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典外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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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生城池的銅鏡開始融化是在穀雨那日。沈予安站在城南最高的茶樓雅間,左眼契約文字組成的瞳孔微微收縮,視線穿透七條街巷,聚焦在當鋪學徒阿貴手中的銅鏡上——那鏡麵正如同烈日下的黃蠟般軟塌塌地垂墜,鏡中倒影卻依然筆直站立,對著現實中的阿貴咧嘴微笑。
    "第三十七麵。"趙昭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的右手完全透明化,翡翠骨骼上流動著《贖罪醫典》的文字,指尖在窗欞上輕輕一劃,木頭上立刻長出銀白與翡翠交織的菌絲,"全部集中在典當行周邊三裏內。"
    沈予安左眼突然刺痛。視線裏浮現出無數細如蛛絲的契約線,從每麵融化的銅鏡延伸向城中央的百年當鋪"聚寶齋"。這些絲線在常人眼中不可見,卻真實地汲取著鏡主的精氣——阿貴的影子已經少了左臂,斷口處滴落的不是血,而是細小的算盤珠子。
    "不是陰月當鋪..."沈予安按住抽痛的左眼,銀白色的黏液從指縫滲出,在空中凝成陌生符文,"是更古老的東西..."
    茶樓下的街道突然騷動。阿貴發出非人的尖嘯,那麵融化的銅鏡已經完全包裹住他的右手,鏡中倒影正在反向吞噬現實中的肉體!他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透明化,露出下麵翡翠色的骨骼——與趙昭右手一模一樣。
    趙昭的透明右手突然不受控製地抽搐。翡翠骨骼上的文字瘋狂流動,組成《贖罪醫典》中從未記載的章節:"契外之契,典外之典,骸骨生花"。她猛地抓住沈予安的手腕:"不是模仿...是召喚!那些銅鏡在召喚《贖罪醫典》之外的存在!"
    聚寶齋方向傳來鍾鳴般的巨響。沈予安契約瞳孔的視野裏,整座當鋪突然扭曲變形,屋簷下懸掛的每一塊抵當品——玉佩、銀鐲、古畫——全都滲出朱砂色的液體。這些液體在空中組成某種古老契約的片段,最醒目的是一個反複出現的象形文字:骸。
    阿貴此刻已經完全鏡化。他的身體變成流動的銅鏡材質,表麵浮現出數百個不同的麵孔,每張臉都在訴說著各自的債務故事。更恐怖的是他的影子——徹底獨立出來,正手持算盤形狀的利器挨家挨戶敲門!
    "陰兵借道..."沈予安左眼流出的銀白液體自動組成防禦符文,"但比我們見過的更古老..."
    趙昭突然捂住胸口。她的翡翠骨骼從右手蔓延到了鎖骨,那些文字正在重組她的內髒結構。當第一根翡翠肋骨刺破皮膚時,她痛苦地彎下腰,從喉嚨裏咳出一麵微型銅鏡——鏡中映出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個正在紡織的紅衣女子,看麵容比初代宿主女兒更古老!
    "原來《贖罪醫典》..."趙昭的聲音帶著三重震驚,"是抄本..."
    聚寶齋的屋頂突然塌陷。飛濺的瓦礫在半空就化為水銀狀的液體,落地後形成無數微型銅鏡。從廢墟中升起的不是建築殘骸,而是一具巨大的青銅骨架——它的每根骨頭都是由契約文字熔鑄而成,胸腔裏懸浮著七盞青銅燈,燈焰凝固成各種債無憑證的形狀。
    沈予安的契約瞳孔自動解析出青銅骨架的真名:典外之骸。《贖罪醫典》原始版本的守護者,比陰月當鋪更古老的契約化身。它沉睡在每座當鋪的地基下,隻有當成千上萬的債務記憶同時共鳴時才會蘇醒。
    "那些融化的銅鏡..."趙昭的翡翠右手插入自己胸膛,從心髒位置扯出一根銀針——已經半鏽蝕的蘇晚晴本命法器,"是喚醒它的鑰匙..."
    典外之骸突然轉頭。它沒有眼球,但契約文字組成的瞳孔在空蕩蕩的眼眶裏自行生成,視線所及之處,所有接待過的人都開始玻璃化。最恐怖的是那些人的內髒——正在重組成翡翠骨骼,與趙昭同源!
    "它在標準化債務奴隸..."沈予安扯下衣襟纏住瘋狂流血的左眼,"用《贖罪醫典》的模板..."
