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鮫人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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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沈小姐搭救之恩,不然我和小羽就要和旁人擠在一起了。”孟晚客客氣氣的施了一禮。
    沈小姐很和善,沒有因為孟晚是仆役的身份就無視他,“舉手之勞罷了,還是你弟弟太過惹眼,我一次就記住了他。對了,你們是誰家的小侍?”
    孟晚微微一笑,“我家老爺是臨安府唐家二爺。”
    “唐家啊?”沈小姐想了一圈,可能是沒聽說過,臉上的笑意淡了淡。
    “我聽小姐的口音很像是蘇州一帶的人,吳儂軟語,很是動聽。”孟晚不在意旁人的冷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就好。
    沈小姐還帶著嬰兒肥的臉頰微微羞紅,被外人誇獎總是令人高興的,她覺得這位小侍很會聊天。
    “我確實出身蘇州府,我們沈家也算是當地的名門望族,祖上還曾出過五品大員。”沈小姐的聲音揚的略高,但因為嗓門本來就不大,所以即便是稍微大聲也不刺耳,反而像裹了層棉花,軟乎乎的。
    孟晚在能探查到消息的情況下,不介意配合她,也跟著附和道:“原來小姐是蘇州府沈家人啊?我還曾聽過我家老爺提過沈家呢!”
    沈小姐能瞥到院裏她邀請的那幾個小侍和丫鬟,都在支起耳朵聽她和孟晚談話,自覺達到了目的,心不在焉的回道:“唐二老爺說了沈家什麽?”
    孟晚先是撿好聽的說:“我家老爺說沈家的蘇繡聞名天下,布莊中的繡娘針法豐富多樣,有細膩柔和之美,曾經差點成為皇商。可惜後來敗於仲家……”
    說到後麵,孟晚自覺失言,便突然住了嘴。再一抬頭,沈小姐表情確實不大自然,像是在隱而不發。
    然而她不說,不代表其他人能忍住不說,在奴仆完全依附與主家,家中榮辱甚至大過自身的時代,有些忠仆是見不得家主被人奚落的。
    “你懂什麽?我家老爺要不是前些年生了病,皇商定是我們沈家的!”沈小姐身邊的一個侍女跳出來說道。
    她正是當初給孟晚送糕點的兩個侍女之一。
    孟晚麵露驚訝,“我見沈老爺正值壯年,身體康健,怎會生病呢?聽這位小妹妹的意思,還很嚴重?”
    沈小姐有些警惕,她訓斥侍女,“聽雨!”
    侍女咬了咬唇,“小姐恕罪,奴婢這就去收拾屋子。”
    孟晚忐忑不安的垂下頭,“還請沈小姐不要怪罪,都是我多嘴了。”
    “無事。”沈小姐這時候已經沒有多少耐心再和孟晚搭話,她轉身欲要離開。
    “沈小姐。”孟晚叫住了她,在對方不耐的表情中,說了一句,“我家老爺身邊帶了名神醫,出身杏林世家,祖上三代都是郎中,若是沈老爺需要,可以讓他過去給沈老爺問診。”
    沈小姐呆愣片刻,顯然沒想到孟晚會突然說出這番話。
    孟晚溫和一笑,帶著萬分可靠的說服力,“想必沈小姐很關心沈老爺的病情吧?百善孝為先,您如此孝順,我們老爺總是念叨著自己沒有一個貼心的女兒呢。”想必其老爺、夫人和夫郎,也會看重你的人品吧?
    要顯露自己,在此行中找個好婆家,光是上趕子討好人,等著他人上門求親,可不是一個絕佳的好方法。
    在大家麵前,讓眾人都看到你的優勢,掌握住主動權,如此才能心想事成。
    沈小姐不傻,轉瞬就想明白了。她笑著拉住孟晚的手,將自己手腕上晶瑩剔透的玉鐲,絲滑地褪到孟晚手上。
    “晚哥兒?我在船上時聽到你主家這樣叫你,唐家請來的神醫真的那麽神嗎?”
