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十八集,中州假麵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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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城的辰時總裹著層薄露。神衛府隱藏據點的青瓦上還凝著水珠,順著簷角的獸頭滴落,在庭院青石板上砸出淺坑——那坑是十年前趙破嶽的師父用玄鐵錘試手時留下的,如今成了據點裏的“記時器”,水滴落滿百次,便是辰時二刻。
趙破嶽站在庭院中央,玄鐵破山錘的錘頭輕輕貼著掌心。他臉上的玄鐵麵具刻著三道錘紋,最末道紋路特意磨圓了邊角——去年錢流螢被麵具尖棱蹭到過臉頰,從那以後,據點裏所有人的麵具都做了圓角處理。
“破嶽師兄,簷角的水滴到第九十七滴了。”錢流螢的聲音從左側傳來,帶著玉質麵具特有的溫潤共鳴。她的金縷軟劍繞在腕間,劍穗垂在袖口,剛好避開趙破嶽的錘柄——兩人站得近,卻沒讓兵器有半分磕碰。
趙破嶽往右側挪了半步,錘頭的陰影落在自己腳邊:“流螢師妹,你那軟劍別總繞那麽緊,我看見你手腕在麵具下動了——是不是勒得慌?”他說話時,碎界瞳在眼底極淡地閃了閃,瞥見她手腕處的衣料有細微褶皺。
錢流螢指尖在劍柄上轉了個圈,把軟劍往袖中收了收:“哪有,是在活動手指呢。倒是你,錘柄該纏新布了,上次見你磨破了虎口。”她說著,從袖中摸出塊青布——是用自己的束帶改的,邊緣縫得整整齊齊。
趙破嶽接過布時,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甲,兩人都像觸電般縮回手。庭院裏的老槐樹忽然抖了抖葉子,落下片新葉剛好墊在趙破嶽腳邊——王禦靈的通靈瞳在麵具後彎了彎眼,這樹靈總愛湊這種熱鬧。
“撼海,你那分水刺別總浸在水裏。”王禦靈轉向站在水缸邊的孫撼海,靈犀笛橫在腰間,竹笛尾端的紅繩係著顆小石子——是孫撼海上次從東海撿的,說能聚水汽。
孫撼海趕緊把鯨骨分水刺從水缸裏拿出來,瀚海瞳讓他能和水流對話,卻也讓兵器格外親水。“知道啦禦靈師姐,”他用布擦幹刺身,“剛聽見這缸水說,今天會來大人物,讓我別弄髒了兵器丟人。”
眾人都笑起來,麵具下的眉眼跟著柔和。李焚天靠在廊柱上,炎紋隕鐵刀的刀鞘在柱上輕輕磕了磕——不是不耐煩,是在提醒大家:“別笑太大聲,據點的隔音符隻能擋外麵的耳,擋不住裏麵的動靜。”
周溯洄的光陰流蘇在指尖繞了個圈,流蘇末端的銀鈴沒發出聲響——她提前用靈力裹住了。“焚天師兄說得是,”她聲音輕得像羽毛,“我剛看見半柱香前,有隻信鴿落在屋頂,定是在探動靜。”溯洄瞳能看見片刻前的軌跡,卻從不會說得太直白,總留三分餘地。
吳淩虛的虛元指套在掌心轉得飛快,虛空瞳讓他能看見麵具下每個人的表情:鄭鎮嶽正悄悄調整玄石鎮嶽塔的位置,讓塔底的防滑紋對著青苔最多的地方;馮照夜展開流光帕,帕子的柔光剛好照亮陳藏鋒腳邊的石子——怕他後退時絆倒。
