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菊香記憶裏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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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這甄氏茶莊,是十年前從宣化府來到京城的。
甄老爺年輕的時候是中過舉人的,但是再之後卻接連兩次在會試當中落第,
若是用舉人的身份進入官場也是十分正常的一條官途,怎奈在等補缺的時候,又逢上父母離世,守孝期過,甄老爺孩子已經不小,
他見自己兒子於讀書一途比自己更有天賦,於是對於科舉便也沒再執著,回去了宣化府,安心接管家中茶莊,教育兒子。
短短幾年,甄老爺將茶莊經營的有聲有色,很快就進入京城開了分號。
當時,京城的茶樓生意其實已經趨近飽和,但甄老爺因著有舉人的身份,時常會做一些以文贈茗的活動,
還會親自主持詩會,與前來參加詩會的學子官紳共同探討學問,因此吸引了不少讀書人和年輕的官員來這裏相聚,
一時之間,甄氏茶莊風靡奉都,學子們都以來甄氏茶莊品茗論文為風雅之事,紛紛約在這裏小聚,再加上甄氏茶莊的炒茶手藝確實了得,
飲者品而不憶歡伯,
壯士啖而隻識皋蘆。
甄氏茶莊香名遠播,也由此在奉都站穩了腳跟。
刑部尚書沈飛便是被當時茶莊香茗吸引來的官員之一,
作為曾經的兩榜進士,沈飛十分欣賞甄老爺的學識和胸襟,便時常來此品茗,
時之日久,甄氏茶莊裏有了沈飛的專屬雅間,每當沈飛休沐或者事務遇阻,心中煩悶之時,沈飛總會來此與甄老爺煮茶說話。
有時沈大人也會帶著自己的獨生女兒一起過來,而這甄老爺的兒子也正好遊學歸來,時常在茶樓中與年輕文人們相談,二人不期然間就這樣見了幾次麵。
彼時,少男少女正是情竇初開,沈家小姐蕙心紈質,甄家公子風流蘊藉,二人學子詩會初相遇,再見對麵品仙芽,一來二去,這對兒女心內早互相生了情愫。
官商子女結合,可謂門不當戶不對,
但甄老爺身上有舉人功名,甄家少爺更是年僅十三便考中秀才,此番進京的初衷也是為了參加秋闈,
除去茶莊生意這一層,甄家也可以說是正經的書香門第了,是以,疼愛女兒的沈大人,十分痛快地答應將女兒嫁給了甄老爺的兒子。
沈家和甄家的婚事,當年在京城也算是比較轟動的,因著沈大人膝下隻這一個寶貝女兒,他足足給女兒備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妝,
花轎繞城時,成親隊伍那叫一個壯觀,甄家也未曾辜負沈大人的一番用心,同樣帶出一百二十八抬的聘禮,給足了沈小姐排麵,婚宴也是難得一見的熱鬧:
滿城朱色為卿意,
換來娘子妝玉容。
二人婚後夫妻和睦,生活幸福,沈小姐很快有了身孕,甄少爺同時也傳來了中舉的好消息,一時之間,甄家可謂春風得意,馬踏飛花。
然東隅易逝,福必伏禍,就在沈大人內心十分滿足,覺得以後女兒後半生必定生活無憂時,甄家少爺卻在當年冬季,傳來噩耗。
甄家少爺某日清晨離家進京,準備參加次年春闈,卻因雪天路滑,不慎摔倒溝裏陷入暈厥,隨身的仆從苦尋一日一夜,
待發現甄少爺時,他早已在雪中失溫而死,甄母失去獨子悲痛萬分,身子當即就垮了,因著兒媳婦腹中骨肉,勉力支撐,卻還是隻堅持到孫子兩歲時,因病去世。
甄家老爺先是老年喪子,又接連喪妻,一夜之間須發盡白,卻還是不得不撐著一身老骨頭,回鄉為老妻置辦喪事,
沈大人作為朝廷重臣,無重大事宜不能隨意離京,他隻能派貼身隨從跟隨甄老爺前往,幫助料理好喪事。
他在甄老爺離京前,拉著甄老爺說了半天,等待喪事過後,希望能帶著女兒和外孫一起返回京城,
沈大人內心希望,憑此可以慰藉一下,甄老爺在京城無依無靠的心痛,甄老爺也是欣然應允。
幾個月後,甄家少奶奶果真帶著兒子,隨公公甄老爺回京,
沈小姐是個蕙質蘭心的,縱然沒了丈夫,但是與公公日常相處十分融洽,
半個月後,甄老爺在孫子的慰藉之下,漸漸走出了悲傷的陰影,麵上也因為身邊孫子的陪伴有了笑容,
少奶奶心內安定,便想著找個時間去京郊積香寺,為自己的婆婆和夫君供一盞長明燈,甄老爺聽後欣然同意,便備好銀錢,與兒媳婦一起前往。
上天似乎總想多多磨煉甄家人,於是為他們準備了一重又一重的考驗,殊不知玉過磨易碎,劍過鍛易銷,區區蜉蝣之身,怎熬住無窮止的雪虐風饕?