    孟晚受寵若驚,“沈小姐,你這是做什麽,我隻是隨口一說。但……我家老爺請的神醫真的很厲害的。”
    “那我若是請,真能請得到?報酬又是幾許?”沈小姐別看年紀小,倒也沒有聽了孟晚的話就頭腦發熱,還知道先在孟晚這裏打聽仔細。
    孟晚稀罕的摸了摸手上的玉鐲,許是收了人家的好處,不敢胡說,“報酬好說,隻是這位神醫性子有幾分古怪,太過簡單的疾病千金他也不治,說是不配他出手,若是遇上什麽罕見的怪病,反倒是來了興致,分文也不取。”
    沈小姐眼睛一亮,“是怪病,是怪病!咳……”
    她見院裏的其他丫鬟侍女總是有意無意的看向她和孟晚,突然有些懊悔自己為了討好人,把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他家下人都叫到自己院子。
    沈小姐拉著孟晚進她自己的主屋,“晚哥兒,你跟我進屋去說,我帶了蘇州天池茶,香氣清幽,鮮爽回甘,邀你吃上兩盞。”
    於是孟晚一下午在沈小姐這裏陪她吃茶閑話,但茶他沒吃上一口,話卻沒少套。
    沿著平台還有一處建著廚房,很大一間,裏麵忙忙碌碌的準備晚膳,當然,貴客們的晚膳和下人們的是不同的。
    等貴客的飯食都被一份份端走,接下來才輪到他們這些下人用餐。
    不分男女,所有傭人都聚集在廚房外頭排隊打飯,打好了飯廚房外麵有長桌長椅,大家穿插著坐,沒什麽講究。
    大廚房旁邊還有幾間小廚房,裏麵的食材可以免費使用,這是避免島上飯菜不合口味,富商們可以指使家中奴仆過來重做,而且這樣的人還不在少數。
    不管夏垣用不用,反正孟晚不可能吃吉婆島上的東西,下午他套沈小姐話的時候,指使蚩羽給他搞點野味來。
    蚩羽被派去做這種活比打掃衛生開心,像被放風的小狗一樣,撒腿就跑了。
    於是現在的孟晚得到了兩隻脫了皮的兔子、一隻山雞、半兜竹蟲。
    “雞你怎麽不順便收拾了?”
    蚩羽老實的回答:“不會。”
    孟晚毫不意外,他手法利索的收拾這堆東西,楚辭這會兒也找了過來要幫他。
    “不用,你坐在一旁等著吃飯,眼神冷上一點,想你宋爹平時辦公的臉色,模仿一下。”孟晚把他趕到一邊飯桌子上,自己做飯,蚩羽幫他添柴。
    在船上不是米粥就是藕粉,孟晚聞到肉香味也饞。
    兔子他做的不太好吃,哪怕把內髒、筋膜和皮都扔了,還是有股淡淡的腥膻味,倒是山雞紅燒的很香嫩。
    他們一桌大魚大肉怎麽也比用邊角料做的仆人餐好吃,主要是自己做的吃食放心,吉婆島什麽情況還不明朗的情況下,孟晚不敢相信任何人。
    三人邊吃飯,孟晚邊將沈老爺的事和楚辭說了,“小辭,依你看,得什麽病會像他這樣犯病時神誌不清,容易發狂。”
    如癲癇、腦風、痰迷心竅者都可令人發瘋。沒有當場見過病人發瘋的樣子,替人問過診,楚辭也說不上來具體。
    “沒事,早晚咱們會知道,夜裏你在那邊要警覺一些,男客那頭可能比我們這邊有古怪。”孟晚叮囑楚辭。
    楚辭重重的點了點頭。
    吃飽喝足後回去,孟晚捏住房門處夾著的發絲。
    很好,沒人進來過。
    再推開唯一的小窗戶。
    不錯,同樣無人踏足。
    然後孟晚又開始在屋子裏摸摸這兒,看看那兒。蚩羽轉著腦袋看他,想問他在做什麽。
    但張了張嘴還是決定算了,就算夫郎說,他也聽不太懂。
    在船上辛苦這麽些日子,夜裏孟晚本想睡個好覺,可蚩羽的呼嚕聲比震天響,他翻來覆去的也睡不著。
    仔細聽,還能聽到他們房間左右的鄰居傳來微小的抱怨聲,看來蚩羽呼嚕聲穿透力很強。
    孟晚下床倒了杯水,倚在床邊在和黑暗中默默沉思,也不知過去多久,他才有了睡意,頭緩緩滑到枕頭上。
    恍恍惚惚間,耳邊蚩羽的呼嚕聲倒是模糊了,另一種玄妙的聲音好像在遠處飄蕩過來,哀傷悠揚,一聲聲的鑽進他耳朵。
    第二天一早,孟晚是被蚩羽給喊醒的,他忍著起床氣換衣裳,蚩羽倒是生龍活虎。
    “夫郎,他們給我拿的衣裳太小了,我能不能還穿自己的?”蚩羽揪揪緊繃的袖子,感覺連抬手都費勁。
    孟晚套上黑色長褲,蹦了兩下覺得哪哪兒都很隨和,“你去和人家要一身男仆那邊的衣裳不就成了嗎?咱們帶的都是厚重衣裳,昨天都差點熱死我。”
    “哦。”蚩羽心想怪麻煩的,穿什麽不是穿,他也不是很怕熱。
    孟晚懶得理他,等外麵叫他們集合的時候,發現幾個同住一院的丫鬟和小哥兒正在緊急幫蚩羽改衣裳。
    孟晚:“……”
    很無語,在西梧府的時候怎麽沒發現蚩羽這麽有魅力呢?感情跑錯賽道了?
