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樊娘子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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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祝澤寧不解。
    祝三爺聲音平淡,“範郎中不在穀陵縣,去了別處。”
    “公子,大夫我們哥幾個給你找來了。”
    祝三爺的話剛落地,之前祝澤寧派出去的那幾個鏢師就帶了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衝了進來。
    祝澤寧看著他爹,沉默著不說話。
    屋內一片死寂,那幾個鏢師見氣氛不對也都安靜起來。
    過了一會兒還是祝三爺先大笑起來,他欣慰的說:“我兒真是長大了,做事也開始穩妥起來了,好啊,好啊。”
    他絲毫不提騙了祝澤寧的事,像是一句話就將事情揭了過去,放以前祝澤寧肯定會問個明白,如今他卻知道什麽才是更要緊的。
    “範郎中,請你和我們去一趟昌平府城,那裏有人等著你救命。你若點頭答應,我們即刻便可啟程!”祝澤寧略過親爹,直接向範郎中求助。
    範郎中先是看了祝三爺一眼,見他毫無表示才開口問祝澤寧,“敢問公子要救的人是何疾病?”
    祝澤寧想著那日見到吳昭遠的樣子認真描述,“他初時隻是輕微風寒,突然間便病狀加重,麵紅如肝,呼吸急促,唇色也是鮮紅的。人時常昏迷不醒,醒來也不過清醒一陣子便又昏睡過去。”
    範郎中捋著半長不短的胡子沉思默想。
    祝澤寧急切的問:“範郎中,他這是什麽病?”
    沒等範郎中回答他,祝三爺便先開了口,“老義啊,你先帶範郎中下去休息,再擺桌席麵給這幾位小兄弟接接風。”
    義叔是他親隨,除了三年前祝澤寧鄉試被派去奉天照顧,時常跟在祝三爺身邊。
    眼見著義叔要帶人走,祝澤寧終於繃不住了。
    “爹,你就讓我帶範郎中回昌平吧!”
    祝三爺語重心長的說:“澤寧,你大了,考上舉人也有出息了,你爹我從沒想過咱們祝家也能出來個舉人老爺,那天收到你的信不知道有多高興,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祝澤寧知道他爹又要開始從他祖父開始說起,但這些他早就聽膩了。
    隻一個眼神,祝三爺就能看出兒子心中所想,他歎了口氣,到底還是稚子心性,“澤寧,吳家的事我們不能參與進去。”
    祝澤寧有些急躁,“我知道,我們不能得罪吳家,從小你就叫我不要和昭遠玩,他有段時間疏遠我,是因為你去找他談了話,這些我都知道。我可以將範郎中帶回去放在宋家啊,到時候讓範郎中偽裝偽裝,宋兄帶他進……”
    “澤寧!”
    祝三爺沉聲道:“你還不明白嗎?”
    祝澤寧不解的看著父親。
    “昭遠是吳知府的親子沒錯,可吳家不缺子嗣。一個可有可無沒甚出息的外室子,可以當個阿貓阿狗的隨意養養,一個前途無限不受掌控的外室子,便又是不同了。昭遠看著文弱,其實是個有決斷的,誰又能說得準,有些事不是吳知府授意的呢?”
    祝三爺這段話簡直顛覆了祝澤寧的認知,他難以置信,“怎麽可能!”
    祝三爺語氣加重,“不管可不可能,都不是我們祝家能摻和進去的!你二叔同吳知府關係親近,可他早就看我不滿,想將我分出祝家,你如此衝動行事,可曾想過爹娘嗎?”
    祝三爺擺出孝道這座大山壓在祝澤寧身上,壓得他喘不上氣。
    但他突然透過支開的窗戶看見馬上要被義叔送出院子的範郎中。
    “不行……”
    “不對。”
    “不可!”
    祝澤寧探起身子高聲喝道:“黑老二,不能讓範郎中走。”
    這間院子隻是一進,那群鏢師都在廂房喝酒吃肉,他們隻聽雇主的命令。聽見祝澤寧這一吼,哥幾個立即將酒杯一放,提著刀便衝了出去,將範郎中和義叔團團圍住。
    “澤寧!你還要執迷不悟!”祝三爺恨鐵不成鋼。
    祝澤寧從榻上一把撲到到地上,祝三爺下意識伸出手接他,可他已經摔倒在地。
    腿上的痛感又劇烈了三分,祝澤寧已然顧不得分毫,他抱著祝三爺的大腿,“爹,求你,你就讓我帶範郎中走吧。”
    “你隻有我一個兒子,小時候堂哥們都瞧不上我,是昭遠一直陪我玩,我們情同手足啊爹!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有出息嗎?鄉試前的時光如此寶貴,是他和宋兄硬拉我上去的,不然我怎能這麽快就考上舉人呢?他們都是我的恩人啊!”
