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蠕動的魚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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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予安的衣擺還在滴落黑水,腐臭氣息裹著寒意湧來,幾乎要將他吞噬。當他跌撞著推開客棧木門,門楣上懸掛的七個風幹嬰兒頭顱突然發出"哢嗒"輕響,發黑的眼眶同時睜開,瞳孔裏遊動的細小魚苗泛著幽光,腐爛的嘴唇開合間,黏膩的童謠傾瀉而出:"爹棄娘,債難償,利息滾成白骨樁..."話音未落,他指尖剛觸到幹枯發絲,整串頭顱便如被引爆的血球轟然炸裂,飛濺的腦漿在空中凝成密密麻麻的利息算式,暗紅汁液順著牆壁蜿蜒,像是用鮮血書寫的催命符。
廂房內,銅鏡蒙著層泛綠的霧氣,沈予安用衣袖擦拭的動作戛然而止——鏡麵浮現出黑水河底的恐怖景象。無數腫脹的屍體如腐爛水草般沉浮,肚臍處延伸出的紅繩如同活蛇,另一端死死纏繞著他投射在鏡中的影子。更駭人的是,鏡中的"沈予安"緩緩轉身,後腦勺赫然生長出繡娘的臉,那張曾經溫婉的麵容如今布滿蠕動的魚卵,每個卵中蜷縮的畸形胎兒都在尖聲呼喚"爹爹",聲音尖銳得如同鋼針直刺耳膜。
床榻下的指甲刮擦聲驟然加劇,如同厲鬼抓撓。沈予安掀開被褥,帶血的"正"字密密麻麻刻滿床板,最新一筆突然化作猩紅繩索纏住他的手腕。繩結處迅速鼓起拳頭大的肉瘤,七張扭曲的小臉在肉皮下交替浮現,哭喊著"疼餓"。隨著"噗"的一聲悶響,肉瘤裂開,渾身裹著胎膜的嬰兒鑽出,濕漉漉的臍帶竟直接連接著沈予安的丹田,仿佛要將他的生命力盡數吸幹。
子時的梆子聲剛落,房梁傳來密集的啃咬聲。七隻灰毛老鼠瘋狂噬咬木梁,尾巴係著的褪色紅繩末端,微型算盤隨著動作發出"劈啪"脆響。"轟隆"一聲,主梁斷裂,整間屋子劇烈傾斜,剝落的牆皮下露出森森白骨,每根骨頭都刻滿歪斜的利息算式。老鼠炸開的皮毛裏伸出青紫色的嬰兒手臂,指甲縫裏還嵌著他寫給繡娘的泛黃情詩,墨跡早已被血水暈染。
窗外飄來黑水河畔那首令人膽寒的"河娶妻"童謠,沈予安衝到窗邊,看見河灘上七個長著魚鰓的孩童正圍著蠕動的肉繭起舞。孩童們轉頭時,藍綠色的眼淚如血珠般滾落:"利滾利,債生債,子子孫孫還不完..."話音未落,肉繭突然爆裂,數十條黏滑觸須竄出,最粗壯的一條纏住最近的孩童拖入地下。血泡破裂時,藍翼蛾子直撲沈予安麵門,翅膀上的地契紋路清晰可見,落款處帶蹼的小手印還沾著新鮮血跡。
蛾子撞上眉心的刹那,腥臭黑水灌滿房間。七個身著嫁衣的身影從水中浮現,蓋頭下沒有麵孔,隻有不斷湧動的魚卵。嫁衣下擺掀起,密密麻麻的嬰兒手臂攥著生鏽銅錢——正是沈予安當年借貸的年份。最前方的新娘掀開蓋頭,魚卵如鞭炮般炸開,成群水虱在空中拚湊出不斷延展的借貸契約,字跡猩紅如血,條款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增長。
沈予安驚恐地發現手指正在融化,半透明的魚鰭取代了人類的指節。河底傳來沉悶的"咚咚"聲,紅漆棺材緩緩升起,棺縫滲出的藍綠色黏液在水中凝成古老符文。棺材蓋炸裂的瞬間,萬千細小魚群組成懷孕的繡娘模樣,腹部突然裂開,七個連體怪嬰同時鑽出,每隻都長著他的眼睛與繡娘的嘴,尖叫著吐出氣泡,氣泡裏循環播放著他當年見死不救的畫麵。
胸口的鱗片傷疤如同活物般灼痛,沈予安咬牙撕開衣襟,新長出的藍綠色魚鱗下劇烈蠕動。匕首挑開鱗片的刹那,黑發裹挾著帶血的銀戒指噴湧而出,纏住房梁將屋子勒得"咯吱"作響。牆壁滲出的鮮血在空中凝成算盤,七個怪嬰跳上"算珠",每撥動一次,他的皮膚就剝落一片,新生鱗片泛著不祥的幽光。
老漁夫的呼喊如利劍劈開幻象,沈予安這才驚覺自己正死死掐著新娘浮屍的脖子。烏雲遮蔽月光,河底伸出無數帶魚眼的手臂,掌心刻著的"債"字隨著水波扭曲變形。十二頂猩紅的人皮花轎從水中升起,轎簾上刺滿借貸契約,最前方的新娘掀開紅蓋頭,半魚鰭化的手掌滴落藍綠色液體,腐蝕出"連本帶利"四個大字。當那張臉完全展露,沈予安瞳孔驟縮——竟是母親的麵容,卻吐出繡娘的聲音:"這些...都是你的骨肉..."
屋梁轟然斷裂,茅草化作遊動的水蛭。沈予安撕下鱗片,傷口噴出的透明小蝦在空中排列成全新的債契,數字如活物般扭動重組,最終變成他當年借貸金額的百倍。河心升起白骨島,七丈石碑刻著他的生辰八字,每個筆畫都嵌著嬰兒牙齒。旋渦托起的水晶棺中,年輕時的他與繡娘雕像突然睜開雙眼,沾血算盤與銀魚剪刀破空而來。
千鈞一發之際,鱗片化作鑰匙插入棺鎖,黑水河瞬間沸騰。魚婦巨大的屍骸浮出水麵,腐爛的胸腹間鑲嵌著十二頂花轎,骨盆處垂落的卵巢裏,無數微型沈予安正在相互撕咬,每一口下去都化作新的債契條文。老漁夫跪地痛哭,眼淚落地成珠,珍珠炸裂的瞬間,真相浮現——是他親手將懷孕的繡娘推入河中!
沈予安發出撕心裂肺的吼叫,扯開衣袍露出布滿"債"字的紋身。那些字跡化作紅繩射向魚婦腹中胎兒,另一端深深紮入自己的髒腑。隨著他扯動紅繩,胎兒的臍帶暴長如蟒,纏住魚婦的內髒。最年長的胎兒甚至爬出子宮,咬斷魚婦的脊椎,藍綠色的血液噴湧而出,在河麵形成巨大的往生咒。
黎明前的黑暗中,整條黑水河染成藍綠色。第一縷陽光刺破烏雲時,岸邊隻剩下沈予安和老漁夫。沙地上,褪色香囊緩緩爬出半魚半人的怪物,它用蹼爪寫下"父債子償"四字,左眼映著沈予安的恐懼,右眼含著繡娘的哀怨。當怪物躍入河中,沈予安看著指間新生的蹼膜,知道這場被宿債糾纏的噩夢,永遠不會真正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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