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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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穀青縣——
    雷雨不斷,暴戾的雨水一連串的從天上砸下來,啪啪亂響,急促的落雨聲與人胸膛“砰砰”的心跳聲重疊,響的人心慌。
    嚴昶笙深夜還伏在桌案上憤筆急揮,這位青年知縣也不知是從哪兒剛回來,洗的泛白的衣裳下擺還在往下滴水,頭發也是濕潤的。
    他麵容緊繃,眼底有不易察覺的怒色,下筆極快,手腕卻端的很穩。
    “大人,咱們縣上的大壩守住了,可小六順著河道一路往上,發現上遊穀陽縣的水壩被衝毀了,若是雨水再大,不知咱們縣還能撐上多久!”有衙役穿著蓑衣衝進來稟告。
    嚴昶笙握筆的手一頓,紙張瞬間被墨水浸染了一塊。他放下筆閉上雙目,聲音疲憊的說:“昌平還是沒來人。”
    同樣年輕的師爺麵色沉痛,“大人,你早就上書吳知府要防備災情,卻了無音訊。如今穀陽、穀文和穀青都有災情,知府大人卻到現在都連一兵一卒都未派過來,我是怕,他要棄車保帥。”
    在吳知府手下三年,幾個縣令都知道這位頂頭上司是位什麽貨色,或是同流合汙,或是明哲保身,總歸都有出路,偏偏他家大人倔強。
    吳知府到現在還沒什麽動靜,他們都懂什麽意思,他八成是想將災情隱瞞下來,以免影響自身仕途。
    嚴昶笙又何嚐看不明白,望著外麵像是將天捅了個窟窿似的雨勢,他沉聲道:“但我不能離開穀青縣,起碼現在不能。”
    ——
    孟晚這些天空閑,早上在家睡懶覺,白天寫寫畫畫,黃昏便去府學接宋亭舟。
    清宵閣裏人心浮動,又走了一批人,總歸他們是繳納了違約金的,孟晚也無所謂。比起這些小事,他心中有更加令人不安的顧慮,就像這連綿不絕的陰雨天,弄得人心裏也跟著晦澀焦灼。
    悶在家裏的不光是他,隔壁江夫郎主動請他去江家做客,閑著也是閑著,孟晚便去了。
    到了後他下意識問了句,“怎麽小柳不在?”
    江夫人也很疑惑,“早上還見了他,從中午起人就不知道去哪兒了。”
    他似乎很喜歡小柳,臉上掛著笑,“他年紀小,性子也好動,總是喜歡家裏家外的亂逛。”
    江夫郎是個善良的好人,救了個來路不明的小哥兒也真心待他。
    孟晚沒動江家的茶盞,自己在家裏帶了兩包花生來,同江夫郎邊吃邊聊天。
    快到了接宋亭舟的時間,孟晚起身告辭,江夫郎將他送到大門,回去後問身邊的杏桃,“都快晚飯了,小柳怎麽還沒回來?”
    江老爺的書房單獨一間,不在江夫郎的院子更不在陶姨娘院子,而是位處一進門後的中堂旁邊。
    裏麵是宋家書房的兩倍大,除了書架和案幾,裏麵還用屏風隔出了一間臥室,有時江老爺會在裏麵休息。
    此刻書房的門被人從裏麵插上,明明是夏日,可窗戶卻也都關著,屋子裏不說像蒸籠,可也又悶又熱。
    小柳淚眼汪汪的縮在屏風下麵,裹緊了自己的衣裳,聲音顫抖,語氣害怕,“老爺不要。”
    江老爺經過陶姨娘一事後,似乎將這種害怕拒絕當成了一種調情手段,這些小玩意在見識過江家的財富後會飛速妥協。
    “別怕,老爺讓你成人,之後你要什麽老爺都給你。”
    他自認為不是什麽沉迷美色的人,納陶姨娘的確是為了子嗣,但享用過年輕青澀的身體後,似乎——有什麽東西不想再壓抑了。
    江老爺不知為何腦子有些混亂,在逼近小柳的過程中閃過許多畫麵,最後的畫麵便是小柳普通又白皙的臉,和他身上幽幽的香氣。
    “媽的,差點讓這老色鬼占了便宜!”
    將老色鬼江挪到床上扒了衣裳放好,小柳將懷裏的荷包塞到隱秘的地方,持續散發香味,而後原地一躍,從頭頂的房梁上勾下一個棕褐色的布包,換上裏麵的黑色夜行衣,並將身上穿的這身塞進包袱又放回房梁上。
    做這一切他都不知道有多順手,動作輕盈而快速。
    外麵天色剛黯淡下來,並不是出去的好時機,他又等了會兒,外頭有小廝過來叫門。
    “老爺,後院擺飯了,您還去陶姨娘屋裏用嗎?”