    “爹,我求你了,我沒辦法眼睜睜的看著昭遠去死啊!”
    他喊得撕心裂肺,涕淚並流,腿根處磨破的皮滲出血來,浸透沾了灰塵的白色中褲。
    祝三爺仰首闔目,他就這麽一個兒子,見他這般模樣又怎麽能不心疼呢?
    罷了,罷了。
    他彎身重新將祝澤寧扶到榻上,粗聲粗氣的喊了句,“你們知道知府有多大的權勢?喬裝帶人進去?當吳家都是傻子嗎?想的什麽狗屁法子!”
    祝澤寧抹了把眼淚鼻涕,“可……”
    他剛說一個字便被祝三爺打斷,“可什麽可,你在這給我好好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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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朝外喊道:“義叔,速去備馬,我親自帶範郎中回一趟昌平!”
    ——
    “這法子我看可能行不通。”
    孟晚在書房拿著毛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大大的一個吳字下,分了三方——吳知府、吳夫人、中間再添一個樊娘子。
    吳夫人已知便有嫡子一位,嫡子又生了兩兒一女。據他所知吳知府還有其他庶出兒子,但考取功名的隻有兩人,嫡長子秀才,新進舉人吳昭遠。
    孟晚將人名或者代表人的符號都寫在紙上,點點筆杆子突然說道:“我記得吳知府的年紀好像不算太大,五十?還是五十一?”
    宋亭舟坐在一旁回答:“五十一。”
    孟晚又往吳知府上麵寫了個五十一,“五十一啊,那起碼還能在任上再幹十五年。你說他知道吳舉人不想上吳家族譜嗎?”
    孟晚話題轉的太快,但宋亭舟迅速的跟上了他的思路,“若昭遠跟他是一條心,哪怕有吳夫人阻攔,想必吳知府也會將舉人兒子寫在族譜上,你的意思是說……”
    孟晚在吳夫人和吳昭遠之間畫了一條線,“咱們假設這件事是吳夫人做的,她的立場就相當明顯——挑撥。吳昭遠死了更好,不死其實她也沒什麽損失,因為她通過這件事,試探出了吳知府的態度。所以你們的辦法應該行不通,我覺著她應該不會讓你們再有接觸吳舉人的機會了。”
    “但發覺吳昭遠對她沒有威脅後,她還有第二個下手的人選。”
    今天的早市說不上是哪兒奇怪,常金花就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她隨口問了句聊得熱火朝天的商販,“蕙嫂,你們這是聊啥呢?出啥大事了?”
    賣菜的蕙嫂將她拽過去小聲念叨,“你還不知道?”
    常金花被她問懵了,“知道啥?”
    跟蕙嫂熱聊的婦人緊張兮兮的說道:“現在咱們整個城裏都傳遍了,出妖怪了!”
    “啊?這咋可能?”常金花大吃一驚。
    聽她這話蕙嫂和那個婦人都來勁兒了,“咋不可能?我跟你說城北有個郎中,打家裏走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回來就是橫著回來的!”
    “說是被妖迷了心竅了,大白天的跑城北亂葬崗,在水坑裏給溺死了,你都沒見那坑多淺,小娃娃掉下去都能爬上來。”
    “哎呦,快別說了,怪滲人的。”
    兩人一唱一和,將常金花嚇得汗毛直立,“那……那沒準就是他倒黴,栽進去腳滑了,怎麽就能說是妖呢?”
    如今這事傳的沸沸揚揚,各個都像是親眼所見,蕙嫂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怎麽不是妖,不是被迷了心竅他你能栽進去?那郎中兒子找到他爹的時候,他爹手裏還攥著一捧金豆子呢!”
    和蕙嫂聊天的婦人又說:“不光是這郎中,你們不知道吧,知府大人……”
    她聲音左右看看,聲音壓低,“知府大人養在外頭一個賣唱的,聽說也被妖給殺了,哎呦,死的那叫一個慘啊,腸子都被掏出來了,臉也給刮爛了。”
    青天白日的,三人齊齊打了個寒顫。
    聽了一肚子的山野奇聞,常金花連菜也沒顧得上買,挎著個空籃子回了家。
    “晚哥兒,出大事了,快讓大郎請假吧,別去進學了。”
    “怎麽了?”孟晚眼中一片茫然。
    “城裏出妖怪了!不是你書裏寫的那種好妖,是專門害人性命的。你說大郎的同窗會不會就是被吸了陽氣,這才臥床不起?”
