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問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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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走南闖北的富商就算了,久居後宅的女眷們哪兒見過這等奇韻妙景,瞬間忘了什麽禮儀規矩,各個都玩的樂不思蜀。
沈小姐同新結識的姐妹玩鬧同時,不忘正事,悄悄把孟晚和楚辭叫到一處。
“你就是唐老爺身邊的神醫?勞煩你為我把脈。”沈小姐略有些羞澀,她隻遠遠見過唐老爺身邊有這麽一個年輕人,卻沒想到這麽年輕俊朗,比她大不了幾歲的樣子。
楚辭神態疏離,並不回答,隻是坐在她身邊,示意她將手腕伸出來。
孟晚在旁邊充當翻譯,“沈小姐不要介意,神醫性格比較古怪,連我們老爺說話,平時他都不理的。”
沈小姐心涼了一瞬,將手遞過去後把頭扭向一邊,“開始吧。”
楚辭手搭上她的脈搏,眼睛觀察著她的臉色,過了一會兒後從懷裏掏出隨身攜帶的小冊子和炭筆,一筆一劃的寫道:“素體氣血不足,氣虛則推動無力,血虛則濡養失司,見神疲乏力、麵色萎黃、頭暈心悸;又因情誌急驟不暢,肝氣鬱結,鬱而化火,火擾心神則心煩意懶,火灼津液則口幹,眠差,火邪循經上炎可見咽痛、目赤,氣血與鬱火交阻,伴胸脅脹悶、經行不暢或痛經。”
他從前寫字醜,是最不願意寫字的,哪怕如今強了一些,平常也不愛動筆。這次為了做好孟晚交代的事,一口氣寫了這麽一大段,可見是用了心。
孟晚趁沈小姐和她的侍女震驚的空檔,偷偷從自己的零食包裏,取了塊去了核的蜜棗喂給楚辭。
“神醫說的果然不錯,我家小姐最近確實有您所說之症,可要吃些湯藥?”聽雨嘴雖然快,可和沈小姐的主仆情誼深厚。
楚辭在紙上又添了一句,“食補即可,心緒平和最佳。”
沈小姐都火燒眉毛了,怎麽可能心緒平和,在發覺楚辭確實和她家鄉那些個普通郎中不同後,便迫不及待的要帶楚辭去找沈老爺。
沈老爺此刻正與其他富商寒暄,見女兒帶了個少年過來男客這邊,麵露不虞,“晴娘,何不去一旁賞景,”
沈小姐禮數周全的對沈老爺和其身邊的其餘富商一一施禮,“爹,女兒知道您夜裏難以安眠,聽聞唐老爺身邊有位郎中醫術極為高超,所以就擅作主張將人給請了過來,為爹爹問診請脈。”
她話說的委婉,其實已經有幾位富商對沈老爺在福船上發瘋的事略有所聞。
除了少數人知道其中奧秘,大部分人的看法與沈小姐一樣,認為沈老爺得了什麽怪病。
“沈兄,令愛如此對你關懷貼心,當真是孝心可嘉。”
“沈兄養了個好女兒啊!”
“我等年歲日漸老邁,再不似曾經四處闖蕩的時候,沈兄也該保重身體才是。”
“還是唐兄為人仔細,竟然還貼身帶了郎中來。”
“我等兄弟幾人相交甚篤,沈兄不必拿我們當外人,若是這位郎中真的醫術精湛,還請給老夫也診上一診。”
“不錯,勞煩小郎中。”
自打沈小姐說了來意,沈老爺的臉色就沒好過,這會被眾人高高架起,騎虎難下。
這時孟晚還將夏垣也找了過來,再添一把火。
夏垣一副樂嗬嗬的老好人模樣,“幾位兄台真是慧眼識珠,我身邊這位郎中可不是普通郎中,別看人年歲小,尋常小病是不治的,要治就治旁人束手無策的頑疾。”
旁人聽他此言,更是興味盎然,不斷催促起沈老爺來。
沈老爺硬被推著讓楚辭把脈問診,笑容中帶著幾分僵硬,“既如此,就麻煩小郎中了。”
楚辭一言不發,隻是請沈老爺坐好,不同於剛才隨意為沈小姐診脈的模樣,他先是從上到下,將沈老爺五官、四肢、耳後、關節處都查看仔細。又看了沈老爺的舌頭牙齒,摸了一遍他渾身骨骼,而後才開始診脈。
若說之前那些富商還存著看熱鬧、暗裏添亂,或是故意推波助瀾的心思,見楚辭這一手流暢的問診動作下來,倒是真上了份心。
畢竟越有錢就越怕薄命,孟晚這樣聰慧的人,還怕死怕的要命,別說他們了。
他們已經想好,沈老爺的熱鬧能不能看不要緊,這勞什子的鮫人塚也沒什麽所謂,一會兒請這位年輕的小郎中給自己診診脈才是真的。
楚辭為沈老爺把脈花費了很長時間,長到沈老爺從原本的不屑,驚疑不定,到最後危險的眸子裏居然帶上了一絲期冀。
誰都不知道他在期待什麽,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他當時會露出那種眼神。
楚辭終於鬆開沈老爺的手腕,輕輕的搖了搖頭。
最急的是沈小姐,不管她是裝的還是為了自己的好名聲,“神醫,我爹到底是得了什麽病啊?您說句話啊!”
