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梨率先介紹：“是演員於冬，同時擔任《天工》的女主——林秋。”
    正欲解答的塞翁導演也在一旁點頭印證。
    作為電影的出品方，白梨對女主演自然了如指掌，在塞翁導演解答之前，她已經先一步給出了答案。
    然而，這答案卻讓其他投資商麵麵相覷，紛紛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其實，他們這樣的疑惑情有可原。
    資方若參與選角，可能會基於商業利益，強行安插不符合角色的演員，導致偏離劇本初衷，進而影響電影的藝術質量。
    因此，各方簽訂的合約中特別規定了，資方不得幹預選角事宜。
    這是白梨接受資方入場的基本前提。
    資方如果想跟著白梨賺錢，他們就不得不遵守。
    正因如此，在場除了白梨，其他投資人無法提前得知選角情況，自然對這個名字感到陌生。
    “於冬？”一位投資商低聲咀嚼著這個名字，眉頭微蹙，“沒聽說過啊。”
    類似的困惑，在所有投資商心中蔓延。
    ——於冬，一個極其陌生的名字。
    在座的可都是混娛樂圈的人，深耕娛樂圈多年，一線、二線的明星不說全認識吧，但名字可都是如數家珍。
    但於冬，顯然不在其列，由此推斷，她大概率隻是三線藝人。
    於冬的確並不是什麽特別知名的明星。
    在其他資方的疑問下，白梨確認了這一事實。
    “投資如此龐大的電影，啟用三線藝人擔綱女主演，是否太過冒險？”有人道出了眾人的疑慮。
    誠然，方才那段表演頗為精彩，但能演繹至此的老牌女演員想必不在少數。
    大眾對三線藝人的熟悉程度比較低，她們在市場上也缺乏足夠的影響力和知名度，這勢必給電影後期宣傳帶來困難。
    各路資方心中都有一杆計較的秤，一時間心思各異。
    似乎晝夜娛樂這邊一直都不是喜歡啟用流量或老牌明星作為主演。
    之前《問仙》也同樣如此，用的甚至是素人演員。
    但《問仙》的宣傳能成功，也許隻是偶然。
    一個原因是沾了原著的光。
    又因為正好趕上了一年一度的娛樂峰會，加之演員陣容養眼，吸引力自然不小，又給電影添了一把火。
    《天工》可不是透明劇本，預定檔期也趕不上娛樂峰會造勢。
    女主林秋這一角色雖然並不需要絕色的女演員來飾演，但於冬的容貌在娛樂圈的標準下實在太過普通。
    “長相普通”，這樣的評價，放在其他領域或許無傷大雅，但在靠臉吃飯的娛樂圈，有時就是“原罪”。
    這樣大膽的決定，讓在場的投資人心頭直跳。
    他們相信白梨是一回事，但現在事情的發展與他們預想的相差太多，而且從他們專業的角度來看，投資的風險增加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見投資人們疑慮重重，白梨索性將目光轉向塞翁導演，問道：“於冬在劇組嗎？”
    塞翁點頭。
    女主演，當然是在的。
    白梨隨即示意隨行助理，很快就將人請到了貴賓休息室。
    於冬顯然對這場突如其來的探班毫不知情。
    剛推開休息室的門，驟然麵對一室略顯陌生麵孔，她腳步微滯，呼吸都窒了一瞬，臉上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錯愕。
    但她認得出塞翁導演以及白梨。
    白梨朝她投去一個安撫的微笑，她便迅速鎮定下來，目光掃過眾人，也依稀認出幾位業內赫赫有名的投資大佬，心跳不由得加速。
    電光火石間，她搞清楚了目前自己麵臨的形勢。
    原來，今天是投資商探班的日子。
    但劇組沒有提前接到消息。
    那就說明，這是一場隨機的探訪。
    而自己，正麵臨一場關乎角色的審視。
    於冬心中漸漸明了其中關竅，眼中的迷茫迅速退去，轉而冷靜地迎向那些審視的目光。
    白梨將於冬的細微表情變化盡收眼底，心中暗暗點頭。
    果然，於冬就是林秋的不二人選。
    雖說剛剛素材片段的投影播放時，於冬的麵容，因為沙塵的遮擋，白梨看得並不真切，按道理來說，她是無法這麽快將其認出的。
    但於冬那雙格外明亮的眼睛，讓白梨始終記憶猶新。
    比起先認出於冬，白梨先認出了那雙眼睛。
    麵試遴選時，也正是這雙眼睛，讓於冬在極為激烈的競爭中脫穎而出。
    麵試者中不乏老牌戲骨與當紅花旦，明媚的、清純的、深沉的，各具風華。
    更有演技超群的影後級別人物來試戲。
    甚至，塞翁導演已經挑了幾個意向候選人，隻等最後的敲定。
