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氣十分平淡。
    但是在紅秀聽來，卻隱約帶著幾分傷感。
    這不光是吳秋秋的最後一次機會，同樣也是她的最後一次機會。
    吳秋秋敗了，她自然也死無葬身之地。
    落入徐老怪手中，比死還痛苦。
    “你，你有信心嗎？”
    紅秀想到那一幕便打了個寒戰，一把抓住了吳秋秋的胳膊。
    分明紅秀已經不是活人了，但是吳秋秋還是看到紅秀眼中的驚恐。
    那是從靈魂深處滲透出來的驚恐，根本藏不住。
    吳秋秋很想說自己有信心，但以她現在的模樣，還是沒有底氣。
    “我說沒信心你會怎麽樣？”
    紅秀膝蓋一軟，跌在了地上，臉色比死了三個月還難看。
    “我，我沒事，我還能抗。”她慘笑著說道。
    吳秋秋無語。
    你那樣子像沒事嘛？
    “你要是腰杆挺直了說這句話我就信了。”
    “哈哈哈。”
    吳秋秋甚至笑了。
    紅秀不知道吳秋秋為什麽還笑得出來。
    “你笑什麽......別，你別這樣。”
    紅秀本來有些惱怒，但是下一秒，她看到吳秋秋臉上的笑容變得傷感，像是即將赴死那般決裂。
    紅秀沒來由地有些慌亂起來。
    “紅秀，我拜托你一件事，若我死了，幫我守好韓韞的棺槨，而我會以同歸於盡的方式，讓徐老怪在你體中縫製的銅錢暫且被封印，保你肉身不腐。”
    吳秋秋淡笑著看著紅秀。
    表情在笑，也像是在交代後事。
    “我......我答應你。”
    紅秀沒有推辭。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徐老怪的對手，那麽她能依靠的隻有吳秋秋。
    所以，她選擇聽吳秋秋的話，答應吳秋秋的請求。
    同樣的，她也記得自己和吳秋秋的約定。
    “謝謝。”
    吳秋秋真誠道謝。
    她這一世守不了韓韞。
    隻求紅秀幫忙。
    未來，則是那埋在地裏的紙人替她守。
    可笑，那紙人後來生出了自己的想法，想要請鬼登仙呢。
    不過也正常，誰也不甘心一輩子是傀儡。
    選擇不了出生，隻能選擇自己腳下的路。
    她也不過是給了紙人命脈，作為未來的一招後手。
    “你不用對我客氣，我也有求於你，充其量不過是各取所需。”
    紅秀搖了搖頭、
    吳秋秋便也不再說什麽。
    現在該做的準備已經做完了，是生是死判斷不了。
    總之她盡力了。
    “趁著他也在療傷，你也趕緊養養身子，你現在的模樣，跟活著的骷髏也沒有什麽區別了。”
    紅秀說了一句，便推門離開了。
    吳秋秋摸了摸臉。
    果然一點肉都摸不到，隻剩骨頭了。
    當真是活著的骷髏。
    算了，都是皮囊。
    再說了，如今的皮囊也隻是暫時的，說不定她還能成功回去，還能喚醒韓韞......
    是啊，一切都說不定。
    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呢。
    她把那些畫仔細地按照一種特殊的手法將其折疊了起來，最後四四方方地放在房間的角落，並且用一枚青石壓了起來。
    這是決勝的底牌，當然要放好咯。
    接著吳秋秋便躺下休息了。
    第二日紅秀來看她時，見沒醒便又離開了。
    而另一邊，高聳入雲的群山上，有無數山洞。
    這些山洞有的是獵人挖的，有的是野獸刨的，用來遮風避雨。
    此時一個黑漆漆的洞口裏，便靠坐著一個人類。
    洞中還七零八落地掉落著動物骸骨。
    這些骸骨想必都是洞中野獸抓捕來的獵物。
    “咳咳咳，噗......”
    徐老怪咳嗽了幾聲，又噴出了一大口血來。
    他頭痛欲裂。
    適才分明捕捉到了吳秋秋的一縷神魂。
    而在此之前，他一直陷入了長久的昏迷之中，在這次昏迷之中，他似乎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又或者說。
    這個不是夢。
    而是在回溯他的一生。
    他的一生太長了，光是走馬觀花地回溯一遍，都用了好久好久。
    一些被忘記的東西，也在夢中再次被想起來。
    妻子，女兒，父母......
