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詆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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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管事,這批貨是胡老板從赫山縣送過來的,要送到珍罐坊的果子。”
    “果子不易存放,你先去對著單子驗貨,沒問題就立即叫人送去珍罐坊。”
    “好嘞,我這就去!”
    “餘管事,我這還有郝老板的二十車貨,都是從珍罐坊拿的,要賣到臨安府去。”
    “臨安府?咱們西梧的路才修出去多少,驛站中途相隔的也遠,要送去臨安府的話,需要找那拓他們親自押送,運費也要多加一成。”
    “郝老板說同意加一成運費,但下一段路的署名要加上他們郝家。”
    “不愧是生意人,這點小便宜也要占,答應他,加加加。”
    餘彥東在驛站裏忙的腳不沾地,冷不丁看到那拓在外麵樹蔭下,正拿著個本子笨拙的練官話。
    “你這麽閑能不能過來幫幫我?”餘彥東酸溜溜的說。
    那拓把本子一收,用拗口的禹國話說“東家說我們各管各的,而且一會兒我要往欽州跑一趟貨,是大人親自交代的。後麵在裝貨,很快我就要帶人走了。”
    餘彥東眉頭一皺,臨安府這趟他本來還想讓那拓送,既然那拓沒空,也隻有等後天雷保回來了。
    “那你去吧,路上小心。”餘彥東對著他揮了揮手。
    那拓臨走前好心提醒他一句,“剛才我去珍罐坊,又看到徽州府來的那小子了。”
    餘彥東瞬間麵目猙獰,“什麽!那個混蛋又去找霜哥兒了!”他袖子一擼,扔給底下管事一句,“你先看著,我出城一會兒就回來。”
    驛站挨著城門口,出了城再往外走就是珍罐坊,餘彥東踏馬飛奔,回到熟悉的工坊也沒人攔他,反而笑嗬嗬的打招呼。
    “小餘又來了啊!”
    “唐管事在分揀區那邊和人說話。”
    餘彥東氣勢衝衝的往珍罐坊裏走,果真見到一個麵白無須,長相秀氣的男子正和唐妗霜聊些什麽。
    那男的還還笑的一臉奸詐——起碼在餘彥東看起來要多奸有多奸!
    “霜哥兒。”餘彥東硬生生的擠出一個笑臉湊過去,“沒在忙啊?不忙怎麽不去看我?”後麵這句有些小心翼翼。
    唐妗霜避嫌似的從他身邊退了一步,“我去看你做什麽!”
    說完有些尷尬,還歉意的對對麵的男人笑笑。
    餘彥東見唐妗霜對他和那男子不同的態度,心裏的酸的冒泡,“徐文君,你生意還沒做完嗎?為什麽還不回徽州府去。”
    徐文君表麵上看著文文靜靜,但是一張嘴就是三連暴擊,“餘管事這話問的好奇怪,我是過來與珍罐坊做生意,礙到餘管事什麽事了呢?餘管事三天兩頭的過來插兩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妗霜的夫婿呢?可巧我剛問了妗霜,他說和你隻是普通朋友,是吧妗霜?”
    “妗霜,妗霜,妗霜是你能叫的!!!”餘彥東火冒三丈,恨不得立馬就給這個陰陽人一個過肩摔。
    唐妗霜攔住他,“好了!驛站現在那麽忙,你還有心思過來胡鬧,還不趕緊回去。”
    餘彥東被他罵了一通,氣勢洶洶的來,蔫蔫巴巴的離開,連騎馬都沒有來時有力氣揚鞭了。
    “嗬,餘管事當真年輕,性子活潑。”徐文君笑道。
    唐妗霜客氣疏遠的說“讓徐公子見笑了,隻是他年紀小,涉世未深不大禁逗,下次還請徐公子口下留情。”
    徐文君挑眉,這是護著了?
    “在珍罐坊已經麻煩了唐管事數日,我也已經見識了貴工坊的底蘊,便代表徽州府徐家與坊裏簽下三年的果珍罐訂單,但隻要荔枝的。”
    唐妗霜陪這位徽州府來的公子,一連在珍罐坊參觀幾日,終於拿下這筆大單,心中自然喜不自勝,“徐公子放心,我們珍罐坊定不失所望。”
    從珍罐坊出來,徐文君的車夫小廝候在工坊外麵,車裏兩個丫鬟見主家出來忙過來迎他,“公子,快上車歇歇。您也是的,隨便派個管事過來不就行了,嶺南天氣這麽熱,這一路咱們糟了多少罪啊!”
    “就是,這什麽珍罐坊連個東家都不露麵,就派了個管事作陪,還是個沒嫁人的哥兒,也不知道打什麽歪主意,真是上不了台麵,依奴才看還不如讓他們換人來!”
