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太子被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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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過三巡,燈火搖曳。
    眾人嬉笑喧鬧,梨園子弟換了一折又一折。
    曲調悠揚,酒意也漸濃。
    然而李北玄這話一出口,百花園裏一時竟有些沉靜。
    不是那種壓抑、肅穆的沉靜。
    而是那種笑著笑著,突然發現朋友說了句你聽不太懂,卻覺得好像挺有分量的話的那種靜。
    幾個紈絝們一時沒說話。
    更不知道這話該他娘的怎麽接。
    李北玄這是要作詩?
    他們不會啊!
    好在張辟疆腦子轉得快,笑著打了個圓場:“行了賢弟,別整這種文縐縐的,你這是喝了兩盅,文人病又犯了是吧?”
    而朱懷弼也哈哈大笑:“就是,你看看你,前一刻還跟我們搶鵝腿吃呢,後一刻就送別盛世了,說的什麽玩意兒?該罰!”
    李北玄被搶白了一頓,倒也不惱。
    隻是拱拱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有感而發而已,是小弟的錯,不該破壞氣氛,請諸位賢兄勿怪。”
    常茂聞言,頓時繃不住笑,用筷子頭指著李北玄:“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別用這種調調跟咱說話行嗎?聽得我起雞皮疙瘩!嘖,蹲大牢給你文人風骨蹲出來了?我怕你以後真得當丞相去了。”
    “呸!”
    房俊一口酒差點噴出來,“別丞相了!咱們這桌要真出了個丞相,我爹第一個把我綁去邊關改造思想去!”
    一群人頓時笑得東倒西歪。
    而那點被李北玄一句送別帶出的微妙氣氛,也隨風而散。
    這桌人,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李北玄是遊在深水裏的人,他們則是泡在溫湯裏的魚。
    兄弟歸兄弟,打牌喝酒花天酒地都行。
    但真要談什麽憂國憂民、家國天下,他們未必願聽,更未必能懂。
    還不如聊點攢勁的。
    張辟疆吃著鴨肫,忽然像想起什麽似的抬頭:“誒,我說個正經點兒的事兒,你們聽說了嗎?太子被參了。”
    話音一落,滿桌人頓時一靜。
    然後像排練好的似的——
    “哈?”
    “誰?”
    “參誰?”
    “哪個太子?”
    朱懷弼瞪眼:“你說啥玩意?你再說一遍,誰參誰?”
    張辟疆哢地把骨頭丟碟子裏,慢悠悠道:“太子,被人參了,還是謝懟懟參的。”
    朱懷弼:“……謝誰?”
    李北玄:“謝大紳。”
    張辟疆點頭:“對,就是那個謝大紳。前兩天他寫了封密折,上頭罵得老狠了,說太子心性狹隘、剛愎自用、喜怒無常、讀書不用功……”
    房俊接道:“還不尊師不敬父,凡聖人教誨皆當耳旁風。”
    眾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臥槽……這也太狠了吧!”
    畢竟這話,放在哪個時代、哪個王朝,都是能要太子命的狠話。
    心性狹隘也就罷了,勉強能當作年少氣盛來解釋。
    但剛愎自用就已經是朝堂大忌了。
    一個未來要掌舵天下的人,若聽不得諫、容不得人,那將來可怎麽治理江山?
    而“喜怒無常”、“不尊師長”,更是要命之詞。
    這些不是一般的性格缺陷,而是根本性的政德汙點。
    更別說“凡聖人教誨皆當耳旁風”,這簡直就是在公開指控太子德行敗壞、毫無君道之心。
    在傳統王朝政治語境裏,儲君是否稱職,從不隻是看他是否有能力,而是首先要看他是否“具德”。
    德,是冠以一切的頭銜,是聖道的底氣,是統治合法性的基礎。
    一個沒德的太子,是大忌,是危機,是整個王朝潛在的動蕩源頭。
    謝懟懟居然說這種話,這是要跟太子玩兒命啊!
    然而,李北玄聽到這話之後,倒是沒那麽驚訝。
    隻是抿了口酒,搖頭道:“謝大紳那人,素來寫折子不帶刹車的,朝中誰沒被他點過名兒?”
    張辟疆道:“可這回不一樣啊,參的是太子啊!”
    “謝懟懟是不要命了?”
    “他上朝說的嗎?”
    “沒有,”房俊搖頭,“我爹說,是走的密折。”
    朱懷弼想了想,問:“知道為啥嗎?謝老頭活膩歪了?”
    房俊撓頭:“這個我真不知道。隻聽說謝懟懟那天跟我爹喝酒,本來心情看上去還挺好,結果回家沒一會兒……也就一個多時辰,就把折子就遞上去了。”
    “而且我爹說,折子是遞上去了,但陛下隻收了,沒吭聲,也沒召謝大紳,也沒訓太子,跟石頭扔進湖裏一樣,一點動靜都沒回。”
    “……哦?”
    李北玄若有所思。
    張辟疆眼神一轉:“你啥意思?”
    李北玄微笑不語,隻是飲了一口杯中酒。
    朱懷弼嘖了一聲:“又來了,我知道你有心事,但咱現在在百花園,聽戲喝酒賞美人兒,你就別一臉我知大勢的樣子了,怪影響氛圍的。”
    “對!”常茂舉杯:“賢弟你要是再不入戲,我們今天就不讓你喝花魁敬的那杯酒!”
    而李北玄無奈一笑:“行,入戲入戲,來人,看賞!”
    一條珍珠墜子,就這麽扔到了台上。
    柳十三娘眼波流轉,衝著李北玄盈盈道謝。
    一時間,氣氛緩和了不少。
    而李北玄也笑著舉杯,順勢就將那點將將聚起的思緒丟進了酒盞裏。
    ……
    夜深燈殘,梨園曲罷。
    一群人喝得七七八八,醉眼迷蒙,靠在椅子上。
    有的哼曲兒、有的剔牙、有的直接呼呼大睡,場麵混亂而又祥和。
    張辟疆倒是精神得很,拖著一雙桃花眼東張西望,像在盤算還能不能蹭到十三娘的小曲兒加演。
    朱懷弼已經癱倒在椅背上,嘴裏還含著半根雞腿,時不時嘀咕著“太子算什麽”、“謝老頭才是真漢子”之類胡話。
    李北玄見狀起身,拍拍袍子,朝幾人拱了拱手:“幾位兄長喝得盡興,小弟這邊先告退一步。”
    “哪去?”張辟疆一聽,立刻叫住他,“花魁小姐姐都沒敬你酒呢你就走?”
    “她敬我了我也不敢喝啊。”
    李北玄懶洋洋地眨了下眼,故作無奈道:“家有河東獅,還有四隻,跟你們這樣的孤家寡人可不一樣。”
    “去你娘的!”
    眾人一片起哄。
    語氣裏充滿了單身狗對現充的嫉妒。
    李北玄也不多廢話,輕飄飄走下樓,穿過搖曳的燈影與濃濃酒香,離了百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