    她將自己聽來的消息都同孟晚說了,且還不知道死那個外室,便是宋亭舟的這位同窗之母。
    孟晚放下自己寫的新書《伏妖師長明》沉默不語。
    妖?
    晚些宋亭舟回來,常金花又將打聽來的事重新又跟兒子說了一遍,還認真勸慰了兒子一番,“我總覺得心裏慌慌的,她們說的也太嚇人了,不然就告幾天假吧。”
    孟晚勸慰她,“娘,府學聚集了整個府城那麽多一身浩然正氣的讀書人,信奉的是孔孟之道,怎麽會怕妖鬼呢。”
    宋亭舟附和的點了點頭,“不錯。”
    夜裏宋亭舟心思繁雜,因為記掛著吳昭遠的病,睡也睡不著,孟晚便披上外衣陪他在院裏說話。
    樊娘子死的太過突然,孟晚有些忌憚的說:“平日說來樊娘子在吳知府眼裏還算有幾分地位,吳夫人行事這般陰毒,難道不怕吳知府會怪罪?”
    悄悄將人殺了也就罷了,搞什麽狐妖,這種橫死的人連個正經墳地都不會準備,沒準會暴屍荒野。
    宋亭舟這兩天心係吳昭遠的病情,眉眼間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鬱色,他也算是去過一次吳府,便猜測道:“吳知府畢竟不可能天天在家,吳夫人掌管內宅極有可能是做好了萬全之策。”
    孟晚心想:連吳知府都能糊弄過去的法子嗎?他沒見過吳知府此人,但總覺得也不該是個好欺瞞的,是什麽法子能將這位四品官員都騙到?
    吳家真是一團亂麻,位高權重、草菅人命如兒戲一般,“樊娘子的死是有幾分自作自受的,隻是吳舉人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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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亭舟去屋子裏取了個墊子回來給孟晚,麵上不見輕快,“今日下學,我又去吳府拜見,卻不得入內。隻盼澤寧盡快回來,看看郎中是如何說的。”
    外頭傳來一陣敲敲打打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聲音回響,孟晚拉著宋亭舟的手去門口,緩緩將大門打開了一條縫隙。卻見街上空空蕩蕩,並沒有什麽人路過。
    “應該是主街傳來的。”
    孟晚和宋亭舟退回家裏,向門房裏叫了雪生一聲,“雪生,你睡了沒?”
    雪生聽見他們開門的動靜就穿好了衣裳,孟晚剛叫他一聲,他便推門出來,“郎君,夫郎。”
    孟晚指了指主街的方向,“聽到聲音了嗎?”
    雪生點點頭。
    “你去遠遠跟過去瞧瞧,離遠些,見勢不對就快走,以自身安危為主。”
    “是。”雪生身子輕靈,連門都沒走,翻牆就出去了。
    他出去後盡量貼著牆邊走,隱在暗處追上了主街上的隊伍,遠遠看去最前頭有四五個披著黃袍的道士,手中或持桃木劍,或拿著符紙,謹慎的押著個穿著紅衣的人,離得太遠,雪生也看不出是男是女。
    道士身後則是一副漆黑的棺木,由六個穿著白麻衣,腰纏紅布腰帶的人抬著。
    最後頭又是跟著一大幫的人,有男有女大約三十多個,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雪生發現後頭那批人裏竟然大半都是帶著刀的捕快。
    “無稽之談,大半夜的竟然還要拉上我來!”吳知府看著前頭的黑色棺木隱隱不適。
    吳夫人用帕子遮住嘴角的冷笑,“老爺若是不信隻管在家待著,我是說用老爺的官威鎮著這群鬼怪,又沒拿刀架在老爺脖子上逼著您來。”
    被她說到痛處,吳知府臉色難看,“你個無知婦人能懂什麽,我乃朝廷命官,這事鬧的滿城風雨豈不笑話。”
    自己心裏怕的要死,偏偏和她扯著威風,吳夫人內心不屑,她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看到這賤人的下場,讓她死了都不得安定,方能解她這麽多年來的怨恨。
    語氣放緩了幾分,吳夫人勸道:“旁人不信就罷了,老爺可是親自見過祝二那個庶子是怎麽死的。那麽個妖媚狐精,殺了人後還剖屍飲血的,祝二當場就嚇暈了。如今被咱們家逮到,若是不處理了,再任他禍亂人命,老爺豈不是會被朝廷責令?”
    吳知府目光掃向道士們押送的紅色身影,思緒飄遠,也不知信是沒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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