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盛世未醒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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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五天,李北玄在牢裏過得比想象中還要……滋潤。
雖說牢飯難吃,但架不住他胃口也小。
每日三餐按點吃,吃完就靠著牆打坐,消化食物的同時順便練練氣。
他雖未修什麽玄門真訣,但氣定神閑、意守丹田的養身功夫倒是前世學過一些,此刻倒也正好派上用場。
更重要的是,他心態穩。
小冰河期不是小毛病,朝廷一時半會,也察覺不了他所知的那份危機。
但他現在是什麽身份?
一個剛下獄、剛咂摸出點動靜的閑人罷了。
真要急哄哄跑出去拉著誰說“氣候要變天啦快屯糧!”隻怕下一刻就會被當做瘋子,或者蠱惑人心的賊人,直接拖出去打死了。
所以他很識趣地不想、不急、不說。
反正大風起於青萍之末,而他,還在青萍之中慢慢飄著呢。
更重要的是,自打他跟王麻子聊了那一通關於米質的話題後,牢飯似乎悄悄換了供應商。
至少,米粒裏沒再發現那種糊味兒與空殼。
“嘖。”
第二天嚐了一口白米飯時,李北玄忍不住念叨,“這才是人吃的。”
王麻子聞言,當即肅然起敬:“侯爺真乃奇人!居然一頓飯吃出朝局風雲,換了米商、穩了人心,我王麻子佩服得五體投地!”
李北玄:“……你是不是最近看話本子看多了?”
牢裏日子也不算太難打發。
除了偶爾跟王麻子閑聊兩句,他還從看守那借來幾本《大易集解》、《農書輯略》。
每天看看天、翻翻書、寫寫字,連字都比之前遒勁不少。
除此之外,他甚至還在牆上用木炭畫了張簡易的氣候變遷演化圖,引來一眾獄卒圍觀。
以為他發瘋了,苦口婆心勸道:“侯爺,您別太憂國憂民了……一碗米而已,您琢磨那麽多幹啥?反正再怎麽樣,短了誰的米也短不了您的啊。”
李北玄哼了一聲:“我這不是憂國,我這是未雨綢繆。”
“啊?”看守一臉懵逼。
“簡單說,”他抬眼,“就是我閑得慌。”
……
五天一晃而過。
出獄這天,天氣格外晴朗。
陽光灑滿整個京城街巷。
仿佛連天公都知他即將重出江湖。
一早,大理寺門外便聚了一堆人。
李北玄才邁出兩步,就聽見外頭喧嘩一片:“李賢弟出來啦!”
“快快快,避邪的柚子葉準備好了!”
“給爺倒杯去牢黴的黃酒!”
李北玄一瞧,全是老熟人。
張辟疆、杜仲、常茂、房俊……還有朱懷弼。
一行七八個,正在大理寺外等著他。
見狀,李北玄一步一步走下台階。
整整衣襟,一臉肅然地開口:“眾位賢兄——”
“打住!”
朱懷弼抬手打斷他,“咱出來接你,是來賀你出獄,不是聽你說謝謝的!”
“對對對!”
房俊湊上來,“你剛出來,先別急著感動,咱們準備了一大鍋接風酒和三十斤燒鵝,還在百花園定了花間閣,花魁柳姑娘聽說你今日出獄,還特地讓你坐窗邊頭桌呢!”
“就是,”張辟疆點頭,“北玄你今天不去百花園,那柳姑娘就白穿那件新做的翠袖煙羅了!她可是聽說你要來,早早就畫好了妝,打了粉底三層呢!”
“……”
李北玄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朱懷弼和張辟疆二人一架,直接架到了百花園。
百花園在京師南城,是京中數一數二的花街柳巷。
青磚綠瓦,畫梁飛簷,巷內香霧繚繞,連路邊賣糖葫蘆的小販都念著曲牌子調子。
李北玄才剛進門,就聽得樓上傳來一陣輕笑:“今日風輕月朗,李家哥哥出牢,正好共賞!”
他一抬頭,就見一道倩影倚欄而立。
水袖輕擺,俏麗盈盈。
正是百花園頭牌,柳十三娘。
張辟疆小聲在耳邊道:“那是柳姑娘的藝名,十三娘,不過今年不過十七,舞得一手好鳳棲梧,琴音清潤,號稱梨園有一夢,不及十三聲。”
李北玄掃了他一眼:“你記得倒清楚。”
張辟疆臉不紅心不跳:“我對藝人的資料一向如數家珍。”
李北玄不置可否,隻是登樓入座。
一時間眾人齊聚,酒菜如山,梨花帶雨。
百花園裏燈影搖曳,朱懷弼已率先起杯:“賢弟,咱弟兄幾個,往日雖是常笑常鬧,但你這回被人告下獄,可是嚇了咱一跳!”
“是啊!”房俊湊上來,“聽說你是因為舊賬被翻出來了?還好就蹲了十天,那罪名,把咱們哥幾個都嚇了一跳!”
“可不是!”張辟疆咂咂嘴:“要我說,賢弟你這福氣真是沒誰了,要是換了我,有個女人願意舍命救我,別說替她蹲十天大理寺了,就讓我死這兒,我特麽都願意啊!”
張辟疆說著說著,還假模假樣的抽泣了一下。
頓時引得在場紈絝都哈哈大笑起來。
但你李北玄隻是喝了一口酒,咂咂嘴:“不過真心換真心罷了。”
眾人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朱懷弼拍桌:“賢弟,咱們可比不了你……算了,不提這個,敬你一杯!”
李北玄搖頭笑笑,也不推辭,仰頭便飲。
席間杯盞交錯,說笑不斷。
不多時,百花園的戲子已登台唱起新調,一曲《鶴歸梧桐》將夜色烘托得又深又濃。
李北玄靠在窗邊,看著京城繁華燈火,心中卻有一絲說不出的感慨。
這大好江山,眼下似仍在盛世之中。
觥籌交錯,紅袖添香,百姓安居,朝堂不擾。
但在這無數的浮華背後,那一絲絲寒意,已經悄然沁入骨髓。
他低頭,看著手中那盞溫酒。
五天之前,他還在牢中細數未來的風雨如晦。
五天之後,卻又坐在這百花園中,聽曲飲酒,醉笑人間。
若說天命……或許這就是吧。
“北玄,來來來!”張辟疆扯他袖子,“快看,柳姑娘出新曲了,這回可唱的是《昭君出塞》,她換了套胡服,簡直驚豔!”
李北玄一笑,舉杯遙敬:“那我,敬她這一曲送別。”
眾人不解:“送別?”
李北玄隻是淡淡一笑:“送別這盛世未醒之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