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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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荔枝六月成熟,今年的荔枝罐頭是來不及了,可西梧又不光荔枝一種水果,嶺南的柑橘種類繁多,做成橘子罐頭同樣有搞頭。
    “樊老,往後就要辛苦您和您的兩位高徒了。”孟晚客氣的和麵前年老的工匠說話。
    太子殿下很大方,他說要倆學徒就成,結果太子將瓘玉局的老工匠派來一個。
    樊老受寵若驚,“孟夫郎客氣了,聽說您手下有位匠人能用樹膠做密封之用,那才是真正的大師。”
    風重在一旁搗鼓他的樹膠,聽見樊老的話嘴差點咧到天邊。他這人粗枝大葉,不拘小節,平時對宋亭舟和孟晚也沒多客氣,想說什麽說什麽。唯一的特點就是好麵子,極為喜愛旁人吹捧,孟晚便硬是靠一張嘴,將他忽悠的帶著師傅、師伯們留下來的。
    樊老在京中上工,年歲又大,和留在赫山灰粉坊的徐老一樣,都是經過了歲月沉澱,看透了人情冷暖。樊老的情商甚至還很高,一句話就將初次會麵的風重給拿捏了。
    玻璃坊和風弄的橡膠坊相鄰而建,孟晚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兩個工坊的工人,取膠的村民也都已經準備到位。
    前期投入沒有當初建糖坊的時候龐大,但卻很瑣碎,每個環節都要安排上一個靠譜的管事盯梢。
    再加上比玻璃坊和橡膠坊都要大的食品罐頭廠,轟轟烈烈的三座工坊拔地而起。
    見孟晚忙忙碌碌的來回奔波,一門心思勾心鬥角的官夫人、夫郎們都沉默了。
    少部分意味不明的說兩句酸話,“宋大人家中缺銀錢不成?竟然讓自己夫郎一門心思鑽錢眼裏鑽營。”
    可大部分人就算自己不知道那三座工坊的意義,也從自家夫君口中得知了以一己之力運作三家工坊是多大的本事。
    他們嶺南向來貧瘠,城中覃、餘兩個染坊起家的員外郎尚且能在西梧有頭有臉,連官員們都輕易不敢招惹。何況是孟晚這樣直接帶動上百名百姓生計,簡直是喂到嘴邊上的政績。
    一時間府衙內宋亭舟的同僚和下屬們,又羨慕又好奇,不敢當他的麵打趣,背地裏卻也湊在一堆嘀咕,“宋大人升官速度如此迅速,該不會是他夫郎給送上來的吧?”
    沒人敢當麵問宋亭舟,不然就會發現他不但不會惱羞成怒,反而引以為榮。
    “怎麽這個時候要出遠門?”常金花牽著阿硯到宋亭舟和孟晚的屋子裏,看孟晚和黃葉收拾衣物。
    孟晚拿了條兔毛薄毯塞進竹箱,“之前談好的茂穀柑,那頭收了定錢突然又不認了,我去看看怎麽回事。”
    常金花有些擔憂,“年前還能回來嗎?”
    “當然能。”東西收拾的差不多,孟晚直起身子,把兒子抱到懷裏坐在矮榻上同常金花說話,“離府城不算太遠,三五日也就到了。”
    宋亭舟午休,從外推門進來聽了半截的話,“什麽三五日,你要去壵寨?”
    孟晚眼底閃過一絲訝異,“你怎麽知道?”