甄老爺和兒媳婦出門去積香寺這日,在上馬車時,被帶著一行家丁護衛在街上閑逛的王酆,湊巧看見到了沈小姐的麵容,王酆頓時心生歹意,著家丁悄悄跟隨他們的馬車。
甄老爺和兒媳婦他們進寺廟,供好排位,再出來坐上車時,都沒有發現車夫已經不是自家車夫,
但是行路中,沈小姐覺得路上比剛才來時更加顛簸,於是打開窗簾查看,才發現他們已經被拉到了陌生的僻靜處,馬夫也早已被偷梁換柱,眼見所行方向非是官路,周圍更是無半處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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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車輛停下的地方,一個胖男子突然出現,他搓著手,壞笑著將沈小姐拉下馬車,欲行不軌,
“嘿嘿嘿,小美人兒,我可是費了不少心思才把你弄到這兒來的,”王酆笑容眼見的猥瑣起來,
“你你,你是何人?你可知我是誰?你這樣是要受到律法懲處的。”
甄小姐在陌生的地方,被拉下馬車,心中十分懼怕,但是仍強自鎮定的與王酆周旋,她拔下頭上的發簪,握緊,在身前擺好滋味的姿勢,
“我說你這小美人兒,還是不要掙紮了,我不用知道你是誰,”王酆邊說邊往前走,
“我隻需要知道,你就是我的小美人兒,就好了,而且,律法不會懲處我的,我爹有手段的,你隻要放心跟著我,就好了,嘿嘿嘿。”
他說著,笑容越發下流,伸出手準備摸沈小姐的臉,
沈小姐見狀,快速後退一步,側身躲開。王酆沒有碰到美人的臉,頓時火起,邁大步子向沈小姐走過去,再次粗魯的伸出手,準備抓住沈小姐的肩膀,
沈小姐繼續向後麵退去,卻突然被身後的車轅擋住,一時之間,退無可退,王酆見此,再次興奮起來,加快步伐跑過去。
甄老爺見兒媳遇險,不想家中再出悲劇,快速跳下車,想跑到兒媳婦前麵,攔阻麵前的下流男子,
卻被男子的兩名家丁從身後踹翻在地,又一頓拳打腳踢,甄老爺應是因此動了筋骨,躺在地上半天都沒有再爬起來。
“老東西,你是哪根蔥,還敢來攔本少爺?給我狠狠打!”
王酆三番四次被阻擋,此時無論言語還是神態都可看出他此刻極是氣憤,
甄老爺本就已經無力還手,此時也隻有抱頭自衛,他身邊的家丁又怎麽可能,容忍自家老爺被人如此毒打,早已抽出腰上鞭子,上前護著自家老爺,與那打人的二人扭打到一處,
另一邊,沈小姐的大丫鬟菊香見對方僅有四人,用眼神暗示竹香,拿出車上的油紙傘,先偷襲王酆身後的路九,
而菊香趁機悄悄跑到了王酆後方,拔下發簪,咬牙用力一紮,刺中了王酆後背,
王酆立即吃痛,轉身欲抓菊香,但就在此時,剛剛偷襲過王九的竹香已然結束戰鬥,抱著油紙傘也衝向了王酆,二人一起將這圓胖的男子打翻在地。
再看旁邊,甄老爺身邊的家丁,已經和王酆帶來的另兩名家丁纏鬥了好一會,
但看那樣子,那兩個家丁應也是懂武藝的,對上同樣會點武功的自家家丁,此時打得正是難舍難分。
若不是仗著手中有馬鞭,恐怕他們也已經完全落於下風,竹香和菊香見狀快速衝了過去,用盡全力,與自家家丁一起,終將王酆身邊最後兩個家丁打暈。
此時王酆趴在地上喊著疼,路九被油紙傘抽的鼻青臉腫,現在還有點意識模糊,不識方向,
菊香幾人趁機快速帶著甄老爺,爬上一輛馬車,而自家家丁在對方站起來追過來的前一刻,用力將馬鞭一揚,迅速將馬車往大路上趕。
眾人心驚膽戰的回到家,手忙腳亂的進到屋裏,沈小姐將公公安頓好,便遣人去請大夫。
“甄老爺身上有多處淤傷,腰部也傷了筋骨,若不能好生休養,日後恐會不良於行。”
老大夫皺著眉,捋了捋胡子,又繼續道,
“老夫看脈象緩而時止,止有定數,應是還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老大夫說完搖搖頭,又看了一眼形容狼狽的沈小姐,轉身去寫藥方,
“看甄老爺和少夫人形容,老夫也不多問了,這個藥抓好後,三碗水熬成一碗,一日三次,三日後再喚老夫來診。”
“多謝大夫,菊香,送老大夫回去。”
沈小姐十分感激,讓菊香包了個大紅封,送大夫出門,
