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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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過後第二天,唐妗霜沒忍住向孟晚告了假,他蹲守在府衙外整整一天,可惜的是推官的小夫人當天並未出現。
    他之後又守了兩日,一直未得推官夫人蹤跡,實在按捺不住,便在第三日偷偷跟著推官後麵找到他家中。
    具體過程如何孟晚不知道,隻知道當天唐妗霜失魂落魄的回來了。
    孟晚問他是不是他丟失的妹妹,他答是。但緊接著神情又痛苦的說了句,“她不肯認我。”
    這就不是孟晚能涉及的範疇了,他不知道這對兄妹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時,隻能勸道:“如今好歹人找到了,也知道她過得不賴……你有沒有問她其他人的下落?”
    唐妗霜與荷娘他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又怎麽可能光顧著自己,他當然問了。
    “柔娘說,她當時被抓送起來,是要被黑哥他們送給什麽大人物,結果半路遇到了山匪,她就趁亂跳到了水裏,被張文軒所救。”張文軒便是府衙的推官。
    剩下的人如何唐妗柔就也不知道了,但她說荷娘的弟弟是絕對不可能再找到的。因為早在他們被抓後幾日,那個小小的男孩就發高熱病死了。
    孟晚和唐妗霜雙雙無聲沉默,誰都知道家人對這些流放到嶺南的人來說有多重要,那是她們曆經所有苦難之後唯一的堅持。若是知道自己一直以來尋找的家人早已離世,是個人都會崩潰的。
    孟晚抿著唇,“這件事,還是不要告訴荷娘了。”好不容易日子有了些盼頭,再告訴她這個消息,無亞於在她心頭捅上一刀。且刀尖拔又拔不掉,日日夜夜的讓苦痛折磨著她,絕對會比死了還難受。
    便是孟晚不說,唐妗霜也是這麽想的。再說句自私的話,東家說的也沒錯,好歹他知道妹妹如今還活著,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過得還很好,總比其他人強。
    孟晚從唐妗霜住處回去,和宋亭舟說了推官夫人唐妗柔是唐妗霜走失的妹妹。
    兩人不免聊到陳雲墨和陳崇,他們同樣被宋亭舟帶來了嶺南。除此之外還有黑葉縣知縣的小舅子,那群出言不遜,肆意在藕坊搗亂的混混,已經被宋亭舟派去修路了。
    孟晚躺在床上掰著手指,陳崇他們被關的時間已經夠久了,地牢又不是享福的地方,“從你入京起,咱們一直有事在忙,一直沒來得及好好好好搭理他們,這回關的應該夠久了,你說我們再問,他們會說內情嗎?”
    宋亭舟躺在外側伸手攬著他,“不保準。”
    孟晚半趴到宋亭舟身上小聲輕聲說道:“過兩天我去牢裏套套話。”
    府衙地牢中——
    同孟晚預料的差不多,陳雲墨和陳崇已經快被關瘋了。地牢暗無天日不說,常年潮濕悶熱,他們身上的汗幹了又濕,濕了再幹渾身都是泥垢,餿得他們自己聞著都想吐。
    “崇哥,我們能到底什麽時候能被救出去,他們是不是放棄我們了?”陳雲墨有氣無力的坐在牢房一角,對麵的陳雲墨狀態也差不多,兩人隔了老遠。
    “不可能!”陳崇快速反駁道。
    他也不知道是在安慰陳雲墨還是在安慰自己,喃喃道:“不可能的,咱們手裏有要命的東西在,怎麽可能被放棄?”來西梧好,西梧比赫山更有機會逃脫。
    晚上兩人各一碗糙米粥和一碗水煮白菜,縱然是沒滋沒味的飯菜,但腹中的饑餓感也不允許兩人挑三揀四。
    陳崇個頭比陳雲墨高壯,人也更不扛餓,他正狼吞虎咽的吃著東西,突然臉色一變,整個人僵直的倒在地上抽搐起來。
    這一幕嚇到了還在喝粥的陳雲墨,他來不及查看自己表哥的情況,反而“哇”的一聲將嘴巴裏的東西都吐了出來。然後拚命的摳挖嗓子,試圖將剛才咽進去的飯菜都催吐出來。
    牢房裏的味道本就難聞,這會兒摻雜了發酵食物的味道更是令人難以忍受。但陳雲墨已經顧不得了,求生的意誌充斥他的大腦。
    再餘光中看見陳崇停止抽搐,蹬了腿不動後,他更是恐懼到頂點,鼻涕眼淚和汗水交雜,糊了一臉。
    “放我出去!”