陳藏鋒感受到光線,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無痕劍藏在袖中,劍身在布料下泛著極淡的光——他的破鋒瞳能看穿十丈外的落葉脈絡,卻始終盯著庭院入口,像塊沉默的石,卻把所有人護在身後。
馮照夜忽然輕咳一聲,帕子往左側偏了偏。鄭鎮嶽立刻明白,自己的鎮嶽塔底座碰到了她的裙角,趕緊把塔往回收了半寸:“抱歉照夜師妹,這塔總不聽使喚。”
“沒事的鎮嶽師兄,”馮照夜的帕子在他手邊晃了晃,柔光裏帶著暖意,“我這帕子剛好缺個重物壓著,你這塔幫我擋了風呢。”她說話時,流光帕邊緣的金線輕輕蹭過鄭鎮嶽的手背,像在說“別在意”。
水滴落滿第一百次時,吳淩虛忽然按住趙破嶽的胳膊:“來了。”虛空瞳讓他穿透了據點的結界——十一道氣息正從巷口過來,步伐穩得像刻在地上的刻度。
趙破嶽立刻站直,玄鐵錘在掌心轉了半圈,錘頭的棱麵朝外,卻特意收了靈力——既顯戒備,又不會顯得有攻擊性。錢流螢的金縷軟劍從腕間滑到掌心,劍尖卻對著地麵;孫撼海把分水刺橫在胸前,卻讓鯨骨的弧度對著自己——生怕誤傷旁人。
王禦靈的靈犀笛被她輕輕握住,竹笛的溫度漸漸升到和體溫一樣。她沒說話,隻是用通靈瞳安撫了下院裏的石獅子——那老石靈正繃緊爪子,她讓它放鬆:“是自己人。”
朱門被推開時,沒人聽見聲音。不是被結界擋住,是推門的人用靈力托著門板,連門軸的摩擦聲都消弭在空氣裏。
為首的長老走在最前麵,玄色衣袍的下擺繡著暗金色的雲紋,每走一步,雲紋就淡一分——是怕太過張揚。他身後十名護法列成兩列,腳步間距分毫不差,卻沒人踩碎庭院裏的落葉,連鞋尖都避開了趙破嶽腳邊的青布。
趙破嶽在長老踏入庭院的瞬間屈膝。他沒直接跪下,而是先將玄鐵破山錘輕輕放在地上,錘頭墊著剛從錢流螢那裏接過的青布——既怕砸壞石板,又怕兵器落地的聲響驚擾長輩。膝蓋觸地時,他特意用靈力在身下聚了層薄氣,讓動作輕得像羽毛落塵。
錢流螢跟著跪下,金縷軟劍被她平放在身側,劍穗垂向自己,避免劍尖對著任何人。她的玉質麵具在陽光下泛著柔光,卻特意側了側角度——不讓反光晃到長老的眼。
孫撼海跪下前,先把鯨骨分水刺靠在水缸邊,用那片老槐樹葉子蓋住刺尖。瀚海瞳讓他聽見水缸裏的水在說“慢點跪,別磕著膝蓋”,他便真的放緩動作,膝蓋沾地時還輕輕頓了頓。
李焚天的炎紋隕鐵刀在身側立著,刀柄剛好在他伸手可及的位置。他跪下時,特意往周溯洄那邊偏了偏——用自己的後背擋住了從廊下漏進來的風,怕她的光陰流蘇被吹亂。
周溯洄的流蘇果然穩如靜水。她跪下時,指尖的銀鈴貼著掌心,溯洄瞳看見片刻前:焚天師兄悄悄調整了三次站姿,才找到最能擋風的角度。她往李焚天身邊靠了半寸,讓自己的影子和他的影子疊在一起——像在說“我知道”。
吳淩虛的虛空瞳讓他能虛化身體,卻選擇實實在在跪下。虛元指套在掌心捏出個訣,在鄭鎮嶽和馮照夜之間的地麵聚了層軟塵——怕他們跪得太急磕到石子。
鄭鎮嶽的玄石鎮嶽塔落在身側,塔身的紋路暗了暗——他收了九成重力,怕壓裂青石板。跪下時,他用肩膀輕輕碰了碰馮照夜,麵具下的嘴角動了動:“慢點,我剛看見你那邊有塊小石子。”
馮照夜的流光帕在地麵鋪了片微光,剛好蓋住那塊石子。她往鄭鎮嶽那邊挪了挪,帕子的光也跟著移過去半分——既遮住了石子,又沒顯得刻意。