很快,菊香就將藥帶了回來,甄少奶奶吩咐婆子,抓緊時間給甄老爺煎藥,等自己為公公侍過湯藥,又服侍公公休息後,方才蹣跚的回到自己房間。
沈小姐在屋裏,回想著今日之事,越想越覺得今日之事凶險,
若不將那人依法懲治,以後不知還有多少人會因他而受到傷害,她不顧衣衫狼狽,起身坐到桌前,提起筆,給自己的親生父親沈大人寫信,將今日之事詳細描述,
之後,她喚來菊香,讓菊香帶著書信快速去沈府,菊香領命出去。
“少爺,就是這裏,小的親眼看到,今日打人那婊子出來送大夫。”
“嘿嘿,想跑?也不去問問本少爺是什麽人?敢傷了本少爺,就要付出代價!”
菊香走到後門,準備打開門時,聽到外麵有動靜,她貼耳到門上,聽到外麵男子的這番對話,語氣中,可聽出對方的凶狠。
菊香頓覺驚恐,她重新將後門插好,又把門邊豎著的長棍拿過來抵在門上,就轉身迅速跑了回去,將後門的事情告訴沈小姐。
“小姐,今日那歹人已經尋到咱們的宅子後門,咱們快點從前門走吧。”菊香十分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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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姐知現在的危急,但家中還有兩歲的兒子,和剛剛因為受傷而無法行動的公公,她不能拋下他們不管,
在心內略作盤算後,她邊往裏間兒子床邊跑,邊吩咐菊香道,
“菊香,你快去前院讓護院們快到爹爹房裏,把爹爹帶走,之後就不要再回來,直接往沈家去,將信交給我父親,轉告他莫要擔心,我帶著興兒隨後就到。”
菊香明白這是最好的安排,微一點頭,拔腿就往外麵跑。
菊香給護院傳了話後,心內十分擔心,因此沒有馬上出門,而是在前院等了幾息,
卻一直見不到沈小姐從裏麵出來,菊香心裏更著急了,
她躡手躡腳的往二門走過去,隱於門後,剛剛站定,便見到那胖子正用力將劍插到自家小姐的背上,
沈小姐頓時口吐鮮血,暈厥在地,小姐周圍,橫七豎八的還倒著好幾個人,
平日裏經常和自己鬥嘴的竹香,此時側躺在地上,胸口一片鮮紅,雙目圓瞪,
和善的奶媽和家丁護院們也都軟塌塌的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菊香使勁捂著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她突然想起小姐剛才的交代,迅速抹了一把眼淚,快速轉身瘋了一樣往外跑,
要趕快往沈府去,老爺一定可以懲罰這些歹人,為小姐報仇!
菊香心裏太過急切,一路上跑得橫衝直撞,
她心裏一直想著剛才小姐伏地吐血的場景,完全看不到對麵來的人,
在一個路口轉彎時,菊香沒注意有從另一方向飛速行駛過來的馬車,身體與迎麵而來的馬匹撞了個正著,接著又被沒停下來的馬車向前帶了一小段路,
最後多虧了身體被路邊的石階掛住,才終於停了下來,她卻因為頭部被石階重創而陷入昏厥,
“晦氣!”駕車的人嫌惡的吐了一口,繼續揚長而去,沒人知道,車內的就是趕往甄家,要去阻止王酆的戶部尚書明祿——但這對於路邊的菊香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菊香此時雙目緊閉,周身滿地的鮮血,嚇得周圍百姓們都不敢近前。
好在這次上天總算憐了菊香一次,讓她被正好在奉都街上走訪的青嵐帶回了杏安堂,
但當時青嵐因醫術有限,後隻能將她帶到程叔身邊診治,方才保住了菊香的命,然菊香再次睜開眼時,卻已經是三年之後了。
門口的連鈺,趁堂上人都在聽菊香講述,沒人注意到她時,悄悄往人群後方退了幾步,
她低聲跟青風吩咐了幾句,青風會意立刻行禮離去,連鈺做完這些,複又悄悄回到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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