    宋亭舟展顏一笑,拿出手上的牌文遞給孟晚,“剛巧我也要去西梧府轄內的三個山寨檢籍,便先同你一起去壵寨也好。”
    本來這種小事派底下的小吏做便好,可宋亭舟初到西梧,想多了解了解當地民生,便主動要求外派,曾知府對宋亭舟可以說是言聽計從,立即便同意了下來。
    他和孟晚都不是囉嗦的人,在家半天收拾好了行囊,第二天一早就由雪生套了車送他們出門。
    宋亭舟身邊帶著十來個衙役小吏,陶家的陶八陶九和陶十一上次和他赴京各有優點,也被宋亭舟帶到了西梧府,算是他的親信。
    孟晚就隻帶了雪生和楚辭,黃葉留在家裏管事,還能幫常金花照看阿硯。臨走前阿尋聽說他們要去壵寨也請求同去,他想到那裏采些罕見的藥材回來。
    西梧府有四縣三寨,其中的三寨並不是簡簡單單的三座寨子,而是壵族、瑤族和鶓族的棲居地。
    其中鶓族人口最少,住的也遠,多數在遠離人群的地方。
    瑤族則是三族中住的最為分散的,幾十上百個族人便能組成一個山寨,山寨依山而建。瑤族人靠打獵為生,因此大部分時候都不會聚集在一起住,不然資源不夠。
    壵族做為人數最多的族群,與瑤族相反,他們在西梧府的全部族人,幾乎都匯聚在一起,形成一個由數十個小寨子組成的大山寨。
    由最權威的寨老掌管,各個小寨子內又各自有最強壯睿智的頭人。
    壵寨的地界與黑葉縣和西梧府府城相鄰,道路也還算平坦,他們去的時候還有縣城的貨郎挑著擔子去寨子裏賣貨,可見平日裏是與外界相通的。
    孟晚為了套話,讓貨郎搭他們的馬車,“大哥,我們也是去壵寨的,你上車我們送你一程吧。”
    那貨郎四十來歲,身上穿著薄襖,臉色黝黑,肩膀因為常年擔著重物被壓得微微下塌。他含著胸,馱著背,眼球左右轉動,打量孟晚他們一行騎馬的騎馬,坐車的坐車,怎麽看都不是尋常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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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是覃家人?”
    孟晚讓雪生將馬車停在他麵前,饒有興致的問:“你怎麽知道我們是覃家的人?”
    見孟晚的話裏有承認的意思,貨郎放下心中戒心,在陶八的幫助下將兩筐貨物放到後麵的馬車上,他自己也跟著上了車。
    “咱們這誰不知道覃員外就是從壵寨出去的?你們布莊的夥計時常來壵寨收布,逢年過節,覃員外自己也回來,我有次也碰見過,他和你一樣順路帶了我一程。”
    馬車緩緩開動,孟晚的話隨著車軲轆的聲音一同響起,“對,我們是來收貨的。”
    貨郎是個健談的,“壵寨的布織的好,可惜隻賣給你們覃家人。對了,你家怎麽派你個哥兒來收布的?”覃家布莊多,鎮上縣城都有,也不見得每次來壵寨的都是同一批夥計。
    孟晚沒有作答,反而將整個車簾全部掀開,人高馬大的宋亭舟正端坐在內,他眼神冷清,氣勢迫人,看著就不好惹。
    貨郎一肚子的話全咽了回去,瞬間閉緊了嘴巴。
    孟晚見他不開口,又坐回車裏,楚辭、阿尋和喬主簿坐在後麵的馬車上。車廂裏沒有旁人,孟晚便直接倚在宋亭舟身上,被他半抱著說話。
    “覃員外竟然是壵族人,這倒是沒想到。”
    宋亭舟把懷裏一直捂著的手爐重新塞回他手上,“我也是頭次聽說,這些寨子裏的人以鶓寨為首都極為排外,壵寨因為居住環境離漢族較近,還差上一些。”往年檢籍的事進展的都不大順利,派派來的小吏也是敷衍了事,文書記錄的含糊不清,所以這次他才會親自過來。
    宋亭舟如今是想整合西梧教育和開展全府城修路的,哪個都繞不開三個寨子。山寨長久獨居一隅,自守其製,長久以往便始終將漢人隔離在外,不會服從漢人官員管治,法度失修,終究會成禍端。
    孟晚撥弄手爐上朱顏打的彩色絡子,感受溫和的暖意從手掌傳遞到身軀中,“前幾個月唐妗霜在黑葉縣收橘子,壵寨的人主動找上門說要賣,眼見年後就該收貨,廠裏的人再去聯係他們竟然不認賬了?”
    宋亭舟自身後環住他,把下滑的毛毯往上提了提,“可知道具體是哪戶人家?”
    天空陰暗,冷風無處不在的往人身體裏鑽,孟晚整個人縮在毯子裏,“說是那柑寨的人家,叫達倫。”
    他們遇到貨郎的時候離壵寨就已經很近了,又走了一個時辰左右,便能看見最靠外的木槿寨寨門。
    整個寨子的大門是用紮的緊緊實實的竹排做成,寨牆則都是由大小均勻的石頭壘成。寨門兩側的石頭牆上還設有“城垛”和放箭孔,內側似乎還有巡道,以便防禦時相互救援用。
    木槿寨在整個壯寨的最外圍,呈現半包圍形狀,以守衛的姿態守護的整個壵寨,實際上木槿寨的人也是整個壵寨中最英勇健壯的。
    守護寨門的兩名壵族人很快發現了他們。兩人穿著深藍色的土布棉衣,領口和袖口處都縫著羊皮,頭上戴著羊毛帽,腳上踩著續了棉麻絮的鞋子。手中各持了杆撚槍喝道:“,”
    坐在車裏的孟晚:“……”糟了!百密一疏,忘了請翻譯!
