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看起來對皇帝沒有任何好處，所以，誰也沒有想到，昔日沈皇後與雲池發動宮變，竟是皇帝默許的。
    即便到現在，雲濯和葉青雪也不明白，皇帝為何要這樣做。
    真的想不到一丁點好處。
    葉青雪擰眉說道：“在沈皇後發動宮變以前，皇上有暗中提前從雁鳴關調兵的，說明他其實一早就猜到沈皇後會宮變，並且提前做了防備。”
    雲濯沉思好一會兒，說道：“如果昔日我師父被沈皇後的人殺死，而後被沈皇後的人冒充，那麽，宮變的時候，出現在皇宮的人就是天鷹聖國的人。”
    抿了抿唇，他續道：“柳青河先前與我說過，我父皇登基以來所追求的便是開創大周盛世，名垂千古。”
    葉青雪眸子驀地雪亮：“我想我知道答案了，也許一開始皇上就想通過沈皇後，把天鷹聖國的主力，引入大周皇城，再將其一網打盡！
    “粉碎天鷹聖國的陰謀不說，還重挫天鷹聖國的勢力，那時若再迅速趁機派兵攻打天鷹聖國，天鷹聖國一定無可抵擋，我大周將士將長驅直入，直取天鷹聖國！”
    刹那間，眾人眸光全都落在葉青雪身上。
    室內忽然靜得仿佛能夠聽到細風吹過的聲音。
    楚閑雲道：“所以，東宮之變，太子被廢黜，不僅僅是沈皇後的手筆，更是皇上的手筆——太子在水邊見到奶娘的那一刻，就已經看見真相了。”
    莊信、斬霜身體僵硬到發麻。
    莊信說道：“皇上為了引天鷹聖國的主力進入皇城，竟不惜犧牲太子？屠殺東宮那麽多人？”
    斬霜接話道：“甚至就連秦大將軍，都在皇上的算計之內！如果當初不是太子妃提前發現沈皇後的陰謀，天鷹鐵騎已經衝破雁鳴關，進入大周腹地！”
    楚閑雲道：“皇上不僅不在乎太子之死、東宮之變，不在乎秦大將軍之死，雁鳴關被破，而且還不在乎大周大片將士與百姓的生死，竟想讓天鷹鐵騎踏平我大周，再將其拿下！”
    室內又是一陣長久的寂靜。
    楚閑雲從椅子上站起來，忽然發出一聲冷笑：“該說不說，我們大周這位皇帝，還是很有野心的！他知道沈皇後的身份，知道天鷹聖國的陰謀，便想要將計就計！”
    莊信和斬霜道：“但是手段也太陰毒了！”
    楚閑雲道：“如果昔日皇上的陰謀成功了，也許對當世的百姓來說，不是好事，甚至可以說太慘了，但是後世對這位皇帝的評價，卻很難說。
    “能夠開疆拓土的皇帝，總歸會名垂千古的，而且他還提出開鑿大運河，這樣利國利民的事情，後世會感激他的。隻是作為他手底下的百姓，卻要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血流成河了。”
    葉青雪道：“難怪沈皇後宮變之時，雲濯立下大功，還是會被皇上誣陷私自調兵，原來我們壞了他的好事。
    “他又怕自己昔日陰謀暴露，所以幾次三番想要將我們置於死地。”
    雲濯的臉色極冷，雙手緊握成拳：“為了吞並天鷹聖國的疆土，他不要親生兒子，不惜屠殺東宮，他甚至連自己的子民也不要，竟可以允許敵國軍隊踐踏我們大周國土，如此帝王，哪個子民願意跟隨他！”
    原本以為最大的惡人是繼後，結果卻發現最大的惡人是他的親生父親，天底下還有什麽比這更荒唐、更嘲諷的事情？
    “所以！”楚閑雲道：“瑄王夫婦被皇上接回京都城這件事……”
    他頓住，抬眸，與葉青雪、雲濯對視一眼。
    三人竟是異口同聲道：“讓他們回！”
    理由，就在這一眼對視中，他們三人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
    六月，小寶一歲的時候，瑄王夫婦終於抵達京都城，瑄王妃在去往涼州的路上已然懷孕，孩子隻比小寶小一個月，名為雲隱舟。
    不僅如此，瑄王妃腹中此時已經揣上第二個孩子，大概年底出生。
    夫婦兩個回京之後，先入宮去向皇帝謝恩，皇帝將他們賜住瑄王府，一切待遇如前。
    夫妻二人安定下來之後，行事作風很是低調，雲洵並未與任何官員走得近，也沒有其他出格的舉動，便是紀明薇，也隻是偶爾帶著孩子出去拜訪京中各位夫人，或者喝喝茶，看看風景，如此而已。
    不足一歲的雲隱舟，走路穩當，說話清晰，長得可愛，皇帝很喜愛這個孫子，時常讓瑄王妃帶他入宮。
    京中的人都得到了消息，也主動邀請紀明薇上門做客，紀明薇帶著雲隱舟上門之後，他們便對雲隱舟讚不絕口。
