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福字

字數:7221   加入書籤

A+A-


    孟晚整個人都尬住了,哪怕他當初被人牙子胡吹海吹都沒現在這麽尷尬。
    他本來微翹的眼尾愣是硬生生的瞪的溜圓,滿眼難以置信的盯著自己麵前的那坨屎一樣的東西上。
    “姿勢不錯,手腕再壓低些就好了。”
    宋亭舟以手握拳抵在唇邊,忍住那點笑意。
    道理孟晚都懂,可是他就是手軟的不像話,筆恨不得戳癟在紙上。
    他耳朵裏像是住進了一輛蒸汽小火車,嘟嘟的煙從左耳冒到右耳,拿著那根不聽使喚的毛筆,窘迫的不像話。
    宋亭舟柔聲詢問:“我帶著你寫兩遍?”
    有人教他,孟晚急忙點頭,“好!”
    孟晚背對宋亭舟麵朝窗的跪在炕上,麵前是那張矮腿方桌,宋亭舟挪了一步站在孟晚右側,微微俯身,將自己手掌包裹在孟晚的右手上,手掌相疊,兩人皆是渾身一顫。
    孟晚在沒覺醒性向之前就是個普通學生,上學的時候和一群調皮搗蛋的男生嬉笑打鬧是常態,肢體接觸有,摟摟抱抱也不稀奇,可從來沒有剛才那種似觸電般的感覺。
    難道是因為發覺自己是gay後就一直和同性保持距離,所以偶然的觸碰才讓他慌得心突突?
    孟晚自覺理清了其中關竅,輕聲詢問還在愣神的宋亭舟:“好了嗎?”
    宋亭舟側目看他紅成一片的耳根,喉嚨幹啞艱澀,“好了。”
    他手略鬆幾分,滑到孟晚手腕處握住,不緊,然後帶動他手腕做推送動作——
    “不要抖,要輕輕地動。”宋亭舟緩緩的說,隨著他的最後一個字說完,一個端正的晚字便在紙上寫好了。
    孟晚像是找到了點感覺,宋亭舟便又帶著他練了幾遍,不知不覺便天色漸晚。屋內的窗戶是白紙糊的,本就昏暗,這下更是看不清了。
    “大郎、晚哥兒,怎麽沒點燈?”
    常金花的呼聲傳來,宋亭舟立即撤回了手,他挪步到櫃上取了盞油燈點燃,燈火昏黃暗淡,卻也能照亮這一小方天地。
    常金花掀了布簾子往裏探,“晚哥兒也在這屋?我還以為你躺下了。”
    孟晚甩甩自己的手腕,“我找表哥有點事,順便讓他教我練練字。”真是中了邪了,正事差點忘了。
    常金花略有些不讚同,“三月份就要去府城了,讓他在家好好看書吧,你想練字等他從府城回來的。”
    宋亭舟聞言插了一句,“看書不差這幾天,娘你先去洗腳吧。”
    常金花心中五味雜陳,這是在趕她走?還真是兒大不中留,還沒成親就開始向著夫郎了。
    她也慪著氣,一句話沒說回大屋了。
    孟晚心虛的看著宋亭舟一眼,“我現在確實也不著急練字,找你是為了二十八鎮上集會的事,想買些紅紙讓你幫我寫幾張福字去賣。”
    “好,你現在要嗎?”宋亭舟想也沒想便答應下來,雖然這東西賣不了幾個錢,可孟晚想要的話,給他寫幾張也不費功夫。
    “不不不,今天太晚了,明日我弄些樣子給你看,你照著我說的去寫。”
    孟晚從聽到二十八鎮上有集會後,就想好要去賺一筆小錢了。
    前幾日紅廟村集市也有人擺攤賣福字和對聯,基本都是將紅紙裁成方形,尖朝上用黑色墨汁寫上福字,對聯也是這樣,隻不過紙張是裁成長條的。
    孟晚想在上頭搞些花樣,多賣上幾文。鎮上不似村裏,哪怕沒有南方富饒,鄉紳地主還是有的,在鎮上過活的人家多半也有些家底,不會在意多個一文兩文。
    鄉下夜晚家家戶戶入睡的都早,若不是家裏有個讀書人,有的人家連油燈也舍不得點,這東西點一晚,便是四五文進去了。
    孟晚在廚房借著灶膛裏的火光洗了腳,回屋躺在炕上,常金花應該沒睡著,卻也沒說話。
    “姨,你睡了嗎?”
    沒動靜?
    “娘~”
    常金花氣急敗壞,“你這死孩子,羞不羞!”