    小柳無聲的清了清嗓子,一道低沉中混雜著情欲的男人音調出口,“不吃,今晚我在書房睡,不許讓人過來打擾!”
    其實和江老爺的聲音還是有些細微差別的,但小廝並沒有聽出來,怕惹怒了主家,忙不迭的應了聲就退下了。
    小柳坐在書房的椅子上淺淺閉上雙目,他像是一個極為冷酷又有耐心的殺手,安靜的等著時間流逝,不喝一口水,沒動一塊桌上的糕點。
    夜漸漸深了,人聲漸漸減弱直至消失,隻剩樹梢草叢裏昆蟲的細微的爬動聲。
    小柳從假寐中蘇醒過來,顯然時機已經到了。
    最角落的窗被從裏麵打開,他縱身躍出,隻發出一丁點的聲響。
    若是有人將他與雪生比較,就會發現他們的路子身法一致,都是反應靈活,動作敏捷那一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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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小柳因為是哥兒,更顯體態纖細。
    他一路返回到吳知府家中,對龐大的五進大院熟門熟路,避過上值的仆從,他先去了第一目標地點——吳知府的書房。
    小柳趴在房頂的瓦片上與夜色融於一體,事情沒他想象的那麽順利,書房有人,且不止一位。
    吳知府放下往日高貴的麵皮,舔著臉同另一位高官套近乎,言談間提到昌平底下的幾個縣城,小柳在聽到穀青縣時變了臉色,偷聽完整個談話,小柳的眼眸深處已是按耐不住的暴戾。
    但附近同樣有高手守著書房,他不敢輕舉妄動,見吳知府送完人又返回書房,知道一時半會不能成事,他麵上略過一絲厭煩,轉身又去了下個地方。
    翠鶯趁著沒人,偷偷摸摸的在院子裏轉來轉去,似乎是在找什麽東西。
    小柳一腔的戾氣沒有地方發泄,統統化作惡趣味,祝家他藏著的好東西正巧被他挪到了吳家。
    “翠鶯姐~”
    翠鶯本就提心吊膽的怕被旁人發現,聽到熟悉的聲音更是嚇得渾身一緊。
    “誰!”她聲色厲茬的低聲道。
    一身輕薄的紅色紗裙從天而降,毛茸茸的尾巴被小柳抱在懷裏。月光照映在他白皙的臉上,像是覆上了一層柔光,那顆赤色的痣被映照的愈發豔麗,勾人心魄一般。
    “姐姐這就不認得我了啊~”小柳語調緩慢,仍舊是那張平凡的臉,卻多出幾分勾人心魄的意味來。
    翠鶯像是見鬼了一樣,沒人比她更清楚是她向夫人舉薦了小柳被沉河,做過虧心事,才更怕冤魂複仇。
    她想嘶聲喊叫,又想起自己闖的禍,若被夫人知道和死也差不多了。
    前有狼後有鬼,翠鶯捂著嘴跑回自己屋子裏,驚懼到幾乎快窒息,眼淚從眼角不斷滑落,順著指縫流進嘴邊。
    小柳慢慢踱步到她門前,腳步無聲無息,翠鶯隻能透過紙窗看外麵逐漸靠近的身影。
    她用手死死捂住嘴巴蹲在桌下,眼睛瞪到最大,內心無比希望外麵不知是鬼是妖的東西快快離開,可惜結果不如人願。
    房門被人輕而易舉的推開,發出“吱呀”一聲輕響。
    “翠鶯姐姐,你怎麽不理我啊~”
    小柳輕笑一聲,似乎想到什麽有趣的事,“你不是說我是狐妖嗎?不如我就給你看看妖的本事。”
    躲在桌下的翠鶯突然感覺脖頸上傳來一陣劇痛,一道勒痕憑空出現,讓她幾乎不能呼吸。
    “嗬……不是……不是我……都是夫……夫人讓我……嗬嗬……做的……”
    翠鶯一步步順著脖子上的力道跪著向前挪蹭,眼神逐漸絕望。
    小柳把玩著手中透明的不知名材質的絲線,眼神玩味,“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夫人讓你保管的寶貝被你弄丟了。”
    他將另一隻手上的東西晃到翠鶯眼前,對方的瞳孔突然收縮。
    ——鑰匙原來在他這裏,怪不得。
    這是翠鶯生命裏最後的念頭。
    小柳從翠鶯懷裏摸出張帕子,擦幹淨手裏細絲上的血跡,將其纏繞在手腕上,後直接將屍體背著扔進吳夫人的床底下。
    媽的,那天是真的差點叫這倆傻逼娘們淹死,暫時動不了那個,先嚇嚇她解解恨!