    故而沒過多久，身為皇長孫的小寶，就被拉出來對比。
    “聽說太子府的皇長孫，一歲了還不會走路，也不會說話，也不知曉是不是真的！”
    “千真萬確，先前許多伺候皇長孫的嬤嬤都走了，就怕惹火上身，那皇長孫是個傻子。”
    “一歲不會走路講話，也不見得是傻子啊，有些孩子就是講話晚，走路晚。”有人持不同意見。
    “這個年齡不會走路和講話，倒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很多孩子都不會的。但是聽說皇長孫這會兒還不認識他父母呢，這不是傻子是什麽。”
    “我還聽說他鬧脾氣的時候，太子妃去教育他，結果被他的指甲刮傷了臉，好長一條傷痕！”
    “竟有這樣的事情？這孩子也太毒了，聽說太子妃生他的時候很艱難，曆經生死啊，這孩子是來報仇的吧？”
    眾人唏噓不已，轉而又把雲隱舟誇了一遍。
    紀明薇默默聽著，禮貌地附和著，倒是沒有太多反應，她和雲洵回京之後，尚未去太子府拜見。
    當初他們被貶的時候，雙方已經撕破臉了，她和雲洵都覺得，此時上太子府不過是找晦氣而已，所以不去。
    這些日子，聽說了小寶是個傻子的事情，紀明薇心裏別提多暢快了。
    「當初葉青雪那般囂張的時候，一定不會想到，她會生下一個傻子兒子吧？便是皇長孫又怎麽樣呢，不過是傻子而已！」紀明薇心中冷笑著。
    她和雲洵依舊不去太子府拜訪，但是私底下紀明薇開始找老師，決定好好培養雲隱舟，讓他成為一個天才兒童，狠狠地把小寶甩在身後。
    現在她的兒子得聖寵，說不定可以越過太子，直接成為皇太孫。
    不，或許可以利用小寶是傻子這件事，把雲濯從太子之位上拽下來。
    太好了，小寶是個傻子，對他們來說真是太好了，可以成為他們對付太子府最佳的入口！
    ……
    豫王妃來太子府探望葉青雪，看到她臉上長長的紅痕，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觸碰，很是心疼：“當時一定很疼吧？”
    葉青雪道：“問題不大，養幾天就好了。”
    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小寶不好好吃飯，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把飯菜灑得到處都是，而且還以此為樂，葉青雪認為浪費糧食是原則性問題，必須製止。
    小寶脾氣大爆發，在她臉上劃出深深一道傷痕，而且劃出血來，當時葉青雪就扣住他兩隻胳膊，任由他小身板扭動、踢騰，就是不放手。
    小寶哭得快要背過氣去，葉青雪鬆開了他，他就墩墩墩爬遠了，好像葉青雪是什麽魔鬼，他害怕到了極致。
    葉青雪看著他那張和五歲小寶重合的臉，感覺自己的心被揉碎了一次又一次。
    ——我知道你會來，但是在等待的過程中，卻猶如鈍刀割肉一般疼痛難忍。
    要等待多久呢？是一年嗎？還是十年呢？
    “我的意思是，你心裏一定很疼吧？”豫王妃到底沒忍住，如此說道。
    葉青雪怔了怔。
    豫王妃安慰道：“我也曾經見過這樣的孩子，一兩歲的時候說什麽都聽不懂，調皮搗蛋無法講道理，但是後來就慢慢變好了，他才一歲，再等等他。”
    葉青雪笑了笑：“我一直相信他會是個正常孩子的，豫王嬸別擔心。”
    豫王妃深吸一口氣，認為她在強顏歡笑，但是孩子的事情，做父母的總是無法掉以輕心。
    她隻能道：“貴人語遲，我還見過四五歲才開口說話的孩子，他們不笨，甚至有的比同齡人還要聰明。”
    葉青雪看著豫王妃，堅定道：“豫王嬸，我真的相信他，你真的別太擔心！小寶很好，我也很好！”
    她隻是在很多個瞬間心碎而已，但要說她對小寶絕望，那是不可能的。
    他光是存在，就已經給她很大的幸福與歡喜了。
    後來的日子，葉青雪也從未一天放棄過他，教他走路、教他講話，教他如廁、洗手、洗臉，教他穿衣服、穿褲子、穿鞋子。
    從一歲到三歲，整整兩年，七百二十天，葉青雪從未間斷過，雲濯從外麵忙完回來，也花最多的時間陪伴他……
    不知不覺間，小寶跨過了三歲的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