    但於冬的到來，讓塞翁導演直接推翻了原本的全部候選。
    於冬，起初在一眾麵試者中，並不亮眼。
    她既沒有足夠響亮的履曆傍身，容貌在星光熠熠的圈子裏也顯得過於素淡，年齡更是卡在了那道無形的“分水嶺”上。
    娛樂圈中，女明星的年齡存在一條已經成為共識的“分水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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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流偶像劇的女主角年齡上限通常鎖定在35歲左右，超過這一年齡段就容易被邊緣化，不僅無法飾演女主，同時，也無法接到年輕的角色。
    雖然也有女明星能跨越分水嶺，塑造獨立女性形象，打破年齡偏見，迎來事業的新高峰，但這到底還是少數。
    大部分女明星，都無法逃脫轉向“媽輩”、“配角”等功能性角色。
    因此，今年已經35歲於冬的簡曆一度被壓在最底層。
    如果不是塞翁導演實在挑剔，一再精挑細選，於冬甚至接不到最終試戲的邀請。
    但她用僅僅一場試戲，便征服了眼光毒辣的塞翁。
    收到塞翁的選角結果時，白梨也曾難以置信。
    於冬的長相，在一眾麵試者中，並不突出，換句話說，不是主流審美定義的那種令人驚豔的“漂亮”。
    但不可否認，她長得很“舒服”。
    臉部線條柔和，沒有尖銳的棱角，透著一股子溫婉的氣質，給人一種既幹淨、又純粹的感覺。
    雖然不會讓人第一眼就驚豔到移不開目光，但仔細看，看久了，才會發現那種獨特的親和力。
    這種“普通”的漂亮，在遍地是精致五官的娛樂圈，反而有一種與眾不同的辨識度。
    真正讓白梨拍板定案的，是當她親眼目睹了於冬的表演後。
    “於冬。”白梨開口打破了短暫的沉寂，“我們想看林秋。”
    沒有多餘的寒暄，沒有解釋，甚至沒有指定場景。
    ——隻是林秋。
    白梨看似簡單的要求，實則是最難的考題。
    它意味著於冬必須在毫無準備、毫無布景、毫無對手戲演員的情況下，讓“林秋”這個角色活過來。
    所有投資商的目光都聚焦在於冬身上，有審視，有懷疑，還有純粹的好奇。
    李總接觸白梨時間最久，他也是今天投資人中，最信任白梨的人。
    對於白梨的選擇，他沒有絲毫懷疑。
    白梨不是那種盲目或是會被資本、流量左右的人，她作為出品方以及最大的出資人，既然選擇了不起眼於冬，一定有她的道理。
    所以，對於於冬，他隻有純粹的好奇。
    她身上到底有什麽特異之處？
    對於這些各色的目光，於冬並未退縮，隻是沉聲道：“好，我準備一下。”
    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於冬清楚地知道，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
    三個月前，她與經紀公司的簽約臨近到期。
    公司的回答是：不續約。
    這對於在演藝道路上奮鬥了十年的於冬來說，是一種變相的打擊。
    她的演技並非沒有，但卻遲遲接不到女主。
    而原因也很可笑，就因為她長得不像“女主”。
    所以，她就隻能作配。
    因此，她的演藝事業久久沒有大起色。
    而到了她這個年紀，除非是知名度很高的明星，戲路隻會變得越來越窄。
    再年長幾歲，她基本將告別行業主流，隻能擔任大娘、大媽的小角色。
    這是行業的現狀，也是她的悲哀。
    她身為演員，價值將無限變小。
    也是這個原因，經紀公司才選擇不續約，他們並不看好於冬未來的發展。
    於冬陷入了深深的焦慮中，她的一身演技，一腔熱愛，即將無處施展。
    也許是想最後證明自己一次，於冬在解約後，自行給《天工》劇組提交了簡曆。
    沒想到，她竟然被選中了。
    這是她在娛樂圈摸爬滾打近十年，第一次得到了女主的角色。
    而且還是晝夜娛樂旗下、大型電影項目的女主。
    不可置信之後是狂喜，在收到消息的一瞬間，她過去所有的委屈，仿佛都煙消雲散。
    想到這裏，於冬挺直了原本因緊張而略顯蜷縮的脊背。
    她比誰都珍惜這次機會，她要證明，她同樣能演好女主角。
    思想的轉變發生在一瞬間。
    於冬周身的氣質，在呼吸間發生了某種奇異的轉變。
