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沈昭昭被請到了正廳。
    陸景琛端坐在太師椅上，正在翻閱一疊文件。
    陽光透過窗欞，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細密的光影，襯得他整個人如雕塑般冷峻完美。
    "嫂子。"他合上文件，抬眼看她，目光深沉如潭水，"坐。"
    沈昭昭在他對麵坐下，莫名有些緊張。
    陸景琛的氣場太強，哪怕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裏，也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關於你的安置，有幾件事需要說明。"
    他聲音平靜，公事公辦地交代著家中事務——她將接管內宅，每月有固定用度，可以自由出入但需報備……條理分明得像是商業合同。
    沈昭昭垂眸聽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袖上的繡紋。
    "另外。"陸景琛突然從抽屜取出一個小木盒，推到她麵前，"這是大哥的一些私人物品，由你處置。"
    沈昭昭接過木盒，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
    陸景琛立刻收回手，仿佛被燙到一般。
    她注意到他的指節上有新鮮的墨跡，像是熬夜寫了什麽。
    "謝謝。"她輕聲道謝。
    "不必。"陸景琛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她麵前投下一片陰影，"這是我應該做的。"
    他轉身欲走，卻又停住，背對著她道："府中新舊混雜，有些規矩……不必太在意。"
    這話說得含糊其辭，等沈昭昭想追問時，男人已經大步離開了。
    回到房中，沈昭昭打開了那個木盒。
    裏麵是陸明遠的懷表、印章和一些零碎物件。
    最底下壓著一個牛皮紙信封，拆開後，竟是一份和離書——墨跡已幹，日期正是他出事前一周。
    "原來……"沈昭昭的手指微微發抖。
    原來這段婚姻早已名存實亡，陸明遠也準備放原身自由。
    不知為何，這個發現讓她心頭一輕，卻又莫名有些悵然。
    傍晚時分，陸景瑜又來敲門："嫂子，快來看！"
    他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往後院跑。
    夕陽下，一匹純白的小馬駒正在草地上撒歡。
    "從蒙古弄來的。"陸景瑜眼睛亮晶晶的，"溫順得很，適合你騎。"
    沈昭昭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被他半抱半扶地弄上了馬背。
    陸景瑜一手牽著韁繩，一手虛扶在她腰間，引導小馬緩步前行。
    "放鬆。"他的手掌溫暖幹燥，隔著薄薄的衣料傳來灼熱的溫度，"跟著馬兒的節奏……"
    微風拂過，帶來一陣花香。
    沈昭昭漸漸放鬆下來，甚至敢讓小跑幾步。
    馬兒突然一個趔趄，她驚呼一聲向後倒去——
    陸景瑜穩穩接住了她。
    年輕人的手臂結實有力，將她整個人圈在懷中。
    沈昭昭能感覺到他的心跳透過背脊傳來，又快又重。
    "沒事了……"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呼吸噴在她耳畔。
    這個擁抱持續了幾秒，又或許更久，直到一聲冷喝打斷他們。
    "景瑜。"
    陸景琛站在馬場入口，麵色比冰還冷。
    沈昭昭慌忙從陸景瑜懷中掙脫，卻不小心扯開了領口的盤扣，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膚。
    兩個男人的目光同時落在那裏。
    陸景瑜喉結滾動，而陸景琛的眼神暗得像暴風雨前的海麵。
    "母親找你。"陸景琛最終隻說了這麽一句，轉身離去時拳頭攥得發白。
    當晚，沈昭昭在浴桶中泡了很久，試圖洗去那種奇怪的感覺——陸景瑜懷抱的溫度，陸景琛眼神的重量。
    她穿好寢衣正準備就寢，門上卻傳來輕叩。
    "誰？"
    沒有回答。
    她推開門，隻見廊下放著一個錦盒。
    打開後，裏麵是一瓶西洋精油和一張字條："安神用。——景琛"
    字跡工整克製，像極了那個人。
    沈昭昭將精油滴在枕上，沉靜的檀香中混著一絲說不清的草木氣息，莫名讓她想起陸景琛袖口的氣味。
    她剛躺下不久，窗欞又被輕輕敲響。
    "昭昭。"陸景瑜的聲音從窗外傳來，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熱切，"明日城裏有西洋話劇，我帶你去看好不好？"
    沈昭昭沒有回答。
    片刻後，一張戲票從窗縫塞了進來。
    月光下，她看見票根上畫著一對擁吻的剪影。
    窗外，梨樹的影子在風中搖曳。
    沈昭昭恍惚看見樹下立著兩個身影——一個挺拔如鬆，一個瀟灑如風。
    她將和離書藏進枕下，手指無意識地撫過戲票上的剪影。
    這一夜，陸家老宅的月光格外明亮，照得三個房間的人都輾轉難眠。
    翌日清晨，沈昭昭換上了一身素雅的藕荷色旗袍，發間隻簪了一支白玉簪子，簡單卻不失大家風範。
    她剛推開房門，就看見陸景瑜倚在回廊的柱子上，手裏把玩著一塊懷表，見她出來，眼睛一亮。
    "嫂子今日真好看。"他幾步上前，目光灼灼地打量著她，"這顏色襯你。"
    沈昭昭被他直白的讚美弄得耳根發熱，低聲道："胡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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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話實說罷了。"陸景瑜笑著接過春桃遞來的傘，"走吧，馬車已經備好了。"
    城中的街道比沈昭昭想象中要熱鬧許多。
    石板路兩旁是中西合璧的建築，有傳統的茶樓酒肆，也有新式的咖啡館和百貨公司。
    穿著長袍馬褂的老者和西裝革履的年輕人擦肩而過，竟也不顯得突兀。
    "怎麽樣，比陸家老宅有趣多了吧？"陸景瑜湊近她耳邊低語，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垂。
    沈昭昭點點頭，目光卻被街角一家書店吸引。
    櫥窗裏擺著幾本新式雜誌，封麵上印著燙金的"新青年"三個字。
    "想進去看看？"陸景瑜順著她的視線望去。
    "可以嗎？"沈昭昭有些猶豫。
    "當然。"陸景瑜不由分說地拉著她的手走進書店，"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書店裏彌漫著淡淡的墨香。
    沈昭昭隨手翻開一本雜誌，裏麵刊登著幾篇關於婦女解放的文章。
    她正看得入神，突然感覺有人站在了她身後。
    "對這些感興趣？"陸景瑜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靠得極近，胸膛幾乎貼著她的後背。
    "嗯……"沈昭昭輕輕應了一聲，心跳不自覺地加快。
    "嫂子若是喜歡，我讓人定期送到府上。"
    陸景瑜的手指輕輕點在一篇文章上，"這篇寫得不錯，講的是女子也該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
    沈昭昭抬頭看他，發現他眼中竟有幾分認真，不似平日裏的玩世不恭。
    "景瑜，你……"
    "怎麽了？"他低頭與她對視，唇角微勾，"覺得我不該懂這些？"
    沈昭昭搖搖頭，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或許比她想象的要複雜得多。
    離開書店後，兩人去了戲院。
    今日上演的是一出西洋愛情劇，講述一位貴族小姐與平民畫家的故事。
    劇場內座無虛席，多是衣著光鮮的年輕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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