    兩個丫鬟都是伶牙俐齒的,你一言我一語的勸他。
    徐文君做為主人,反倒插不上下人的話,他坐上馬車,外頭的烈日也融不化他眼底的寒意,但與之相反的是他嘴邊溫和的笑,“聽聞珍罐坊的東家也是個哥兒,可能是惺惺相惜吧。”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臉上更是不屑,不光說些閑言碎語辱罵唐妗霜,連帶著也說了幾句珍罐坊東家的閑話。
    唐妗霜拿了兩瓶包裝後的果珍罐,悄無聲息的站在馬車一側。趕車的車夫既不甩鞭趕馬,又不提醒車內的主人,像是沒看見唐妗霜一樣在原地停留一會兒,直到車裏的丫鬟住了嘴,疑惑他為何不趕車後,才慢悠悠的驅馬。
    曾經泥濘的經曆不是假的,唐妗霜被人惡意揣測也不是不會生氣,但他更覺得這件事透著莫名的怪異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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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家明鑒,這個徐公子是個聰明人,且剛和工坊簽了三年的文契,我實在不懂他刻意讓家中奴仆這般羞辱我的目的。”唐妗霜拿著新簽好的文契來到宋家,在孟晚書房百思不得其解。
    孟晚的桌案很大,他今日沒出門,此刻正在伏案畫畫。說是畫畫也不對,那畫中還透著字,像是更古老的甲骨文。畫的上方標注著唐妗霜從未見過的符號,下麵則是正常的文字。
    唐妗霜看的入迷,直到孟晚畫完一頁,輕輕撂下手中質地上佳的象牙管筆,“你不知徐家生平,當然不懂徐文君的意思。”
    孟晚甩了甩酸痛的手,從書架最下層的抽屜裏,翻找片刻,取出兩封信來遞給唐妗霜,“好巧不巧,三叔前陣子接了個單子跑去徽州一趟,打算順便在那裏開家石見驛站。他調查了當地幾家頗有地位的商賈鄉紳,其中就有徐家,後來徐文君聽說了三叔的出處,要來西梧府和珍罐坊做買賣,三叔就又詳細打聽了一下他的事,你自己看看這兩封信就明白了。”
    唐妗霜接過信件,心中忐忑,最壞的結果就是徐文君是個騙子,根本不是徽州徐家人,打開信件一看,卻發現事情比他想象中更複雜幾分。
    第一封信隻是簡單的概述,不太詳細,但已經能看出許多問題了。祝三爺剛到徽州的時候,是這樣評論徐文君的事的。
    “徐公有一子名喚文君,行七。幼時天資聰慧,常得夫子嘉許,後因手折,無緣科舉,遂頹廢數年。至十六歲,分得一瀕臨倒閉之鋪麵,僅兩年轉虧為營,頗有手段。”
    後來徐文君主動找上門來,祝三爺就調查的更詳細了。原來徐文君確實是徽州徐家人不假,卻是當家家主的庶子,親娘隻是個丫鬟出身的姨娘,身後並無助力。
    徐老爺嫡妻早亡,留下一子,續弦又生了二子一哥兒,家裏幾個姨娘生的就更多了,徐文君的兄弟姐妹加在一起足有十五六個,他夾在其中不上不下,處境尷尬。
    若隻是這樣就算了,等徐老爺百年之後分些家產出去,也夠他一生衣食無憂。但偏偏徐文君是個聰慧的,竟然在一眾兄弟姐妹中殺出重圍,在私塾中連連受到夫子誇讚天資聰穎,徐老爺也漸漸重視起他,畢竟沒有哪個商賈是不希望自己後代能脫離商籍,改換仕途的。
    哪怕是文風盛行的徽州府,秀才一抓一大把,可他們徐家也隻有寥寥三個秀才,再往上的舉人更是一個都沒有。
    當初祝澤寧考上同進士,祝三爺差點散盡家財給兒子打點,便能看出商人對科舉的執著。
    可惜好景不長,徐文君八歲的時候,因在私塾中與人爭執,被砸斷了右手手腕,就這樣斷絕了科舉之路。
    後麵寫了些他各種手段,是怎麽韜光養晦,為人有多精明等。
    唐妗霜不傻,仔細一琢磨就明白過來,“他是故意縱容仆人這樣做的,那兩個丫鬟是他嫡母派來監視他的人?”
    孟晚重新將兩封信放好,笑道“差不多吧,他家還有幾個兄弟也不是省心的,姨娘蹦躂的也歡,誰知道是哪個呢?”
    孟晚要處理的事太多了,本來沒工夫陪這位徐公子玩過家家,他人在宋家待著,被丫鬟罵幾句也不重要,但為了珍罐坊的臉麵,他也要敲打敲打這位徐公子幾句。
    他看了眼外麵西落的殘陽,心想快到接宋亭舟的時辰了,換了件外衫,孟晚邊往外走邊叮囑,“明天我要去驛站一趟,你把徐文君叫去,就說對於合作的事,我還有事要找他商討一番。”
    “是,東家,我這就找人去送帖。”唐妗霜自覺羞愧,這麽點小事還要麻煩東家親自出手。
    孟晚打著傘到府衙門口時,唐妗柔也在外麵,孟晚笑著叫她,“柔娘今天也來了啊,和不和我進去等?”