    這些著墨不多的人物，卻又一次形象鮮明地出現在了他的夢裏。
    他和發妻生的女兒，叫，叫什麽的？
    他皺著眉深深思考著。
    叫徐顏婉呢。
    “婉，婉兒......”
    他如老狗躺在洞中苟延殘喘，口中喃喃自語，喊出了一個封存已久的名字。
    他的第一個女兒，就叫婉兒。
    他的發妻，叫秦念央。
    長生後，他消失了九十八年。
    回來時發妻已經是一捧黃土，女兒也在嫁人之後因難產，在十七歲便香消玉殞。
    後來......
    後來在他兩百七十八歲的時候，徐來又碰見了一個女子。
    那女子婉約動人，江南風水似乎隻養了她一人。
    這是他的第二任妻子。
    名江柔兒。
    柔兒為他誕下一子，叫徐明清。
    後來柔兒沒有再懷孩子。
    在柔兒四十七歲那年，他親自送走了她。
    在徐明清三十歲那年，他又送走了自己的兒子。
    又過了十五年，他送走了孫子。
    他那從未改變過的容貌，家裏人都猜到了什麽，但沒有人提。
    此後他再次遊曆褚諸地。
    在398歲的時候，徐來再次碰到了一個女人。
    這是他的第三任妻子喬雨凝。
    她給他生了個女兒徐嬌嬌。
    卻在十年後因病去世。
    女兒在九歲那年溺水而亡。
    又是他親手埋了妻女。
    此後徐來再次遠走他鄉。
    什麽家人啊，羈絆啊他已經不在意了。
    卻再次陷入溫柔鄉。
    他又碰到了他的第四任妻子。
    然第四任妻子在外有了情夫，是他親手殺了這對奸夫淫女。
    第四任妻子生下的兒子，他也越來越厭惡。
    終於，他擋不住心中惡念，親手掐死了自己的兒子。
    也是從這一次開始。
    他將紅塵徹底斬斷了。
    對人世間情愛更是沒有半分眷念。
    當所有羈絆斬斷以後，他卻覺得生無可戀。
    渾渾噩噩百年過後，他才再次找到長生的意義。
    成神。
    於是才又一次進行了漫長的籌謀啊。
    回溯這一生之後。
    徐老怪咧開嘴無聲地笑了起來，
    真是漫長又無趣的一生啊。
    在碰見吳秋秋後，才覺得這人生有點意思。
    等等......
    吳秋秋？
    對啊。
    他為何會做這樣一場夢？
    不對勁，他早就不會做夢了。
    而且吳秋秋的魂怎麽會來？
    難道這場夢是吳秋秋勾起的。
    “噗！”
    想到這裏，徐老怪又一次噴出一口老血。
    吳秋秋居然勾起了他的夢，回溯了他的一生。
    隻怕這根本就是沒安好心啊！
    “小丫頭，我到底還是低估了你，竟然跑到我夢中回溯了。”
    人最忌諱有感情，亂了心神。
    可方才在他回溯自己一輩子的時候，心神明顯亂了。
    “好啊，這便是你的目的嗎？可笑，我活了上千年，豈會被一個小小的夢境打倒？”
    “反觀是你，臭丫頭，現在已經生不如死了吧？”
    徐老怪想清楚這一點之後，反倒是冷笑起來。
    按他的猜測，吳秋秋估計是想影響他的心智。
    當然，吳秋秋也確實做到了。
    但是也僅此而已了。
    他此刻已經回過神來。
    反而是吳秋秋的神魂被他截斷，無異於丟掉了半條命。
    等他養好傷，對付吳秋秋便輕輕鬆鬆。
    “自作聰明。”
    他冷哼一聲。
    這點小小伎倆就想對付自己？
    反倒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吧。
    一個小丫頭那淺薄的靈魂，如何與自己這活了千年的厚重之魂相抗？
    “且再等等，我馬上就收你來了。”
    “就算你知道了我的生平，那又如何呢？”
    徐老怪喃喃自語。
    然後，山洞裏又一次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黑漆漆的，不見五指。
    吳秋秋卻不知道這老登一個人聯想了那麽多。
    她可沒有想過，僅憑一場夢就能讓徐老怪伏誅。
    到時候再給他驚喜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