陳藏鋒跪在最外側,無痕劍的劍尖藏在袖中,劍柄卻露在外麵——這是他和同門約定的信號:若有異動,他會先拔劍,讓大家有反應的時間。但此刻,他連手指都沒碰劍柄,隻是保持著最安穩的姿勢。
王禦靈跪在眾人中間,靈犀笛橫在膝頭。她的通靈瞳能聽見所有人的心跳:趙破嶽的心跳穩如鍾,錢流螢的心跳輕如弦,連最緊張的孫撼海,心跳裏都帶著“不能給師門丟臉”的認真。老槐樹的根須在地下輕輕舒展,纏住每個人的腳踝——不是束縛,是用樹靈的方式說“別怕,這長老身上有草木氣,是溫和的人”。
長老站在庭院中央,目光掃過十道跪著的身影。他看見趙破嶽錘下的青布,看見錢流螢側偏的麵具,看見孫撼海刺上的樹葉,看見李焚天擋在周溯洄身前的後背,看見吳淩虛聚起的軟塵,看見鄭鎮嶽和馮照夜之間的微光,看見陳藏鋒露在外麵的劍柄。
“都起來吧。”長老的聲音透過衣袍傳來,像浸過溫水的棉,“帶麵具是為了隱匿身份,不必行此大禮。”
趙破嶽起身時,先扶了錢流螢一把,又順手撿起她落在地上的劍穗。錢流螢接過穗子時,指尖在他手背上輕輕點了下——是謝禮,也是提醒“你的錘柄還沒纏新布”。
孫撼海拿起分水刺時,發現上麵的樹葉被人換了片新的——是王禦靈用靈犀笛卷過來的,怕老葉脆了劃傷他。“多謝禦靈師姐。”他聲音裏帶著笑,瀚海瞳讓他看見樹葉上還沾著她的溫度。
李焚天幫周溯洄理了理被風吹亂的流蘇,指尖碰到她的指甲時像觸電般縮回。周溯洄卻主動把流蘇往他手邊遞了遞:“幫我繞回腕上好不好?我自己總繞不整齊。”溯洄瞳看見他耳尖在麵具下紅了,像炎紋刀上跳動的星火。
吳淩虛的虛空瞳看見鄭鎮嶽偷偷揉了揉膝蓋,便假裝整理指套,往他那邊丟了顆止痛草——是從庭院角落撿的,剛用靈力催活了。鄭鎮嶽接住草時,往吳淩虛那邊傾了傾身,玄石塔的影子蓋住他的鞋——怕他踩到露水滑腳。
馮照夜的流光帕收了起來,卻在陳藏鋒腳邊留下片柔光——她看見他鞋底沾了片碎瓷,怕紮進去。陳藏鋒低頭看了眼,用腳尖把碎瓷踢到牆角,然後往馮照夜那邊點了點頭——隔著麵具,誰都看不見表情,卻都懂那動作裏的“謝”。
王禦靈看著這一切,靈犀笛在掌心轉了圈。老槐樹的葉子沙沙響:“你看,就算帶著麵具,心意也藏不住。”她往長老那邊欠了欠身,聲音裏帶著十個人的默契:“不知長老駕臨,有何吩咐?”
長老的雲紋衣袍在風裏動了動,十名護法始終肅立,卻有人悄悄調整了站位——擋住了從巷口射進來的強光,怕晃到這些年輕人的眼。
長老在石案旁坐下時,先看了眼案角的裂紋——那是去年鄭鎮嶽練鎮嶽塔時磕的。他沒提裂紋,隻是用指尖在案上輕輕劃了劃,裂紋裏便滲出層微光,像被溫水泡軟的紙,漸漸彌合。
“都坐吧。”長老指了指石案周圍的石凳,“據點的石凳是玄黃石做的,硬,你們年輕人的骨頭別跟石頭較勁。”他說話時,十名護法裏有兩人上前,往每個石凳上墊了片蒲團——是用中州城常見的蘭草編的,帶著清香味。
趙破嶽剛要坐,又起身把自己的蒲團往錢流螢那邊推了推:“你那石凳離案角近,墊厚點舒服。”他的碎界瞳看見她的玉質麵具邊緣有片極小的缺口——定是上次幫鄭鎮嶽撿塔時磕的,怕石凳邊角再碰到。
錢流螢沒推回去,隻是往趙破嶽那邊挪了挪,讓兩人的蒲團挨在一起:“這樣我們都能墊到一半,省得你坐硬石頭。”她的點金瞳在案上的茶杯裏轉了轉,茶杯內壁便泛起層極薄的金膜——怕茶水太燙,燙著誰的手。
