶解重組。新浮現的不再是冰冷的條款,而是蘇晚晴寫滿批注的醫案:王掌櫃的愧疚轉化為藥方,可治妻子心絞痛;李寡婦的坦誠是解藥,能消鄰居疑心病;楊掌櫃欠長工的陽壽,正適合用來救治鎮上孤兒...
外鄉使者們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叫,他們的水晶棺一個接一個炸裂,裏麵的“主祭仿品”融化成一灘血水。而陰溪鎮民腳下的影子線,此刻全部轉為銀白色,如同紐帶般連接的不再是賬冊,而是沈予安空洞的左眼眶!
“現在...”紅衣小女孩第一次開口,聲音清脆稚嫩,正是初代宿主女兒的童音,“完成...循環...”她將半截指骨按入沈予安左眼。指骨與殘留的銀綠液體融合,重構成全新的眼球——瞳孔是純粹的銀白,眼白部分則浮動著翡翠色的契約脈絡,散發著神秘而強大的氣息。
當這隻“平衡之眼”看向趙昭時,少女體內的三重魂魄突然平靜下來,如同被無形的手梳理過的絲線般和諧共存。“平衡之眼...”趙昭輕觸自己心口,那裏的蓮蓬已經完全銀白,隻在每個孔洞裏殘留著翡翠色的種子,“看見...人性的...全貌...”
楊掌櫃突然跪地嘔吐,他吐出一枚青銅算盤珠。珠子滾到沈予安腳邊自動裂開,露出裏麵微型的水晶棺——棺中躺著個穿紅嫁衣的泥偶,正是他年輕時害死的第一個債戶。“該清賬了...”沈予安用新左眼看向算盤珠。銀光閃過,泥偶融化成一滴清水滲入土地,而楊掌櫃花白的頭發竟有幾根轉黑,仿佛歲月的罪孽正在被洗刷。
陰溪鎮上空飄來翡翠色的雲,雨滴落下時,所有人都仰起臉。那不是普通的雨水,而是無數微型的契約文書,每張紙接觸到皮膚就自動改寫:利息算法變成養生口訣,典當條款轉為醫理建議,就連最恐怖的“人祭”條目,也重組為“自願捐獻”的診療方案。
“這才是...真正的...”沈予安話未說完,突然捂住左眼。在普通人看不見的維度,紅衣小女孩正將一粒稻種按入新生兒的囟門。那種子表麵浮現著全新的“凶”字變體——更像警示符號而非烙印。
“結束了嗎?”趙昭問,眼中帶著期待與不安。沈予安望向稻田,在平衡之眼的視野裏,每株稻穗都散發著銀綠交織的光暈,稻芒上懸著微型的天平,象征著公平與平衡。而遠處的亂葬崗上,那株並蒂蓮已經完全綻放——銀白色的花朵朝著陽光,翡翠色的根係深入四凶門烙印所在的地下。
“不。”他輕聲回答,目光深邃而悠遠,“隻是換了種...存在方式。”微風拂過當鋪廢墟,《陰陽平衡賬冊》自動翻到末頁。那裏原本該寫條款的位置,此刻浮現出蘇晚晴娟秀的字跡:“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誌,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而在書頁邊緣的陰影裏,有個隻有平衡之眼才能看到的紅衣小女孩。她正用銀針在空白處刻下極小的印記——不是契約文字,而是一朵含苞的蓮花,象征著新生與希望。
喜歡鬼魂陰契請大家收藏:()鬼魂陰契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