    因為蚩羽的衣服墨跡了一會兒,他們倆排到了最後麵。
    今天正事沒有,主要是陪各自的主子們在島上看看風景。
    孟晚湊到夏垣身邊,“老爺,昨天有沒有問出什麽來?咱們什麽時候能離開吉婆島?”
    夏垣在轎子上同他說話,“昨日除了休息之外,並無其他安排。但那些管事曾提過,我們在島上參加兩日後的取珠祀典後,島上就會開始通船,各處都有。”
    “兩日後?那還好。”島上這麽多有頭有臉的商販都在,財力驚人,而且不止一國。若安南真的將人都給劫了,想必也得罪不起各國國君,穩著些,應該能平安度過。
    夏垣自己坐·著轎子,見他一個官夫郎折騰成這樣,有些於心不忍,“孟夫郎,不若老夫給你也叫個轎子?”
    “多謝老爺好意,我一個小侍,為了不惹人懷疑,還是低調些比較好。”孟晚自己覺得沒什麽,反而提醒夏垣不要出戲。
    他們下了山後,前方停了個相當抓人眼球的轎子,一是因為它大,二是因為它太漂亮了。
    孟晚還沒看見轎子的時候,就聽到身邊一陣陣的吸氣聲,他偏移到旁邊的位置一瞧,隻見一架以竹木為框,塗上大紅色油漆轎子剛好被人抬起來。
    那轎子上架著金色的六角寶頂,散落下來的六道穗子,是由一串串飽滿瑩潤的珍珠,和通體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虹彩的貝殼組合而成。
    就連轎子裏的座椅,也被打造成了淡粉色蚌殼的樣子,那種逼真的程度,讓孟晚懷疑甚至是真從海底打撈出來的蚌殼。
    這架珠圍貝繞的轎子本就夠引人注目了,其上坐了位穿著清涼的女子,更是驚豔四座。
    遠看便能看見她身上,短至露出香肩的上衣,和下半身耀目的紅色長裙。
    孟晚看到沈小姐的轎子似在前麵,也帶蚩羽擠上前去,離得近了,便能看出這個神秘的女人麵貌特征。她眼窩深邃,眼珠深藍,頭發卷曲黝黑,整體皮膚偏黃。
    從麵相上看,暫時看不出女人的年歲多大,說她二十也可以,說她四十似乎也不違和。因為她那雙藍色的雙眸,似乎經曆過歲月的沉澱,失去了靈氣,哪怕是在笑,也是無比厚重的。
    她從轎子上穩穩的站立起來,先說了一句安南話,後又用流利的禹國話說了句,“歡迎諸位貴客來到我們吉婆島,有很多朋友曾經見過我,還有許多新朋友需要我介紹一番。”
    “我就是吉婆島的島主,伊莎貝爾。”
    孟晚在下麵很想拍手鼓掌,很好,有排麵,等他回西梧府了也要去整一個。
    伊莎貝爾說話好聽,人又性感,把導遊這個行業當得很稱職。
    沒錯,導遊。
    在孟晚看來,她雖然有氣質,有排麵,可就像是花架子一樣,並不像是一個能招攬異國富商踴躍登島的島主,更像是被派出來的門麵。
    島主伊莎貝爾帶領長長的隊伍從山腳下開始,往隱匿在山林中的更深處出發。
    路上沈小姐叫孟晚過去說話,“晚哥兒,唐老爺身邊的神醫年歲好像不大,他真的能……”
    孟晚笑道:“沈小姐,你若是不放心將他推薦給沈老爺,何不先自己把脈試試呢?”
    沈小姐眼神微動,覺得孟晚說的有理,“那一會兒我們到了地方,你帶他過來找我,聽雨會放你們進去。”
    孟晚低頭躬身,“是。”
    往林子裏走後,路變窄了許多,仆人跟的太多反而累贅,各家老爺都將人遣散了不少,孟晚、蚩羽和楚辭當然還在。
    眾人穿過天然岩石形成的山體隧道,之後突然豁然開朗,原來隧道後麵是一片淺藍色的湖泊,這片美麗的湖泊有數畝之廣,堪比方塘。
    湖邊處鋪著五彩斑斕的彩石和貝殼,往裏能看到形形色色的珊瑚群,和穿梭在其中的小魚兒們。
    湖水四周都是暗綠色的高大岩石,空闊的上空卻是蔚藍的天空,陽光從上頭直射到湖底,漂亮的仿佛是虛無縹緲的天池。
    若孟晚不是帶著目的來島上,絕對會認為這是度假的好地方。
    伊莎貝爾塗了口脂的紅唇輕揚,“歡迎諸位來到鮫人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