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會走路會跑了，而且跑得飛快，但他仍然不會講話，不會拿筷子，不會自己吃飯，不會脫褲子尿尿，也不會穿衣服。
    他依舊不認識葉青雪，不認識雲濯，父母長時間的陪伴，或者長時間的離開，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他的情緒不會出現任何波動。
    簡而言之，他身體三歲了，但他沒有任何的智力可言，吃飯睡覺全靠本能，一歲狗的智力都比他強些。
    三年了，一千多個日夜，葉青雪守著他整整一千多個日夜了。
    白天看著他跑來跑去，看著他視所有人如無物，心裏不是不痛的，明明昨天才教會他如廁，今天他可以完全忘幹淨。
    光是如廁這件事，葉青雪教了兩年，一點進步也沒有。別說拿筷子吃飯了，便是拿勺子吃飯，也還是灑得到處都是。
    把他當一個寵物養著吧？他是小寶啊，曾經那樣聰明伶俐的小寶啊，為她付出性命的小寶啊。
    所以哪怕他什麽都學不會，葉青雪心碎無數次，也還是很愛他。
    尤其是夜晚他睡著的時候，看著他熟睡中的臉頰，簡直漂亮乖巧得不可思議，葉青雪就會忍不住親親他，再親親他。
    比如現在，夜深人靜，小寶已經入睡很久了，葉青雪也還在坐在他床邊，長長久久地看著他。
    “太子妃已經勞累一天了，也早點去歇息吧。”邢嬤嬤上前來，低聲說道，神色中是掩飾不住的心疼。
    自從小寶出生，照顧他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便是武功高強如冬白，帶起他來都十分費勁兒。
    因為他雖然沒有智力，但他卻不會像小動物一樣，乖乖聽話，他太折騰了，到處闖禍，拉住他或者抱住他的時候，他還會全力掙紮，力氣小點的如春淺夏綠，時常被折騰得腰酸背痛。
    隨著小寶逐漸年長，許多人都慢慢放棄對他的教育了，唯有葉青雪和雲濯，不曾放棄，昨日學會的技能今天忘記的話，那今天就重新再學。
    父母總是很難放棄自己的孩子的。
    況且葉青雪從未想過放棄，旁人不能盡心盡力地照顧或者教育，那她這個做母親的，便隻好親自上手，對他全力以赴。
    孩子折騰一天了，中午不睡覺的，晚上是真的累慘了，葉青雪伸手去撫摸他的臉，他也沒有任何反應，還是睡得香甜。
    他清醒的時候，是不喜歡被人觸碰的。
    也隻有他睡著的時候，才可以肆無忌憚地摸摸他的臉，揉揉他的手，親親他的臉。
    三年了，她終於明白為何小寶降生之後，墨垣依舊堅持讓他們點著長明燈了。
    小寶來了，但是又沒有來。
    「如果有人問我，地獄是什麽樣子，大概就是我的孩子近在眼前，但是他不認識我，他不是……一個正常的孩子。」
    葉青雪低下頭去，又親親他的小臉蛋，眼淚便滾了出來。
    「你在哪裏，你還會來嗎？什麽時候來？還要等多久？」
    ……
    皇帝傳召，瑄王夫婦再次帶著兩個孩子入宮，兩個孩子之間隻相差一歲，但都很沉穩、持重。
    尤其是雲隱舟，如今是京都城出名的神童，年僅三歲，這會兒已經能夠在皇帝跟前背誦《三字經》、《千字文》。甚至還能背誦部分《論語》或者《詩經》。
    在背誦的時候，他目光如炬，帶著超越年齡的沉靜與洞察力。
    皇帝問他：“學而時習之，此話怎解？”
    雲隱舟稚聲稚氣回答：“讀書要溫習，就像吃飯要嚼爛，才能消化。”
    皇帝哈哈大笑起來，“這話不錯，雖然充滿童趣，倒也算精準。”
    雲洵夫婦聽到皇帝誇讚孩子，也跟著高興，不過瑄王妃還是故作謙遜地說道：“孩子年幼，父皇莫要誇得他尾巴翹上天了。”
    皇帝卻歎了口氣，“若舟舟是皇長孫該多好啊……可惜，太子府得了那樣一個皇長孫，朕擔心這是上天對我們雲家的懲罰啊。”
    紀明薇和雲洵相視一眼，夫婦兩人的心都猛地抖了下，父皇這話的意思是，另有所指？
    這是皇帝第一次在他們麵前，議論起皇長孫的話題。
    紀明薇眸光一轉，試探著道：“父皇可是在擔憂，皇長孫很可能是個癡兒的事情？”
    皇帝目光沉沉地看過去，紀明薇立即跪下：“請父皇恕罪，兒媳先前聽到有旁人議論，擔心父皇因此憂心，才鬥膽如此一問。”
    皇帝道：“旁人議論？”
    “父皇，旁人議論未必是真的，先前皇長孫年齡小不會說話很正常，且這兩年來我們都沒有接觸過他，太子與太子妃將孩子保護得太好了，外頭的人見不到孩子，就以為孩子不好，實際上未必是這樣。”