    “殺人了!”
    “殺人了救命啊!”
    “告訴宋大人,我說,我什麽都說!!!”
    宋亭舟辦公的同知廳內,渾身濕淋淋的陳雲墨跪在宋亭舟麵前。剛才衙役們在外麵給他身上兜頭澆了好幾桶井水,他這會兒不停的哆嗦著,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怕的。
    宋亭舟坐在椅子上居高臨下的俯視他,聲音淡漠,“陳雲墨,將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陳雲墨此時仿佛是驚弓之鳥,他左右看看,“你……你先讓其他人都離開。”
    宋亭舟半分猶豫都沒有,直接對衙役吩咐,“將他重新押回牢裏看管起來。”
    “不要!我不回牢裏,我說!我說!”陳雲墨忙甩開要拉他的衙役,“但我說完以後大人可能保證讓我活下去?”
    宋亭舟睨了他一眼,聲音平穩又覺得讓人安心,“隻要你在我手下一天,我可保證你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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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雲墨咬咬牙,“好,我信大人。”他不信也沒有任何法子,要麽被殺,要麽在牢裏一輩子。
    “我和崇哥本來是因為家裏大伯獲罪,整個家族流放嶺南,至沙坑縣的錫礦山上服役。礦山上實在太累太苦,我們在家時都是公子哥,很快就受不了山上的日子。崇哥腦子活泛,他就想法子賄賂看守我們的衙役……”
    陳崇這個人野心勃勃,他爹還沒落馬之前,倚仗他爹的權勢沒少結交貴族。一朝家裏落敗,雖然狐朋狗友都紛紛離散,但還真有兩個肯幫他疏通關係,介紹給他一個大人物。
    宋亭舟眼神一動,追問道:“什麽大人物?”
    陳雲墨知道的事情明顯沒有陳崇多,“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大人物,但就是他讓我們挑選容貌姣好的少男少女,進獻給他。我們將人送到指定地點,他們的人會去接應,我從來沒見過那個人都是崇哥和他接觸……”
    “他說他叫偃。”陳崇白著一張臉,殘存著半口氣要死不死的和門邊的孟晚說話。
    孟晚倚在門上,若有所思道:“偃?那你見過這個人的長相嗎?是男是女?”
    陳崇急促的喘了兩口氣,“我隻見過一次,但他頭上戴著帷帽,我沒見過他的真麵目。偃的聲音不是女聲,又比男人陰柔,應當是個哥兒。”
    孟晚心裏過了一遍陳崇說的話,又問道:“偃隻要容貌好,年紀小的少男少女,那荷娘和唐妗霜等人算什麽?”
    陳崇沒回話,他低下頭抹了抹臉上的水珠,被抬到宋家柴房前,他身上也被潑了水。
    孟晚眼神中閃過一絲冷意,他懂了,唐妗霜和荷娘一行人,都是他們為了滿足私欲所控製的可憐人。他們每時每刻都在愧疚是自己連累了親人,豈料恰恰相反,是陳崇等人掠走他們的弟妹後,順勢拿來威脅他們。
    難怪,難怪那麽巧,唐妗霜等被陳雲墨掌控的人都是有弟弟妹妹的。沒有牽掛的人可以直接發賣掉,而唐妗霜他們,既能為他賺錢,又能成為他的保命牌和護身符。
    雪生守在孟晚身邊,孟晚把腿支在門框上,又重新問了遍,“你說那個叫偃的人隻和你接觸了一次,剩下都是叫你們將人帶到西梧府最靠北的邊界處?”