    唐妗柔知道哥哥在孟晚手下做管事,曾經的誤會也已經解開,隻是別扭了這麽多年,還是不太習慣好好和唐妗霜說話,見到孟晚的時候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不了孟夫郎,我就在這裏等等就好。”唐妗柔局促的說。
    孟晚踏上進入府衙的台階,想到什麽又退了下來,“柔娘,你哥這些年的經曆你也都知道了,不會嫌棄他吧,他隻有你這麽一個親人了。”
    唐妗柔連連擺手,“怎麽會呢!我沒有嫌棄他……我哥的意思。”
    孟晚歎了口氣,“那就好,他去年過年的時候孤苦伶仃的,很想你,連著幾天都神思不屬。”
    唐妗柔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今年過年我會叫他去我家。”
    孟晚彎起眼睛,笑意溫和,“那就太好了,生命短暫,我們都該好好珍惜身邊的人。”
    唐妗柔心中觸動不已,“您說的是。”
    宋亭舟從衙門裏出來,第一眼就看到了孟晚,冷峻的臉刹那柔化,“晚兒,回家了。”
    孟晚被他牽著往回走,“好,今天又是娘下廚,燉了魚炒了蝦,我們回去正好吃現成的。”
    唐妗柔怔怔的望著兩人的背影,直到張推官出來叫她,兩人同樣相偕離開,遠遠能聽見唐妗柔略顯猶豫的聲音,“夫君,今年過年,我能不能叫我哥去家裏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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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可以。”
    “那……那我們到時候多買些糕點?我哥愛吃甜的。”
    “好,我們年前一起去采買。”
    ——
    今年的夏天,西梧府大量當地商販都動作起來,最早自六月起,便開始有成熟的荔枝,被商人們從山區運往當地縣城的驛站,再一批批的從各縣驛站運到府城郊外的珍罐坊中加工。
    果珍罐荔枝版真的做出來後,所有人都大喜過望,誰都能預想出這些荔枝罐頭所帶來的巨大利潤。
    但在孟晚對琉璃坊唯一的把控下,荔枝版的果珍罐並沒有賣出他們想象中的天價來。
    孟晚是想靠荔枝罐頭邊掙錢邊修路的,兩者互利互惠,路修得好了,他的商站才能建到全國各地去。但考慮到種種因素,他並不想把事情變的太不可掌控,果珍罐他要定位成中高端產品,而不是被炒成天價。
    以後隨著道路修繕完畢,果珍罐產出也越來越多,價格還會在往下打一打,但那起碼是十年、二十年、乃至更久以後的事情。
    當下,西梧府幾乎所有參與與珍罐坊合作的商人,全都被眼前巨大的利益砸到頭暈。
    孟晚一大早穿著淡青色的輕薄羅衣,拿上幾個厚厚的本子坐上馬車,直奔靠近城門的石見驛站。
    驛站開始忙碌起來,他付出的大量成本開始回流,大頭自然是留給驛站繼續向外擴張。剩下他要開始配合宋亭舟縣學和府學的改造,緊跟著修建學院,那是他下半年要做的重點事宜。
    “東家!”
    “東家好。”
    “東家來了。”
    雪生在後麵幫孟晚捧著書,孟晚則大步流星的往前走,會客廳外餘彥東正看賊似的看著徐文君,見孟晚來了才收回目光追了過去。
    “東家。”
    孟晚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吩咐道“把手頭暫且不忙的管事們都叫過來開會。”
    “是!”餘彥東恭敬的說。
    徐文君早在孟晚進驛站的時候就有所猜測,見餘彥東態度恭順的樣子眼底閃過一絲訝異。
    雖說早就打聽到了珍罐坊和驛站的東家是知府大人夫郎,可與絕大多數剛來西梧府的商人一樣,他也隻認為那是個噱頭而已,是用宋知府的名頭斂財,甚至連鋪子都可能是強買強賣而來的。
    但從這些人的態度來看,好像又不是。
    心中百轉千回,徐文君主動迎了上去,“孟東家。”
    孟晚扭頭看了他一眼,還算客氣的回了句,“還請徐公子在會客廳稍等,我這裏還有事要忙。”
    說完不等徐文君回答,立刻吩咐趕過來的幾個管事,“這個月你們每人手裏簽的文書也都拿上。”
    見徐文君連話都插不上,他身邊的丫鬟們氣得要死,又看孟晚一個哥兒,混在一群男管事中間,派頭比他們家老爺還大,不免酸上幾句,“什麽沒眼力見的人,就是這般待客的嗎?”
    “難怪昨天那個什麽唐管事就一副狐媚樣子,原來是有樣學樣。”
    “都不知道是怎麽賺來的錢呢,髒得人泛……”
    雪生站在徐家兩個丫鬟麵前,眼神冰冷的看著她們。
    “做……做什麽?難道我們說說話還不成?”兩人麵上透著心虛,說話也不利索,但她們談論的聲音不大,又覺得應該不會被人聽了去才是,於是嗓門越嚷嚷越大。
    “怎麽了?”孟晚回身詢問雪生。
    雪生冷聲回稟,“夫郎,這兩個丫鬟剛才在詆毀您的名聲,言語不堪入耳。”
    孟晚語氣輕描淡寫的說“那便把人送去衙門吧,就說她二人詆毀於我,讓大人看著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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