楚辭依舊在他的小本上寫下一行字,“才疏學淺,並未診出沈老爺所得病症。”
沈老爺鬆了口氣,接著冷哼一聲,“唐兄,這就是你請來的神醫?黃口小兒,也不過如此。”
夏垣仍是一副好脾氣的樣子笑笑,黝黑的膚色與旁的富商格格不入,好像是農民混進了地主窩。
其他人見狀,上前問診的腳步略微遲疑,原來隻是個說大話的小子嗎?
其中一位富商,抱著來都來了的心態,隨意把手腕探了出去,“小兄弟,給哥哥把個脈,要不要摸骨看相啊?”
楚辭搖了搖頭,手隨意往上搭了片刻,隨後快速寫下一頁東西遞給他。
那富商先是隨意瞥了一眼,隨後睜大眼睛,“你……您上麵寫的是真的?按此藥方,此病真的可以醫治?”
楚辭背好自己小包,站起身來鄭重地衝他點了點頭,隨後轉身離開。看姿態,確實是沒將夏垣這個主家放在眼裏的樣子。
其餘人看問診富商狂喜的模樣,被他和沈老爺截然不同的姿態搞一頭霧水。
這到底是看得好,還是看得不好啊?
不管好不好,郎中已經走遠,他們也拉不下臉真去請人,隻好旁敲側擊的去向剛才問診的富商打聽。
結果自然是什麽都沒打探到,都是世故圓滑的人,誰會將自己的病情四處告知呢?
鮫人塚不知指的是這片湖,還是四周的岩石,這些岩石應該是天然形成,有大有小,形成一個似碗狀的內壁。
然而此地並非真正的碗,岩壁也不是光滑平整的,岩石與岩石之間的縫隙便是一個個或深或淺的洞穴。
在一處偏僻的岩石淺凹處,傳來一道沉悶的拍打聲,沈老爺麵無表情的站在女兒麵前,語氣冰冷,“我本來以為你比你姐姐懂事些,這才帶你上島,沒想到你心野了,做起我的主來了。”
沈小姐受了他一巴掌,捂著紅腫的臉頰也是滿腹委屈,“女兒隻是關心爹爹身體,不知何錯之有?”
沈老爺恨不得再補給她一巴掌,“你還敢頂嘴?島上這些富商,誰人不在傳你長了一顆玲瓏心,在船上才幾日的功夫,就交好了一眾小姐哥兒。你當他們猜不透你的這點小心思嗎?人家背地裏都在說你恨嫁!”
沈小姐才十四歲,被父親指責還是會受傷難過,她大顆大顆的流著淚,“女兒為什麽自己找婆家父親還不知道嗎?若不是母親要把我嫁給城中的老鰥夫,我何至於出此下策?女兒難道不知道羞恥嗎!”
她泣著淚,沁著血的控訴,在沈老爺看來一文不值,半點也激不起他的憐愛之心。
沈老爺冷笑,“你母親千方百計為你打算,反倒是我們的不對了,既然你主意這麽大,想必也不用我們教養,這次也不必跟我回蘇州了,想去哪兒便去哪兒吧!”
他說完即拂袖離開,徒留傷心絕望的女兒在原地。
另一頭孟晚達成目的,忙不迭的把楚辭拉倒“怎麽樣,那個沈老爺的病可有古怪之處?”
楚辭手比劃的飛快,“我隻查到他脈象確實古怪,似是中了毒,但具體是哪一種,目前尚不能確定。”
孟晚訝道:“連你都診不出來?”
若是尋常疾病就算了,楚辭醫術可能沒有苗家人妙手回春,但他從小就和毒物打交道,這些年更是精進許多,連他都解不了的毒該有多厲害?
