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森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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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予安剛跨過客棧門檻,粘稠如瀝青的黑血便順著門縫滲出,在青石板上扭曲成七個歪斜的"償"字,腐臭氣息中夾雜著鐵鏽味。本該迎客的櫃台空無一人,取而代之的是盞人皮燈籠,泛黃的燈罩上密密麻麻刺滿借貸契約,蠅頭小字間還嵌著暗紅血痂。當他顫抖的指尖觸碰到燈籠骨架,人皮瞬間燃起幽藍火焰,燒焦的皮肉味中飛出七隻血蛾,翅膀脈絡間清晰映出他當年在借據上按壓的血色手印。
二樓廂房的雕花窗欞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無風自動。窗紙上投映出梳頭女子的剪影,每根發絲末端都垂掛著微縮的嬰兒頭顱,空洞的眼窩裏泛著磷火般的幽光。那些小腦袋機械地開合著,齊聲背誦著複雜的利息算法,稚嫩的聲音在空蕩的樓道裏回蕩,如同來自陰間的記賬簿。踹開房門的瞬間,銅鏡表麵蒙著的水霧驟然化作血珠,鏡麵中浮現出黑水河底的恐怖景象:腫脹的屍體如腐爛的水草般隨波搖曳,每具屍體的臍帶都化作猩紅鎖鏈,另一端深深紮入他投射在鏡中的影子。更駭人的是,鏡中的"沈予安"緩緩轉身,後腦勺的繡娘麵容突然裂開蛛網狀的縫隙,七條長著人牙的小魚從傷口中鑽出,魚尾拍打著鏡麵,濺起帶著腥甜的血水。
床榻下指甲刮擦木板的聲響越來越急,仿佛有什麽東西急於破土而出。掀開被褥的刹那,密密麻麻的血紅"正"字布滿床板,最新的筆畫突然如活蛇般扭動,化作紅繩纏住他的腳踝。繩結處迅速鼓起西瓜大的肉瘤,數十張扭曲的小臉在肉皮下若隱若現,交替哭喊著"爹"和"疼"。隨著"啵"的一聲悶響,肉瘤爆裂開來,腥臭的羊水噴濺在牆壁上,裏麵蜷縮著個渾身青紫的連體嬰——兩張一模一樣的麵孔卻是沈予安的模樣,卻長著繡娘慘白色的嘴唇,未睜開的眼睛下滲出藍綠色的血淚。
子時更鼓驚破死寂,房梁傳來木屑簌簌墜落的聲響。七隻尾巴係著褪色紅繩的灰鼠倒掛在梁木間,鋒利的牙齒啃噬著木梁,每咬下一塊木屑,落地便化作帶血的乳牙。當主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聲斷裂時,整間屋子劇烈傾斜,剝落的牆皮下露出層層疊疊的森森白骨,每根骨頭上都用金漆寫著令人窒息的利息算式。灰鼠們竄到沈予安肩頭,炸開的皮毛裏伸出青紫色的嬰兒手臂,指甲縫裏還嵌著他當年寫給繡娘的絕情信,墨跡早已被淚水暈染得模糊不清。
窗外突然飄來黑水河畔的童謠,調子婉轉卻透著刺骨寒意。推開窗戶,河灘上七個穿紅肚兜的孩童正圍著蠕動的肉繭起舞,他們轉頭時,魚鰓翕動間淌出藍綠色的眼淚:"利滾利,債生債,子子孫孫還不完..."話音未落,肉繭突然爆裂,數十條黏滑的觸須破土而出,最粗壯的那條張開布滿倒刺的巨口,將最近的孩童瞬間拖入地下。血泡破裂的瞬間,藍翼蛾子直撲沈予安麵門,翅膀上的賣身契紋路清晰可見,落款處的帶蹼手印還在滲出新鮮血水。