    孟晚訂了婚後放飛自我,“嗨,反正就差幾個月了,我這不提前適應下嗎。”
    常金花嘴角彎的壓都壓不住,嘴上卻還教訓著:“沒規矩,你要是我兒,非打你兩下板子不可。”
    孟晚將手從簾子下伸過去,“兒媳婦也是兒 ,你打吧。”
    常金花輕輕捏了他一把,聲音裏掩著笑,“在外頭不許這麽口無遮攔,讓人聽見仔細你的名聲,前幾年村裏有個新嫁過來的媳婦兒……”
    孟晚知道她氣消了,安了心,伴著她的八卦聲沉沉睡去。
    他這廂吃得好、睡得美,隔壁田家一家子都不歡喜。
    晌午宋家開席時,隔壁老的、少的便都噤了聲聽牆根,常金花給兒子訂婚也沒張揚,不過張小雨知道後幾乎全村所有人都知道了,隔壁也不意外。
    小梅是唯一替孟晚高興的,不過她也有些許鬱悶,“晚哥兒訂婚這麽大的事,怎麽沒跟我說呢,我去他家幫著忙活忙活也是好的啊。”
    田旺摟著她腰勸她:“你懷著身子人家還敢用你幫忙?宋家族親那麽多,我見大力滿哥兒兩口子都去,他家不缺人的。”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田興躺在東廂房炕上,斜著眼看弟弟弟媳恩恩愛愛,眼睛死盯著小梅起伏不甚明顯的肚子。
    田伯娘不是給宋家掌廚的,農村就是這樣,很多同姓同輩都是一個稱呼,後麵叫隔壁伯娘田大伯娘吧。)
    田大伯娘從窗口路過擋住大兒子的視線,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低聲喝道:“小梅懷了身子就是咱們家頂金貴的人兒,你那要死的眼神別往我小兒媳上瞅,瞅就瞅你屋裏沒用的哥兒,這麽多年連個蛋都不下,白吃了家裏這麽多糧食!”
    一連罵了一通,田大伯娘才解了點氣,她眼神冰涼的警告,“前些日子你渾身的傷是咋摔得,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也不知道怎麽生了你這麽個憨貨,自己村子抬頭不見低頭見,哪怕真成了,村裏人不得戳咱家脊梁骨?”
    聽著老娘的訓斥,田興將頭壓得越來越低,竹哥兒也縮在角落裏當個隱形人。
    他這些日子仿佛過得更差了,往常起碼還有個人樣,衣服幹幹淨淨的。如今往角落一縮,衣服上都是汙垢,褲腿上還沾染了兩塊黃白色的濃稠物,人瘦到隻有一把骨頭,露在衣服外頭的皮膚就沒有一塊好肉,臉上又青又紫的,
    田大伯娘的目光掃視他一圈,突然笑了一聲,“竹哥兒,聽說你娘家有個妹子今年十五了吧?”
    竹哥兒眼神麻木,“我妹子訂親了。”
    田大伯娘橫了他一眼,“你爹娘窮成那樣,可不早早給孩子們都訂上。”
    田興躺在炕上喘著粗氣,“你家不是還有個哥兒沒定人家。”
    但是長得跟黑猴子似的,還不如竹哥兒,不然他早惦記上了。
    他一說話竹哥兒便不自覺哆嗦,他知曉這對母子的意思了,“他孕痣小……”年紀也不大,過了年才十四。
    田大伯娘撫掌一笑,“唉呀,這說啥呢,娘就想著快過年了,你家條件又不好,不如把你弟弟接過來住幾天玩玩,年後再給你爹娘送回家去。”
    田大伯娘一肚子的算計,她心想:接了那小哥兒過來,家裏平白省出一月口糧,她那親家沒啥不樂意的,年後把那小哥兒送回去,要是有了更訂不上家人,她親家還不巴巴的再把人給送來?要是沒懷上就得想辦法借肚了,老大總不能絕了後。
    田家院裏蓋得廂房多,日光左右擋著,顯得比別人家壓抑不少,廂房裏更甚,因著田興日日喝藥,他們這屋還用黃泥和石塊打了個爐子,早晚坐著藥爐,滿屋子都是難聞的藥味。
    家裏其他人都不樂意過來這屋,田興自己親娘都站在窗外和大兒子說話。
    竹哥兒整日困在屋子供田興發泄,卻像是聞不到一樣,躲在藥爐旁看著這對母子的惡心嘴臉,聽著隔壁院裏的一家其樂融融。
    他在田家漸漸喪失了內心的溫度,隻覺得自己是一塊不那麽堅硬的石頭。
    ——————
    第二天一早照例是宋亭舟的讀書聲將孟晚喚醒,不用早起做豆腐,又沒有客人大早上上門,孟晚重新換上他那身靛藍色的棉襖,心裏感慨,還是穿這個看著順眼。