孫撼海的鯨骨分水刺靠在石案腿上,他坐下時特意讓開位置,給王禦靈的靈犀笛留了地方。“長老,”他撓了撓頭,麵具下的耳朵紅了,“您要是渴了,我這分水刺能引泉水,比據點的井水甜。”
長老笑了,笑聲透過衣袍,像石子落進深潭:“不用,我帶了茶。”他示意護法遞茶,茶盞落在每個人麵前時,都離指尖一寸遠——不遠不近,剛好能輕鬆拿起,又不會燙到。
李焚天拿起茶盞時,先放在鼻子前聞了聞。炎紋隕鐵刀的刀鞘在石凳邊輕輕磕了磕,給周溯洄遞了個信號——這茶是雲霧茶,性溫,適合她的體質。周溯洄接過茶盞時,指尖的光陰流蘇在李焚天的茶盞上繞了圈,流蘇的涼氣剛好給茶水降了溫——他怕燙,卻總愛喝熱的。
吳淩虛的虛元指套碰了碰茶盞,茶水上便浮起層極薄的冰膜。他沒說話,隻是把茶盞往鄭鎮嶽那邊推了推——鎮嶽師兄練重力術總上火,這冰膜能去燥。鄭鎮嶽拿起茶盞時,用另一隻手蓋住吳淩虛的手背:“一起喝。”虛空瞳讓吳淩虛看見他麵具下的虎牙——這師兄隻有在真心親近時才會露出來。
馮照夜的流光帕鋪在膝上,帕子的光剛好照亮石案上的地圖——長老剛展開的,標著中州城的布防。她往陳藏鋒那邊偏了偏,帕子的光也跟著移過去——知道他的破鋒瞳雖能看穿布防,卻喜歡在亮處看東西。
陳藏鋒果然看得更清了。他用指尖在地圖邊緣虛劃了劃,標出三個暗哨的位置——都是他之前勘察時發現的,卻沒直接說“這裏有哨”,隻是讓指尖的影子停在那裏。王禦靈立刻會意,靈犀笛在地圖上點了點:“這三處的草木氣息不對,定是有人值守。”
長老看著他們一來一往的默契,端起茶盞的動作慢了些:“你們可知,為何叫你們來中州?”
趙破嶽放下茶盞,玄鐵破山錘的影子在地圖上投下片陰影,剛好蓋住最危險的西城門:“弟子猜,是為西城門的靈脈異動。”他沒說“我們猜”,把話頭攬在自己身上——萬一猜錯了,也隻是他一個人的事。
錢流螢立刻接話:“破嶽師兄說得有道理。我前幾日用點金瞳看過,西城門的地磚下有靈脈翻湧,像是被什麽東西攪亂了。”她把“師兄”兩個字說得自然,既肯定了趙破嶽,又補充了細節,讓猜測更穩妥。
孫撼海的瀚海瞳能感知水流,而靈脈常跟著水流走:“我也覺得是西城門。上次去那邊打水,水桶總往城牆根飄,像是被什麽東西吸著。”他說得像隨口一提,卻把最關鍵的“吸力”藏在日常裏,不顯得刻意。
李焚天的炎紋刀在石案上輕輕敲了敲,刀聲清越:“要是靈脈異動,少不了火行靈力鎮場。我和溯洄師妹可以去探探,她的溯洄瞳能看軌跡,我的星火瞳能燒邪祟。”他把自己和周溯洄綁在一起說,既主動請命,又給了她台階——要是不想去,也能找理由推脫。
周溯洄卻搖了搖頭,流蘇在地圖上繞出個圈:“焚天師兄的星火瞳太烈,靈脈怕被燒傷。不如讓撼海師兄同去,他的瀚海瞳能引水潤脈,我從旁看軌跡。”她既沒否定李焚天,又提出更穩妥的方案,連孫撼海都愣了愣——自己的能力還能這麽用?
吳淩虛立刻接話:“我也去!我的虛空瞳能探虛實,要是有結界,我能先穿過去看看。”他說著,指了指鄭鎮嶽,“鎮嶽師兄的重力術能穩住地脈,帶上他更穩妥。”他知道鄭鎮嶽想參與,卻總怕自己笨手笨腳,便主動把他算進來。
鄭鎮嶽果然挺直了背:“對!我能讓地脈的震動慢三成,就算有異動,也能撐到大家來支援。”他說話時,玄石鎮嶽塔在石凳邊輕輕跳了跳,像在附和。
本集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