蛾子撞上眉心的刹那,腥臭黑水從四麵八方湧入房間。沈予安在渾濁的水中看見七個穿嫁衣的身影緩緩飄來,蓋頭下沒有麵孔,隻有不斷湧動的魚卵。嫁衣下擺掀起時,密密麻麻的嬰兒手臂伸出,青紫的小手中緊攥著生鏽的銅錢——正是他當年借貸的年號。最前方的新娘突然掀開蓋頭,魚卵如鞭炮般炸開,成群的水虱在空中拚湊出不斷延展的借貸契約,字跡猩紅如血,條款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增長。
沈予安想要撕毀契約,卻驚恐地發現手指正在融化,半透明的魚鰭取代了人類的指節。水底傳來沉悶的"咚咚"聲,紅漆棺材緩緩升起,棺縫滲出的藍綠色黏液在水中凝成古老符文。棺材蓋炸裂的瞬間,萬千細小魚群組成懷孕的繡娘模樣,腹部突然裂開,七個長著他的眼睛與繡娘嘴巴的連體怪嬰同時鑽出,尖銳的哭喊聲震出無數氣泡,每個氣泡裏都循環播放著他當年見死不救的場景。
胸口的鱗片傷疤突然灼痛難忍,沈予安扯開衣襟,新長出的藍綠色魚鱗下劇烈蠕動。匕首挑開鱗片的刹那,一束纏繞著銀戒指的黑發噴湧而出,那枚帶血的戒指正是他當年送給繡娘的定情信物!黑發如活蛇般纏住房梁,將屋子勒得吱呀作響。牆壁滲出的鮮血在空中凝成算盤形狀,七個怪嬰跳上"算珠",每撥動一次,他的皮膚就剝落一片,新生鱗片泛著不祥的幽光。
老漁夫的呼喊如利劍劈開幻象,沈予安驚覺自己正死死掐著新娘浮屍的脖子。烏雲遮蔽月光,河底伸出無數帶魚眼的手臂,掌心刻著的"債"字隨著水波扭曲變形。十二頂猩紅的人皮花轎從水中升起,轎簾上刺滿借貸契約,最前方的轎子中,腹部高聳的新娘滴落的藍綠色液體在地上腐蝕出"連本帶利"四個大字。當她掀開蓋頭,沈予安瞳孔驟縮——那是母親的臉,卻布滿魚卵,每顆卵中都蜷縮著畸形胎兒,裂到耳後的嘴裏吐出繡娘的聲音:"這些...都是你的骨肉..."
屋梁轟然斷裂,茅草化作密密麻麻的水蛭。沈予安扯下胸口鱗片,傷口噴出的透明小蝦在空中排列成全新的債契,數字如活物般扭動重組。黑水河心升起白骨堆成的島嶼,七丈高的石碑刻著他的生辰八字,每個筆畫裏都嵌著嬰兒牙齒。碑底滲出的藍綠色液體形成巨大旋渦,托起水晶棺材——棺中年輕時的他與繡娘交頸而臥的雕像突然睜開雙眼,持著沾血算盤的右手與銀魚組成的巨剪同時刺來。
"這是要收債了..."老漁夫不知何時換上冥婚司儀的裝束,捧著人皮裝訂的賬簿。賬簿自動翻到某頁,血寫的毒誓化作黑蟲從紙麵爬出。千鈞一發之際,沈予安懷中的鱗片化作鑰匙飛向水晶棺,黑水河瞬間沸騰!無數慘白手臂破水而出,手中褪色紅繩係著他丟棄的貼身物件。白骨島下沉,取而代之的是如山嶽般巨大的魚婦屍骸,她腐爛的胸腹間鑲嵌著十二頂花轎,每掀開一頂轎簾,都露出一張與他有血緣關係的麵孔。最駭人的是魚婦骨盆處垂落的卵巢,那團血肉模糊的組織裏,無數微型沈予安正在相互撕咬,被咬下的血肉立刻化作新的債契條文,在河水中閃爍著詭異的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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