    常金花去院子雞舍裏喂雞,冬天地上沒野草也沒蟲,打完糧食剩的糠家家戶戶都存下來,天冷後加水攪拌在一起拿來喂雞。
    昨天待客蒸的一大鍋米飯還剩了半盆,孟晚把挨著大屋的鍋裏舀了兩瓢水,搭上蒸屜。
    宋亭舟聽到廚房的動靜走出來,“我燒火。”
    “那你先給大鍋添點柴,再幫我把小鍋也點上。”孟晚現在不再同他客氣了。
    小鍋的火上來,孟晚放上小半勺凝固成雪白色的豬油,不等油熱化,將蔥末放裏麵炸香後再加一碗水。
    取來三顆雞蛋在另個大碗裏打散,將鍋裏的蔥油水攪拌在雞蛋液裏,和剩米飯放在大鍋裏,蓋上鍋蓋開蒸。
    一家子該洗漱的洗漱,收拾碗筷的收拾碗筷,一盞茶後開飯。
    三個人捧著米飯,圍著一大碗的蛋羹也能吃的香噴噴的。
    “晚哥兒的蛋羹蒸的比我蒸的好吃。”常金花舀了兩勺就不肯再動了,她家從沒攢過雞蛋賣,都是留著自家吃,但冬日天冷,雞下蛋也少了,昨日訂婚又殺了兩隻,前些日子攢的雞蛋也隻剩下半籃。
    兩個孩子還在長身體該多吃些,她少吃兩口也無礙。
    “好吃便多吃些。”孟晚舀了一勺放進她碗裏。
    宋亭舟本來沉默著吃飯,見此也舀了一勺放進常金花碗裏。
    “你們多吃就是了,我又不是沒手沒腳的。”常金花訓著兩個小輩,但心裏是說不出的熨帖。
    她兒隻要回來,家裏水缸必定是滿的,但廚房裏的活計從未沾過手,這麽心細的惦記她也是從來沒有的。
    孟晚沒來之前她也沒覺得哪兒不好,和村裏人家比起來,大郎算是孝順的了,但孟晚來後家裏似乎有啥不一樣了,她一個沒見識的鄉下婦人嘴上說不好,但心裏總歸能感覺到。
    飯後張小雨掐著點來還籃子,這會兒太陽好,常金花收拾了碗筷和她在院子裏說話,年後孟晚出嫁得找個親眷家出門子,張小雨家正好。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宋亭舟則將牆角豎立的炕桌放到小屋炕上,問孟晚:“晚哥兒,你昨晚說要畫個什麽樣的福字?”
    “來了。”
    孟晚小跑著進來找他,一張嘴就是他的宏圖大業。
    “表哥,我跟你說,咱們今天如果研究成了,明日便去紅廟村賣紙那家,多買些紅紙回來,到時候我裁紙,你寫字,咱們多做一些,二十八拿到集會上去賣!”
    宋亭舟應著他,“鎮子附近有戶人家造紙,平日就在私塾門口擺攤,我常在他家買,價格還算公道,不如明日我去他家給你買來紅紙。”
    “好啊。”
    家裏的兩個人都被孟晚灌了迷魂湯,一個兩個都隨他折騰,常金花再也沒說什麽耽擱宋亭舟讀書的話,孟晚便在小屋研究半天,連著自己練字,再帶著回想前世那些福字對聯上印著的卡通形象。
    到底是前世有過底子,寫過那麽些卷子,毛筆字雖然難,孟晚也漸漸掌握了些竅門,起碼能自己在紙上比比劃劃的對宋亭舟講解了。
    “你看,往年集市上的福字是不是簡單的用筆寫在正中央?”孟晚在廢紙上寫了個歪七扭八的福字。
    宋亭舟看著心裏發笑,但麵上不顯,甚至頗為認真的點了點頭,“不錯,字好些的便多賣一文兩文,字差些的也是五文錢一張。”
    他說的價錢和孟晚之前在集市上問的差不多,集市上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童生在賣。
    別看人家功名低,但長年累月的賣福字和對聯,筆法是不差的,價格也算公道,六文錢一張,多買還能往下繞價。
    也是問好價格後孟晚才覺得有利可圖的,年節在即,其實賣些吃食什麽的更加好賣。
    但一來做熱食天氣冷,怕到地方食物涼了,二是做吃食較為麻煩,他家人手有限,那天早上還要起早做豆腐,就更顧不上做別的了。
    如果趁這幾日提前寫了福字就不一樣了,這東西不怕凍又不怕壞的,隨手一卷即可。
    成本低,人工簡單,賣的還不便宜,純肉的包子還要三文呢,寫上一張福字竟然就六文了,要不說古時讀書人地位高呢。
    喜歡穿成哥兒下一秒請大家收藏:()穿成哥兒下一秒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