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麵飄著七盞慘白的河燈。沈予安站在齊腰深的河水中，新生的蹼爪拂過胸前——那裏的皮膚已經完全鱗化，青黑色的硬甲下隱約可見藍光流動。三天前那場惡戰過後，他的右眼變成了和水猴子一樣的豎瞳，耳後裂開兩道細縫，在水中會不自主地開合，像是......鰓。老漁夫蹲在船尾，死死盯著沈予安背上隆起的骨刺，那些尖刺正隨著呼吸緩緩伸縮，如同某種深海生物的鰭。
    "沈先生，您......"老漁夫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沈予安突然轉頭，豎瞳在黑暗中泛著冷光。河心的漩渦開始加速旋轉，七個漩渦中心各升起一具穿嫁衣的女屍，她們手挽著手，唱起那首熟悉的歌謠："七月七，河娶妻，紅妝裹身淚如蜜......"歌聲中，沈予安腹部的鰓狀紋路劇烈開合，噴出股帶著腥甜味的霧氣。
    紅漆棺材從最大的漩渦中浮起，棺蓋不知何時已經打開，裏麵黑洞洞的像張貪婪的大嘴。女屍們同時抬手，指向沈予安。他感到一股無形的力量拖拽著自己向棺材移動，河水沒過頭頂時，耳邊響起無數嬰靈的竊竊私語："爹爹......回來......"
    水下世界比想象的更明亮。沈予安的新眼睛能看清河底的每一處細節——八口紅漆棺材按八卦方位排列，中央空著的位置正是第九口棺該在的地方。女屍們懸浮在水中，嫁衣下擺如水草般飄蕩。她們腹部都纏著紅繩，繩頭係著青銅鈴鐺，正是沈予安丟失的那些。
    最深處蹲著個龐然大物——那是隻足有牛犢大小的水猴子，懷裏抱著個青銅匣子。當它轉身時，沈予安呼吸一滯：怪物長著他的臉！隻是這張臉布滿鱗片，嘴角裂到耳根，露出滿口倒鉤狀的尖牙。怪物咧嘴一笑，將青銅匣子推向沈予安。匣蓋自動滑開，裏麵是枚晶瑩剔透的鱗片，形狀與沈予安胸口缺失的那枚一模一樣。
    "歸位......"怪物的聲音直接在沈予安腦海中響起，"蛻鱗......成仙......"它突然暴起，利爪直取沈予安心口。沈予安本能地揮動蹼爪格擋，兩股巨力相撞，震得河底淤泥騰起渾濁的霧團。女屍們趁機圍攏過來，她們腹部的紅繩自動解開，如毒蛇般纏向沈予安的四肢。
    沈予安掙斷幾根紅繩，卻被更多的纏住。怪物趁機撲來，利爪刺入他胸口——卻不是致命傷，而是精準地挖開了那片正在鱗化的皮膚，露出下麵跳動的心髒。更恐怖的是，心髒表麵已經覆蓋了一層細密的青鱗！怪物大笑著將晶瑩鱗片按向沈予安心口，鱗片邊緣立刻生出無數肉芽，與心髒血管糾纏在一起。
    劇痛讓沈予安發出無聲的嘶吼。他看見自己的血不再是紅色，而是泛著熒光的藍綠。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上堅硬的鱗甲，背鰭刺破衣衫舒展開來。意識模糊之際，他聽見老漁夫在遠處呼喊，聲音隔著水麵顯得扭曲怪異："沈先生！記住您是誰！"
    這句話像柄利劍刺入混沌。沈予安突然暴起，新生蹼爪直接插進怪物眼眶。藍綠色的血霧爆開，怪物吃痛鬆手。沈予安趁機扯下心口的晶瑩鱗片——連帶撕下大片血肉！他將鱗片狠狠按在怪物額頭，念出了二十年前那個被獻祭女子的名字："陳繡娘！"
    整個河底突然靜止。怪物發出淒厲的尖叫，身體像蠟一樣融化，最終現出原形——是具穿著嫁衣的白骨，頭骨上貼著張泛黃的契約，正是當年那場冥婚的婚書！女屍們停止歌唱，紛紛解開腹部的紅繩。無數青銅鈴鐺在水中懸浮，組成個巨大的往生咒。
    沈予安用最後的力氣遊向水麵。浮出河麵時，朝陽正好升起。老漁夫將他拖上船，驚恐地發現沈予安身上的鱗片正在脫落，露出下麵鮮紅的血肉。更詭異的是，那些脫落的鱗片自動飛向河心，在水麵鋪成一條閃爍的光路。紅漆棺材順著光路緩緩下沉，棺蓋上隱約可見個懷抱嬰兒的女子剪影，正對著岸邊深深鞠躬......
    三個月後，沈予安站在修繕一新的繡娘渡口。胸口的傷疤偶爾還會滲出藍綠色的液體，但皮膚已經恢複正常。老漁夫在河邊立了塊無字碑，每逢朔月都會來燒些紙錢。有次醉酒後，老人說看見碑前跪著個穿嫁衣的女子，懷裏抱著個正常嬰孩。而沈予安知道，每當暴雨傾盆時，他偶爾還能聽見青銅鈴鐺的聲音，從很遠很遠的河底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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