楚辭搖了搖頭,帶著幾分遲疑的緩慢做了個手勢,“我覺得很熟悉,有點像是我師父,但又不太確定。”
“坪石鎮上的怪道士?他還沒死呢?”孟晚對他印象深刻,那怪道士當時可沒少害人。
“他很厲害。”楚辭對老道士有種天然性的恐懼,當初要不是楚玉菁刺激楚辭那麽一下,加上孟晚這個突如其來的契機,他當時不見得敢反抗怪道士。
孟晚單手搭在楚辭肩膀上,“若不是他,咱們就在吉婆島上安然待上三天,再隨夏大人去安南國都打探太子殿下的消息。”
牙根癢癢,孟晚想到自己在坪石鎮被貓追狗攆的窘迫姿態,眼神中透出三分危險之色,“若是他,那就更好了,當初在坪石鎮的仇我還沒報呢,他敢露麵,我定讓他好看。”
有蚩羽和馮褚兩位高手在,那怪道士再用什麽山犭軍之類的把戲也不好使了。
在鮫人塚裏玩了半晌,美麗的景色令人流連忘返,直到返程的時候,女眷們還在小聲討論。
但是交際甚廣的沈小姐這會兒卻默不吭聲,不管誰搭話,都是一聲不回。
小姐們都是心高氣傲的主,往日沈小姐主動就算了,大家還姐姐妹妹的叫著,這會兒她不搭理人,其他人都不想自討沒趣。
回院子之後,孟晚和蚩羽果不其然被沈小姐給遷怒了,她身邊的大丫鬟聽雨插著腰過來趕人的時候,孟晚已經把行李都收拾好了。
聽雨臉色由白到青,又由青到白,最終冷哼一聲,“哼,算你們識趣!”
現在天色尚早,孟晚使了銀子給自己安排到一間獨門小院裏,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就算他現在的身份是小侍也無礙,一樣能享受到上級待遇。
在小院安頓下來,過了會兒到了晚膳的時間。可能是他們昨日燉的肉太過勾人,今天還有其他仆從過來想和他們搭夥吃飯,簡稱占便宜,不用孟晚出頭,蚩羽一拳搞定。
反正他們過幾天就走了,難道還怕得罪這些商人嗎?
海上天氣無常,氣候多變,孟晚的飯菜剛出鍋,外麵已經劈裏啪啦的下起雨來。
蚩羽端著飯碗,咽下一大口飯對孟晚說道,“夫郎,我們沒帶傘怎麽辦?”夫郎做飯真好吃!
“不要緊,過一會兒有人給我們送。”孟晚不慌不忙的說。
蚩羽好奇道:“誰會給我們送傘啊?小辭嗎?”
孟晚放下碗筷,眼神往外瞥,“呐,看外麵。”
蚩羽扭頭看去,果真見剛才收了孟晚“巨款”換房的管事撐著傘小跑著過來,胳膊下麵還夾著兩把油紙傘。
“晚哥兒啊,我看你們遠道而來,應該沒備這些雜物,過來給你們送把傘。”
孟晚淡淡的說:“多謝您了,放在一旁即可。”
“欸,吃飯呢?慢慢吃,我送完傘這就走了啊?”管事的貓著腰把傘放到孟晚的桌上,還瞄著他們桌子上泛著油花的飯菜。
便是他們,也沒有條件隔三差五的吃葷腥,也就是島上有客人的時候還能吃上些外麵的食物,平時都是吃不飽的海貨和少量野菜。
“當”一小錠銀子被孟晚隨意扔在桌麵上,惹得管事的眼睛從他們飯菜,挪到銀閃閃的銀錠上。
“當是我買下這兩把傘吧,管事的若是有什麽……還請多幫我打聽打聽。”
掌櫃的擋住旁邊人視線,動作迅速的將銀錠收進自己懷裏,“晚哥兒真是太客氣了,我好心送傘,你給了錢這成什麽了,真是……那我就不客氣了啊!”
“那什麽,剛才我聽說貴客那邊又對父女吵起來了。”
花了錢就是好辦事,孟晚問道:“父女?是不是姓沈的富商?”
管事的錢財到手,不肯說太多,他們被困在這座島上,很多事情也都身不由己。
“小羽。”孟晚低聲吩咐。
蚩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按住管事的,將他剛收進懷裏的銀錠和他自己的一小袋銅錢都搶了過去。
管事的要心疼死了,“我的小哥兒啊,你這是做什麽,是姓沈,是姓沈,就是白日裏挨了巴掌的那個女娘。”
孟晚把錢財重新還給他,“早說不就好了嗎?”
管事的走後,孟晚思考良久,“晚上咱們也去沈老爺的住處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