    後半夜小柳才回到江家,江老爺還死豬似的躺在床上,門前窗戶都無變化,沒人進來過。
    小柳換回小侍的衣裳,將夜行衣和紅紗衣都藏好放起來。上床躺在老色鬼身邊,嫌惡的拉開一點距離。
    小柳漸漸閉目,他一時半會心思還在活躍,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最後憶起一直不動聲色試探他的孟晚。
    暗道:姓孟的不愧是寫話本子的,腦子就是活泛,恐怕已經懷疑到了他頭上。
    在吳知府那裏偷聽到的消息要盡快傳到穀青去,明晚最後去一趟吳知府書房,哪怕被發現,東西也一定要拿到手。
    江家不能多待了,為了報答江夫人的善心,走的時候送他一件大禮好了。
    清早小柳還在沉睡,江老爺被下了藥,隻會比他更困乏。
    小柳昨晚留宿在江老爺書房的消息被捅到了陶姨娘跟前,她壓著一肚子火氣跑到書房門口捉奸。
    結果當然是被江老爺一頓臭罵,小柳淚眼婆娑的躲在江老爺身後,一雙眼睛像是什麽都說了,又像是什麽都沒說,柔柔弱弱惹人愛憐。
    江老爺新得了這麽個乖巧聽話的哥兒,心中萬般疼惜,又苛責了陶姨娘幾句。
    陶姨娘見了自然更是窩火,等江老爺出了門,還不等江夫郎尋來,她先將小柳叫到了自己房內教訓。
    今天難得是個大晴天,孟晚起的晚,夏天天熱,他起來後到院子裏洗漱時,陶姨娘聲嘶力竭的叫嚷聲穿透院牆透了過來。
    “這女人又再發什麽瘋?”他一陣莫名其妙。
    洗漱好他去廚房尋吃的,碧雲說要給他下碗麵條,過了會兒麵條還沒煮熟,黃掙先急急忙忙的登了門。
    “不好了大嫂,咱們穀陽縣上流的大壩被衝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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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晚心頭一緊,語速比平常快了幾分,“你到堂屋來和我說。”
    但黃掙的話已經被常金花聽到了。
    “咋回事?那咱們鎮上的水壩呢?家裏的田沒事吧?”
    她急匆匆的從屋裏衝出來,腳上的鞋都一右一左的穿反了,問他。
    既然沒瞞住,孟晚勸住常金花先別急,而後叫上黃掙一起到堂屋裏說話。
    “你慢慢說,說仔細了,不要冒冒失失的。”孟晚神情沉著,目光鎮定。
    常金花和黃掙見他如此,心下也稍微冷靜了不少。
    黃掙從懷裏掏了封信出來,沉聲道:“我爹寫信過來,不光咱們縣,附近穀文和穀青縣的壩都被衝毀了,不過淹了許多田地,挨著水源附近的村子,連房屋都被衝塌了。”
    常金花站起來一連聲的問:“鎮上呢?我們村呢?”
    黃掙歎了口氣說:“水泉鎮和慶豐鎮之間修的那條水壩連一天也沒擋住,好在鎮上地勢高還算好些。三泉村我爹也特意打聽過了,低窪些的屋子也被衝壞了不少,田地也糟踐了。”
    常金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角泛著淚花,“這可怎麽辦啊晚兒,咱家的地,還有你爹的墳還在村裏呢!”
    孟晚起身站到她身邊安慰她,“田淹了也就今年沒收成,咱們家有積蓄,倒是不靠地裏的田過活,再者爹的墳在半山腰呢,位置也好,沒事的。”
    他勸好常金花又問黃掙:“黃掌櫃信裏可曾說過,縣令有沒有派人下來治水安頓災民?”
    黃掙直接將手裏的家書遞給孟晚,“我外祖父家在慶豐鎮,連著幾個舅舅都來鎮上投奔我家,隻說了雨水大,衝塌了水壩的事,其餘旁的倒是沒說。”
    孟晚接過書信仔細看了一遍,確實如同黃掙所說。
    “大嫂,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我想回去一趟。”黃掙愁眉不展,他家地方還算大,但這麽多親戚來恐怕也擠得慌,而且他做為外甥不露麵也不好。
    “你先別急,等晚上夫君下學回來我同他商議一番。”不行他們也要回家看看,族裏人是一方麵,他家混得好不能裝作睜眼瞎漠視不管,再者爹的墳也要回去看看,萬一山裏發了洪,真被水衝了就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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