    “他們在問我們是什麽人,來這裏做什麽。”宋亭舟看出他麵上的急躁,突然出聲翻譯。
    “你竟然學了壵語?”孟晚又驚又喜。
    宋亭舟笑著回他,“去年猜到自己可能還會留在西梧,便開始陸陸續續的學了些。不太好,平常溝通應該夠用了。”
    孟晚沒忍住回身摟著他脖頸,歪著頭在他唇上重重的印了一下,“我家舟郎真棒!”
    宋亭舟對上他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多掌握更多的見聞。
    外頭陶八已經把腰牌和來意都說出來了,也不管對方聽不聽得懂。
    剛下車的貨郎是漢人,自然能聽懂他們的話,“不是,剛才那哥兒不是說你們是覃家人嗎?怎麽又變成官府辦事了?”
    孟晚從馬車上跳下來,隨口敷衍他,“大哥,雖然我不是覃家人,但確實正準備和他們家合作。”
    “啊?”貨郎有些懵,但隨即目光掃到同樣下了車的宋亭舟後,質疑聲瞬間消失,擔上自己的貨物便準備進寨子。
    顯然他常來此處,這裏的守衛都認識他,所以可以讓他輕易進出,他們就不是這樣的待遇了。
    宋亭舟親自下去交談,豈料那群人既不認字又不認理,管是什麽官什麽同知,就是一根筋的不讓他們進去。
    按理說他們這麽多人也不是不能硬闖,可宋亭舟是來檢籍的,孟晚是來做買賣的。壵族人本來就排外,兩人之後都還要和壵寨裏的人打交道,不能現在就撕破臉得罪人。
    “雪生,去把剛才的貨郎揪回來。”孟晚眯起眼睛吩咐。
    雪生身手或許算不上二流,但身姿輕盈,還沒等在場的眾人反應,幾步便從他們頭頂飛身躍過,抓住還沒走遠的貨郎退了回來。
    “哎呦,這位夫郎,你這是做什麽。”貨郎心中惱火,早知道就不搭這方便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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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晚笑嗬嗬的說:“還望大哥幫幫忙,同他們說一聲,我們就住西梧府,我夫君一根手指就能捏死覃家人,讓他們看在覃家的麵子上放我們進去,要不然也別怪我們遷怒旁人。”
    他用極為溫和的語氣,說出的話卻讓人毛骨悚然。這番話讓宋亭舟去說,可能沒什麽效果,隻會被人懷疑。可貨郎抖著嗓音重複孟晚的話後卻極具說服力。
    兩個壵族人相互對視一眼,久久無語,最後還是撂下了撚槍,放他們進了寨。
    雖然放他們進來了,可兩人中一人寸步不離的跟著他們,另一人則又叫了兩個族人去門口執勤,自己跑去找他們寨子的頭人。
    孟晚幹脆不走了,就在原地等著木槿寨的頭人過來,順便觀賞木槿寨的景色。
    寨子裏的中間部分是大片平地,邊緣則建著一座座幹欄式木樓,所有木樓都是木質結構,有些地方會用到竹子。
    不同於北地各家各院,這些木樓之間緊密相連,家家相連、戶戶相通。房簷和房簷之間隔得縫隙還不超過兩米。
    孟晚走近瞧離他最近的一間木樓,它的整體造型呈長方形,高有三層,最底下一層是架空的,由木柱支撐,使這間小樓看起來好像懸浮在空中。
    房頂是懸山頂,坡度較陡,兩端還各有一個小屋簷,應當是用來通風、采光的。
    門窗上都刻著木雕,花鳥、山水、人物等。樸實又精致,看上去有種矛盾的美感。
    旁邊那個壵族人本來虎視眈眈的盯著孟晚,怕他有什麽不好的舉動,可看著看著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頂著微紅的臉將視線轉投到宋亭舟身上,結果對方的臉色比剛才還臭,讓這個壵族人摸不著頭腦。
    “你們是府城來的官?”
    一道有些生硬的漢語在寨子深處響起,隨即走來十來個麵色警惕的壵族人。最中間的一位身材健碩,薄薄的棉衣包不住他鼓鼓囊囊的肌肉,連脖子都比尋常人粗上一些。他應當就是木槿寨的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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