    紀明薇續道：“說不定孩子早已經學會說話了，比舟舟還厲害呢——他是皇長孫，肯定比舟舟厲害的，該是太子與太子妃謙遜，才沒讓孩子出頭的。”
    “你說的也有道理！”皇帝說道：“但是太子與太子妃兩年不帶孩子入宮，也委實不像話，害得朕和外頭的人一樣，都以為皇長孫是個癡兒呢，朕該親眼瞧瞧才對。懷福，傳朕口諭，叫太子與太子妃即刻帶皇長孫入宮！”
    又對瑄王夫婦道：“你們一家四口留下來，等太子夫婦帶著孩子進宮，你們都去陪朕和太後一起用晚膳。”
    瑄王夫婦立即帶著孩子應是。
    這三年來，大運河一直在開鑿，目前尚未竣工，雲濯依舊是主要負責人，因此他經常在外頭忙碌。
    不過這段時日，他正好休假在家，和葉青雪一起在後院裏陪孩子蕩秋千。
    夫婦二人得知懷福所傳口諭內容之後，都下意識看向彼此，眼中都有戒備之色。
    葉青雪道：“瑄王夫婦今早上進宮了，還帶著孩子一起，他們才去，父皇就傳召我們入宮？恐怕不是巧合。”
    雲濯看了眼傻乎乎蕩秋千的孩子，稚嫩的臉上全是單純的快樂，純粹得好似一張白紙，沒有其他一絲雜質，笑聲咯咯咯的，很治愈。
    “是為小寶來的。”雲濯直接肯定地說道：“你帶孩子回房間，我去說孩子生病了，恐怕過了病氣給父皇，不適宜帶他入宮。”
    “生病了？”皇帝得到消息，微微擰眉。
    瑄王夫婦在旁邊伺候他吟詩作畫。
    聽到消息，紀明薇當即道：“竟病得這般嚴重嗎？連父皇傳召，都來不了？可見是很嚴重了！父皇，是否請太醫前去看看？”
    皇帝沉思片刻，擱下筆，站起身來，道：“懷福，叫上兩個太醫，隨朕一同到太子府去。
    “太子與太子妃向來孝順，若不是皇長孫病得厲害，他們絕對不會不帶孩子進宮探望朕的，朕必須去瞧瞧才能安心。”
    紀明薇意外了，本以為皇上最多安排太醫去一探究竟，結果皇上竟然要親自前去！
    難道，難道！
    紀明薇心中一陣起伏，迅速看向雲洵，雲洵立即道：“父皇，兒臣陪您一同前去，兒臣回京之後，太子一直在外頭忙碌，兒臣鮮少與他見麵，感情都生疏了。”
    最後，瑄王一家三口，跟隨皇帝出宮，前往太子府。不僅帶上了太醫，還帶上了許多侍衛，總之皇帝出行，浩浩蕩蕩，行人紛紛避讓。
    到了太子府門口，許多臣子聞訊而來，表示他們也是來關心皇長孫病情的。
    皇帝便帶著他們一起進去了。
    帝王親自駕臨，便是太子府，也不敢做絲毫阻攔。
    沒有提前通知，也不需要太子出門迎接，皇帝竟就這樣帶著眾人，大步往裏邊走去。
    管家彎腰後退著把帝王等人迎入院內，同時不忘記著人去通知雲濯和葉青雪。
    斬霜悄悄隱入人群中，飛快跑入後院，“皇上親自來了，太子殿下！”
    此時，雲濯正把小寶抱到白七背上，讓白七馱著孩子玩鬧，葉青雪看著這一幕，想起曾經小寶初次出現，就是和白七一起來的。
    現在，這一幕又重合了。
    結果她聽到了斬霜的話，也聽到了外頭太監的唱和：“皇上駕到——”
    “不僅皇上來了，瑄王一家也來了，還有好些個朝臣，甚至還有太醫！”斬霜壓低聲音急切補充，有汗水從他鬢角滑落。
    而小寶剛剛騎到白七背上，正歡快得很，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十分清脆悅耳。
    前廳，皇帝已經坐到椅子上，瑄王夫婦立在他左手邊，朝臣們立在他右手邊，太子府的人都跪在皇帝跟前參拜。
    紀明薇給了雲洵一個眼神，雲洵會意，當即開口：“怎麽這麽久了，你們太子與太子妃還未出現？可是在照顧生病的大皇孫？”
    皇帝順勢道：“若是大皇孫病得太嚴重，不能下床，太醫便隨朕一同去看看。”
    正說著，雲濯和葉青雪過來了：“兒臣\兒媳參見父皇，不知父皇駕到，兒臣\兒媳有失遠迎，請父皇恕罪。”
    “無妨，孩子病重，你們走不開，也是人之常情。”皇帝站起身來：“孩子住哪個院子，朕既然來了太子府，便親自去瞧瞧他。太醫隨朕一同前去。”
    雲濯和葉青雪抿了抿唇，隻好帶皇帝往小寶所住的院子去，除去太醫之外，瑄王夫婦以及其他臣子，也毫不猶豫地跟上來。
    毫無疑問，他們今天就是要看看，皇長孫到底是不是個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