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妍約出來卡恩，想著發泄這裏的不滿。
    暴雨前的悶熱裹著咖啡香湧進落地窗，郜妍握著骨瓷杯的手抖得紅茶漾起波紋。卡恩慢條斯理地往方糖罐裏投第三塊糖，銀匙攪動的叮當聲刺得她後槽牙發酸。
    "你知道新藥三期臨床數據..."她話沒說完就被卡恩抬手截斷。
    這個慣犯甚至沒換掉銀行工作時的深藍條紋領帶，蹺起的二郎腿皮鞋尖正對著她膝蓋："郜總當初找我投資股票時，可沒這麽大火氣。"
    玻璃杯底重重磕在胡桃木桌上。郜妍突然看清他轉打火機的拇指內側有道淡疤——上個月證券部總監割腕留下的也是這種痕跡，內心湧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卡恩忽然傾身壓過來，煙草味混著須後水噴在她繃緊的下頜線："比起被七八個壯漢用槍指著我的太陽穴簽虛假報單，逼著我為他們賺錢，陪郜總喝下午茶可舒服多了。"
    他無名指上的婚戒硌得協議書沙沙響。郜妍這才驚覺這混蛋居然在笑，那種銀行櫃員數鈔票時的饜足笑意。
    卡恩對視著郜妍沒有絲毫愧疚感，他不是第一次做賊，不僅僅是自己的妻兒被人控製要挾，多次的得手讓自己有種虛榮的征服欲，這是彌補被銀行開除公職內心挫折的最好的良藥。
    從三年前他因違規放貸被踢出銀監會開始，那些被迫作假的藥企老板、跳樓的審計師、被押作人質的婦孺...不過是他治療"職業創傷"的阿司匹林，且劑量越來越大。
    8月15日上午十點，港灣島外灘華爾道夫酒店會議廳內，閃光燈在發布會背景板前炸成銀河，郜妍機械地念完提詞器上的官宣稿，背後巨幅ppt正循環播放替蘭迪克4期臨床數據，跳躍的折線圖刺得視網膜生疼。
    當十數個錄音筆頂到郜妍下顎時，董事局辦公室主任將郜妍從記者包圍中拉走，替代的是姸素生物ceo和總裁。
    姸素生物ceo在鎂光燈下宣布兩大重磅消息：公司與天誠醫療營銷簽訂銷售合約；以及抗抑鬱創新藥替蘭迪克4期臨床試驗數據優異，即將申報上市。
    發布會直播觀看量突破200萬人次，財經頻道實時評論員激動地表示"中國醫藥行業即將誕生下一個千億市值巨頭"。
    此時坐在第一排的研發主管安明宇卻注意到異常，本該由他親自匯報的臨床試驗細節被替換成概念視頻，當《醫藥經濟報》記者追問具體研究醫院時，總裁以商業機密為由轉移了話題。
    資本市場迅速作出反應。當日午後開盤，姸素生物股票代碼：ss6008）股價從停牌前的12.7元直線飆升，盤中觸發兩次熔斷機製。大量散戶在股吧曬出滿倉交割單。
    知名私募經理王振東在微博發布"十年磨一劍"的長文，細數三年來對姸素生物的調研經曆。
    鮮為人知的是，這位擁有百萬粉絲的大v，其私募產品早在三個月前就已通過大宗交易完成清倉。
    9月28日，股價攀升至64.5元曆史高位。公司公告顯示，包括社保基金在內的17家機構參與定增，原創始人郜妍的42股權已質押給星洲信托融資18億元，公告稱資金將用於建設"全球領先的神經科學研發中心"。
    財務總監助理凱德雯此時發現異常，公司賬戶上的27億元現金僅剩零頭，當她拿著銀行流水詢問財務總監時，總監出示了董事會簽署的海外投資授權書。
    轉折發生在10月8日交易日。交易大廳監控畫麵裏，原本平穩的k線圖像被斬首的天鵝陡然垂落，操盤員抓著禿了一半的頭發撞開防爆玻璃門。集合競價階段突然湧現價值23億元的拋單，開盤即封死跌停板。
    港灣島交所緊急問詢函披露，卡恩及其關聯方在過去72小時內通過56個證券賬戶完成清倉式減持。
    更驚人的是，經監管部門核查，替蘭迪克4期試驗僅在兩家縣級醫院開展，入組患者不足申報數據的5。
    州經偵支隊立案調查發現，通過境外殼公司轉移資產。其精心設計的股權迷宮涉及開曼群島、塞舌爾等6個離岸金融中心，資金最終流向加勒比地區某賭場酒店項目。
    而所謂"戰略投資者"，實為a君控製的空殼公司，通過循環交易虛增估值達47億元。
    "我們都被人設騙了。"小股東代表湯姆森舉著寫滿計算公式的白板告訴記者，"她們先用質押貸款製造現金流充裕的假象，再利用新藥概念拉高股價，最後用我們的錢買走我們自己的股權。"
    他顫抖的手指著白板上用紅筆圈出的關鍵數據公司實際負債率高達380，而他們拿到的審計報告卻顯示28。
    12月24日平安夜，天空飄著十年不遇的濕雪。
    郜妍裹著三年前在米蘭時裝周買的駝絨大衣，踉蹌著撞進姸素生物總部33層的董事長辦公室。
    監控錄像顯示，這位昔日的"醫藥女王"在酒櫃前駐足了七分鍾，最終選了那瓶羅曼尼康帝，正是借殼上市慶功宴上開過的那支。
    證監會稽查隊的封條在玻璃門上獵獵作響，辦公桌上散落著三十七封催債函。最刺眼的是星洲信托的資產凍結通知書。
    郜妍怔怔望著窗外，江對岸外灘燈光秀正打出"平安喜樂"的祝福語，證券大廈ed屏滾動著"姸素生物欺詐案入選年度十大監管案例"。
    頂樓寒風灌進喉嚨的刹那，郜妍的鴕鳥皮高跟鞋還勾著半瓶羅曼尼康帝。
    郜妍數著下墜時掠過的一個個窗口：22層會議室裏股東們在撕扯財務報表，17層實驗室的替蘭迪克樣本正在滲漏，3樓前台姑娘新塗的裸粉色指甲油和她入職那天一模一樣。
    地麵，離身體不遠，跌落一張在哈佛醫學院演講時與某位fda評審委員的親密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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