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9章 抉擇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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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娜娜鑽回通風管後,屋子霎時安靜得厲害。
    我坐回桌前,指肚死死捏著那隻輔助終端,手心一陣冰涼。
    反複回想剛才藍娜娜每一分神色、每一句話,她到底是想自保,還是另有安排?
    那些話裏有幾成真,幾分假?她說實情時嘴角一直在抖,手指絞著繃帶,說自己原本是科研小組的人。
    她緊張、低聲、猶豫不定,卻又把備用點、巡邏路線全盤托出。
    可她也說過曾在檔案後台查我的料,先前一直跟著薑美人。
    她的話聽著句句像實話,可隻要有細處和之前說的不符,就是破綻。
    要是我把命交出去,她要真腳底一抹油,或者帶人把我堵在路上,到時再喊冤都晚了。
    我拇指壓著終端界麵,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突然一陣竊竊私語在門縫那頭傳來。我豎耳細聽,是守衛兩個在講話。
    “明兒個八點,醫療組就來,汪隊說了,這次得試試新藥。”
    右邊那人小聲嘀咕。
    “聽說了嗎,過兩天要上報告,說不準還得聯係那個什麽國家重點實驗室,把人給送過去。”
    左邊那人輕哼一聲,像是覺得有意思。
    “唉,誰讓咱們物資總出怪事呢?要是真試出來點什麽,那咱們基地名氣可就大了。”
    兩人低低笑了笑。
    我眉毛壓得更緊,把這些隻言片語記在心裏。
    汪麗娜早就把我當做實驗對象,明早那針要是真的注下,到時候招架不住,八成要被人分解得死死當當,再也沒有脫身的餘地。
    這一刻我才確定,今晚再不走,隻會坐實實驗小白鼠的命。
    我把終端往袖子裏收著,調出係統裏的物資分布圖。
    眼睛一行行掃著,每看一處心裏的石頭就沉一分。
    基地儲物點數量少了一半,屏幕上大批物資都變成一個紅點,往主倉庫存放了一整批。
    除去必要的人值守用的小量物品,其餘全在主倉一號分區。
    我的那些藥包、營養液、幾把特型武器,還有獵物罐頭,全在那裏。
    顯然是汪麗娜早有盤算,把所有“疑點物品”抓到一處,將來要“驗明正身”。
    對我倒是成了方便,一旦轉移功能開啟,這一庫貨能一鍋端了。
    我順手切回地圖功能,指腹一點,把藍娜娜所說的廢棄工廠調出來。
    地圖上顯示,那個點位於基地西南邊界外,距離基地主門大約兩公裏,附近隻有半毀掉的管道和電線杆,地勢低,建築物沒大改過模。
    係統還能顯示出廠區結構圖,能看到有一處較大的地下室。
    工廠外表雜亂無章,地下空間卻正好適合藏人。
    如果藍娜娜沒撒謊,這地方確實能暫避風頭。
    不過,我還是把目光挪向係統下拉欄,又用不同篩選條件分別標記三個安全點。
    一個選在東南交通樞紐廢站,一個是北麵的下水道電井,還有一個選在廢棄公交總站的地下維修倉。
    三處地方都遠離主路,不易被圍堵。無論藍娜娜資料是真是假,隻要形勢不對,都能改道。
    我把這些點一一存好,係統提示保存成功。又多看了幾遍物資刷新頻次,數據庫全都記在腦子裏。
    我掂了掂袖口下的刀片和剩餘藥瓶,心裏逐漸有主意了。
    該信藍娜娜麽?我腦子再次過濾她與薑美人、汪麗娜的每一次交集。
    她說隻認科研小組,說組裏人死傷不少,說願意跟我單飛逃亡,說工廠絕對安全。
    但如果她是被人利用?要是她今晚能直接帶人堵我,那也省不起這麽大周章。