    陳崇有些不敢直視孟晚,“是,有人會去接應那些孩子。”順便再給他豐厚的報酬。
    根據這些從陳崇這裏得到的信息,孟晚現在已經可以大膽猜測一下,那個偃,極有可能本身並不在嶺南當地。他隻來了一次,可能因為他手下有很多如同陳崇一般給他賣命的人,也有可能是路途遙遠而不便親自過來。
    孟晚覺得可能兩者皆有,這種古代王權背景下,什麽肮髒的事情都很常見,他們費那麽大的力氣手段去拐那些孩子,要麽就是供上流社會的敗類賞玩,要麽就是培養成殺手。
    但第二個可能性又很小,因為都是官員的子嗣,從小錦衣玉食心性不堅,若是培養死士還不如圈養些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小乞兒。
    綜合上述的所有條件,隻有繁華的江南一帶和禹國之都的盛京城,有這個條件搞這種邪門歪道。而其中又能牽扯到羅家和廉王……
    “臨安府?”孟晚試探性的說了一句,果真看到陳崇肩胛處不經意間抖了一抖。
    好家夥,竟然還敢有隱瞞,他有這個反應,分明是自己猜對了,陳崇也知曉偃是在臨安府。
    孟晚讓雪生將陳崇的腦袋揪起來,對著他閃躲的眼神一字一句的說:“南方世家之首的弦歌羅氏本家是在揚州沒錯,可那是後遷的,他們發家的祖地便是在臨安府。且臨安府與揚州相隔較近,全權掌控在羅家人手裏。而且我看過你的卷宗,你父親當年就是在臨安府任職對吧?作為你從小長到大的地方,是不是很熟悉?”
    孟晚彎起眼睛似感歎的說道:“真是一個幹壞事又有人背鍋的好地方啊!”
    陳崇眼底的震驚快要溢出眼眶,他明明隻挑了幾樣無關緊要的事情說出來,怎麽會!怎麽可能全都被猜到了!
    孟晚欣賞了一會兒他崩潰的表情,“你是個聰明人,懂得知道越多死的越快的道理,所以當時抓到黃葉那一批人後是想脫離偃的掌控?欽州與邊境接壤,是整個禹國最混亂的地方,也是機遇較多之地,故而你當時是想跑到欽州大賺一筆,再買個身份重新開始?”
    陳崇表情麻木,一句說錯,步步都錯,他已經完全喪失了主動權,隻能被孟晚隨意拿捏。早知道還不如留在牢房裏,起碼還有一線生機。
    他自暴自棄的說:“就算你知道這些也沒用,那邊這麽久沒動靜證明已經放棄了我,我手裏那點東西根本不足以當做證據告發他們。”陳崇心裏想明白了,若說之前被劫獄他還有微弱的期望,之後多年多毫無動靜,他已經隱隱有所預感了,隻是不願當著陳崇的麵承認。
    孟晚的表情倒是沒有陳崇想象中那麽沮喪,“嗐,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現在沒辦法不代表一直沒辦法,這就不用你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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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生把陳崇重新提回牢裏,讓裏頭同樣剛被提審完的陳雲墨受了一驚。
    “崇哥?你……你……你沒死?”
    陳崇這會兒不太想說話,老底都被扒光了,羅家那邊又放棄了他,沒有利用價值的人,隻有死路一條。
    陳崇不說,陳雲墨自己忽然琢磨過味兒來,他一拍大腿,“姓宋的詐我們!”
    陳雲墨見陳崇閉目不語,麵容疲憊,安慰道:“沒事崇哥,宋大人說隻要在他手裏,就能保我們一命。我們在西梧,沒準比被劫走還安全。”
    陳崇狠狠的歎了口氣,他不後悔攀扯上羅家,也不後悔幹這麽多壞事。悔的是棋差一籌,沒早些跑到欽州,攤上宋亭舟這麽較真的官和他妖孽一樣的夫郎。
    晚上下衙的宋亭舟和孟晚夫夫倆將目前掌握的信息合到一起,基本整合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廉王殿下與羅家態度曖昧,羅家在大肆收羅貌美年輕的少男少女。他們明麵上還是讓人信賴,名氣極大的百年世家,實際上派類似偃這樣的人外出走動,專門幹髒事。
    如陳崇和陳雲墨這樣的人定然還有,嶺南地勢險要,窮人又多,丟了些孩子也並不顯眼。收買些如胡逖這樣的糊塗官,再往上威逼利誘上麵沒有根基的上官,基本沒有人敢管羅家的事。
    宋亭舟如今在西梧剛站穩腳跟,手還真伸不到臨安府去。他如今能保證的也隻有西梧府百姓平安,餘下的再慢慢圖謀。
    陳雲墨沒能開心多久,知道他和陳崇現已無用,前腳信誓旦旦答應保他一命的宋亭舟,轉手就派人將他重新押回赫山。吩咐赫山縣知縣寫了折子連同沙坑縣胡逖一起上告,他在西梧府再轉手將折子遞到布政使司去。
    這次果然再無人阻攔,折子順順利利的遞到盛京。
    十一月初,批紅的折子連同太子替孟晚找的瓘玉局工匠一同抵達西梧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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