    屬於演員於冬的局促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靜的專注，是一種曆經歲月打磨後的內斂鋒芒。
    明明人還是這個人。
    但感覺上，卻天差地別。
    於冬的目光投向了某個隻存在於她腦海中的虛擬麵板。
    她的左手五指張開，仿佛在空中穩定著一個懸浮的操作台，同時，右手的手指微曲，在空中精準地拖拽，似乎是在操作界麵。
    突然，她瞳孔驟然收縮，動作也猛地一頓，右手懸停在半空，指尖微微顫抖，仿佛看到了什麽極其恐怖的東西。
    在座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的眼神的變化。
    那雙眼睛變得異常明亮、銳利、深不見底。
    緊接著，於冬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混雜著狂熱與震撼的神情。
    她微微側頭，眼神熾熱得驚人，仿佛在向身邊的助手或團隊成員展示剛剛驚人的發現，語氣中充滿了不可思議。
    “你們看…看到了嗎？”
    於冬連聲音都不再是自己原本的音色，而是帶著一絲沙啞，以及一種因巨大衝擊而導致的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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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們……不是錯誤，不是失控，它們是……進化！”
    於冬的視線定格在前方某個焦點，眼神中的狂熱漸漸沉澱，她的肩膀微微垮下了一瞬，嘴唇無聲地開合了幾次。
    隨後，那句《天工》劇本末頁最經典，也在於冬心中烙印已久的台詞，帶著一種近乎歎息的的重量，艱難地流淌出來：
    “我們……從來都不是造物主，我們隻是……自然的協作者。”
    表演結束。
    於冬站在原地，維持著那個凝視虛空的姿態幾秒鍾後，才緩緩地收斂了周身屬於林秋的強大氣場。
    她的眼神重新聚焦，變回了演員於冬。
    於冬的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呼吸也比剛才急促了一些，顯然是情緒還未完全恢複，而且還因為要接受審判，有些許緊張。
    寂靜。
    絕對的寂靜籠罩著貴賓休息室。
    方才還眉頭緊鎖、心中打著算盤的投資商們，此刻幾乎都忘了呼吸。
    短暫的、令人心悸的沉默後。
    “啪、啪……”
    清脆的掌聲響起，打破了休息室內的沉寂。
    那位最初嘀咕於冬名字不認識，對她有些意見的投資商，不知何時已經坐直了身體，臉上的疑慮也消失了。
    他大概能了解白梨與塞翁導演的用意了。
    能將角色演繹出來的演員有很多，但能把角色演活的演員卻不多。
    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於冬，與林秋的適配度非常高，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不僅能快速入戲，還能把這個角色演活，非常不容易。
    這也說明，在日常的拍攝中，有了造景和其他演員的配合，她的表演隻會更加引人入勝。
    投資商承認自己服了，毫不掩飾地讚賞：“塞導，白總，好眼光！”
    塞翁導演臉上露出了預料之中的笑容，帶著一絲得意，他的眼光從不會出錯。
    白梨同樣欣慰地開口：“演得很好。”
    她清楚知道於冬的實力，才會讓於冬自由發揮表演。
    而於冬的表現，顯然沒有讓她失望。
    這一段表演，水準很高。
    沒有華麗的台詞堆砌，沒有激烈的肢體衝突。
    於冬僅憑眼神、細微的動作和幾句台詞，就將林秋演活了。
    她用自己的方式，讓所有質疑者都清晰地“看見”了林秋，看見了《天工》的核心，同時也認可了她。
    得到誇獎，於冬一直懸著的心才終於落回實處。
    她微微鞠躬，臉上露出了一個真摯的笑容：“謝謝白總，塞翁導演以及各位投資人的認可，我一定不會辜負大家的期望，努力詮釋林秋。”
    ……
    短暫的交流後，外頭的風沙和日頭漸漸小了一些，劇組終於可以繼續開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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