    阿貴化身的鏡人已經擴散到整條街。每個被他影子敲開門的住戶,都會在七次呼吸內開始淨化。而淨化者又會產生新影子,如同瘟疫般蔓延。趙昭突然衝向窗邊,翡翠右手完全解體,化作流光射向典外之骸。那些文字在飛行途中重組,展現出《贖罪醫典》被撕掉的最後一頁:
    "凡契必有骸,凡骸必歸墟"
    沈予安的左眼就在這時完全失明。劇痛中,他看見的不是黑暗,而是紅衣小女孩在古井深處紡織的場景——她織的不是布,而是無數契約線的結點!每個結點都連著個沉睡的典外之骸,分布在九州大地的各個當鋪之下。
    "我明白了..."沈予安突然挖出自己失明的左眼。那顆眼球在空中分解,契約文字重新組合成初代宿主女兒的形象,"陰月當鋪不是源頭...隻是模仿者..."
    趙昭的翡翠流光擊中典外之骸的瞬間,整座城池的地麵開始滲出朱砂液體。這些液體自動流向聚寶齋廢墟,在青銅骨架腳下形成血池。池中升起十二麵古銅鏡,鏡麵映照的不是當下,而是曆代債務奴隸死亡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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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中央的銅鏡突然浮現紅衣小女孩的影像。她放下紡織工具,伸手按在鏡麵上。現實中的趙昭立刻感應到召喚,半翡翠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飛向銅鏡。沈予安試圖阻攔,卻被典外之骸的契約視線定在原地——他的皮膚開始浮現出翡翠紋理。
    "歸墟..."趙昭最後回頭看了沈予安一眼,那眼神融合了蘇晚晴的決絕、林昭的悲憫和她本我的溫柔,"才是所有契約的..."
    她的身體完全沒入銅鏡。鏡麵劇烈震蕩,浮現出古井深處的真實景象:那裏根本沒有水,而是無數契約線的歸墟結點。紅衣小女孩的紡織機用的經緯線,正是由曆代債務人的記憶編織而成!
    典外之骸發出青銅撞擊般的咆哮。它胸腔裏的七盞青銅燈同時熄滅,燈焰化作燃燒的契約撲向沈予安。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沈予安翡翠化的左手突然自動抬起——趙昭殘留的翡翠骨骼在控製他的肢體!
    左手五指插入自己胸膛。沈予安在劇痛中抓住了一樣東西——不是心髒,而是紅衣小女孩當年給他的古井鑰匙。這把鑰匙此刻滾燙如烙鐵,表麵的鏽跡剝落,露出下麵隱藏的苗文:"契主即契奴"。
    鑰匙刺入典外之骸的腳骨。接觸的刹那,整具青銅骨架突然靜止,契約文字開始從下往上崩解。那些脫落的文字在空中燃燒,灰燼組成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圖景:
    根本不存在所謂的"典外之骸",這具青銅骨架是所有債務人的集體怨念所化!而《贖罪醫典》的原始版本,正是初代宿主女兒為了鎮壓這些怨念而創造的封印術。陰月當鋪扭曲了這個本應用於救贖的術法,將其變成了盈利工具。
    銅鏡中的趙昭突然伸出手。她的身體已經半透明化,與紅衣小女孩的紡織機逐漸融合。當最後一絲現實形態消失前,她將某個東西拋向現實世界——是《贖罪醫典》真正的最後一頁,用初代宿主女兒的血寫成:
    "契非契,贖非贖,唯見本心"
    沈予安接住這張血紙的瞬間,城池裏所有鏡化人同時靜止。他們的玻璃化皮膚開始龜裂,露出下麵正常的血肉。阿貴變形的身體如同蠟像般融化,最終恢複人形,隻是左眼變成了翡翠色。
    典外之骸徹底崩塌。青銅骨骼分解成無數契約文字,每個字都在墜落過程中化為灰燼。聚寶齋的廢墟裏,隻剩下一麵小小的銅鏡——鏡中趙昭的身影正在與紅衣小女孩共同紡織,她們用的線是銀白與翡翠雙色的。
    沈予安拾起銅鏡時,左眼的劇痛突然消失。空洞的眼窩裏自動生長出銀白根須,這些根須在鏡麵上輕輕一點,趙昭的聲音就清晰地傳出來:
    "我在歸墟結點...修補所有斷裂的契約線..."
    銅鏡突然映照出更遠的未來:九座不同城池的當鋪地下,沉睡著九具典外之骸。每具骸骨胸口都插著半截《贖罪醫典》的殘頁,而殘頁上的文字正在慢慢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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