    她要留下什麽證據,最直接的法子,就是讓我主動暴露去向。
    到臨事前這一刻,沒人能信,隻能再多布一道暗線。
    想到此,我拉開床板,手伸到枕頭下。用了點勁,把裏麵早備好的白紙和小鉛筆摸出來,借著終端的背光刷刷寫了兩句:集合點在城區東麵的廢加油站。
    末尾畫了個隱秘記號,隻有腦子清楚的人才能認得。
    紙條寫好折疊成三層,小心塞進枕頭套一角。
    明天如果我是落在誰手裏,誰也搜不著。而如果藍娜娜夜裏真敢來,隻要她守著這行字行動,至少說明她沒通風報信。
    我把一切收拾停當,把衣領攏一攏,把終端關進省電模式。
    人卻上了床,怎麽也合不上眼。枕頭底下那張紙像針在紮我,不知是設的陷阱還是保命的命門。
    門外守衛還在咕噥:“明天搞不好咱們基地還能吃上‘國家物資’,要是人帶回實驗站,可就不是咱們操心的活了。”
    “說得容易。你沒瞧汪隊今兒臉色,犯了誰都惹不起。
    要我說,這能力再神,留在咱們也沒啥用,不如送了省事。”
    又是一陣低低的笑。
    我翻了個身,把耳朵貼著床板。腦子反反複複一直在琢磨藍娜娜方才的話,她落地時偷瞄了一眼門口,拿藥袋子時先是發愣又緊張得厲害,走之前還三番提醒我注意信號,細細看來不像故意套話。
    但她這兩天下來話太多,還是不能大意。她說的工廠地下口位於西牆下的橡膠管後,和我查到的位置基本吻合,這增加了點可信度。
    可萬一她是被逼的,臨陣倒戈怎麽辦?
    我也隻能賭上一把。時間隻剩不到五個小時,係統冷卻期隻剩一輪。
    本來不該相信任何人。但現在,隻能在懷疑和生路之間挑一個。
    我又摸了摸袖口的刀片,在床尾輕輕敲了一下。
    餓意在胃裏翻滾,我用終端最後的電量查了下存量補給,把能帶走的小零件和多餘藥粉分裝好。
    起身走到窗下,盯著漆黑的夜色外瞧了一會,心裏默默把所有路線複盤了三遍,不敢有絲毫錯漏。
    我又用房間裏剩下的衛生紙卷成一團,藏在床被邊上。
    如果明天有守衛隨身搜身,大致上也能混淆過去。
    門口時不時有腳步響起,我伏在床頭裝睡,又把指腹藏在終端按鈕上——哪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隨時操作。
    夜裏一點多,窗外一陣風刮過,門口響起守衛踢椅子的聲響。
    那個說話帶鼻音的守衛低聲和隊友說道:“你別太當回事,反正八點鍾前人給我們看著就成,藥一打一測,剩下的不是咱們事兒。”
    “嗬,隻怕汪隊還得上報,留好詳細資料。她今兒剛和市研究站通過線,說有大領導要收編特殊基因樣本。”
    另一個人不屑地撇了撇嘴。
    我屏住氣息,把自己縮進角落,思緒已經不斷跳轉。
    藍娜娜不論如何,明天都會冒險回來一次。她真來,起碼信了我留的假集合點,那就有一拚的價值。
    要麽她根本不出現,或者換個人套我底,那我立刻按備用路線抽身自保。
    這裏一刻都不該再多停。
    終端冷卻倒計時又往前跳了一格。我把手指扣在袖口底邊,不放心地又檢查了下隨身帶的小藥瓶,確保沒露餡。
    屋裏時不時進來一點冷氣,枕頭底下的紙條沒有動靜。
    我盯著天花板下的通風口,心弦一直繃著,一直到將近淩晨兩點,還沒人進來。
    門外守衛聲音低沉,偶爾咕咕噥噥一句,有人衝杯茶,有人小聲問了一句“你瞌睡沒打蟲藥嗎”,全是消遣打發時間一般。
    我的背不停出汗,腦袋裏不停切換藍娜娜的表情、話語、每一個遲疑的手勢。
    她到底是怕事的人,還是一早有了計劃要拉我一把?
    我一遍一遍琢磨這一切,幾乎給每個細節都排了序。
    如今,所有出路都隻留到了淩晨天亮前。懸著的心一直沒有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