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7章 淡極始知花更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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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北玄出了大理寺,迎著暖陽踱步前行。
心情前所未有地暢快。
他不是一個輕易得意忘形的人,但執失烈答應他,願意幫他把馬彼德安排到安西,這對他來說,確實是幫了一個大忙了。
同樣,也是解決了他的一樁心頭大患。
想到這裏,李北玄伸了個懶腰,望了一眼天色。
此時尚未黃昏,陽光透過城中簷角屋脊灑落下來。
像是被染了金的霞紗,溫柔又輕盈。
“時辰還早,不如……放鬆一下?”
李北玄低聲自語。
嘴角一挑,徑直轉了個方向。
朝著內城南側那條最熱鬧的街巷而去。
那條街巷盡頭,便是長安最負盛名的煙花之地。
麻豆會館。
此地雖名為會館,實則是青樓中之翹楚。
秦樓楚館之屬裏,它既最清雅,又最奢靡。
朝中許多高官、勳貴子弟,平日裏一個個人模人樣,暗裏卻皆是這座樓中的座上賓。
可鮮有人知道,這間表麵歸麻豆老鴇秦娘子所有的會館,真正的幕後主事人,正是此刻快步走來的李北玄。
不過這個秘密,整個會館上下也僅有秦娘子與二掌櫃等極少數幾人知曉。
李北玄自己,也極少親臨此地。
一來是身份所忌,二來是此地不用他操心,運轉自如,日日盈金。
可今日不同。
他此時心情極好,正想找個安靜又不安分的地方小酌。
想來想去,也隻有麻豆最合適。
走進巷口時,街麵正熱鬧。
來往文士、貴胄、公子哥絡繹不絕。
而麻豆門前卻極有分寸,燈籠未點,簾幔半垂,隻留一線風情。
李北玄抬步而入,一路穿過前廳。
剛到二樓轉角,便見那位風韻猶存、卻又極有手段的秦娘子,正站在台階下候著,笑意盈盈的招呼著來往客人。
“哎呀爺,今日怎麽得閑駕臨?”
一瞧見李北玄,秦娘子頓時立刻迎了上來,態度極為殷勤。
但李北玄擺擺手,笑道:“今天高興,想喝兩杯,順便聽聽曲。”
秦娘子聞言,立刻躬身一禮。
“樓上備著包廂,清靜得很,三姑娘今日彈得一手好琴,奴家讓她等著。”
“三姑娘,這是哪位?”
來新人了?
李北玄有些好奇的隨口一問。
而秦娘子秦娘子一聽這話,臉上的笑立刻像春花一樣開了。
“爺怎麽不記得三姑娘了呀?”
她捂嘴一笑,那眼角眉梢的得意都快藏不住了,“您可是我們三姑娘的貴人呐!她現在能在三樓頭牌包廂伺候,都是托了您那一首詩的福!”
“哦?”
李北玄一挑眉,饒有興致,“我什麽時候給她寫過詩了?”
“哎喲爺,您可別說玩笑話了!”
秦娘子都快笑彎了腰,趕緊衝李北玄解釋:“幾個月前,您不是來了一趟嘛,剛巧三姑娘在樓下彈琵琶。您走過去,也沒聽兩句,就隨口念了一句,‘淡極始知花更豔,愁多焉得玉無痕’!”
她學著李北玄當時的語氣,搖頭晃腦地背了一遍,還不忘抬手做了個蘭花指。
李北玄一愣,隨即眉毛一挑。
被秦娘子這麽一說,頓時好像有點印象了:“哦?就是那個長得像幅草稿似的姑娘?”
“哎喲爺,您說得可太貼切了!”
秦娘子樂得直捂嘴:“就是那丫頭,現在可是咱們會館的寶貝了!”
說到這裏,秦娘子左右看了看。
見樓下客人不多,便湊得更近了些,低聲道:“您那日念詩之後,三姑娘的身價,可是蹭蹭地往上飆啊!您知道吧,她原本在後院彈琴,一天也就三兩位客人點她,還是衝著琴藝來的,畢竟她長得忒素淨,誰愛瞧呀?”
“我原本也是這麽想的。”
李北玄忍不住笑了聲。
而秦娘子一邊點頭,一邊滿臉佩服的看著李北玄。
感覺李北玄真是管仲再世。
什麽樣的姑娘,到他這兒一包裝,都紅的跟什麽似的。
之前李北玄都捧紅過多少個角兒了。
結果現在,隨口一句《吟白海棠》,都能讓一個麵容寡淡的姑娘,成為整個會館的頭牌。
想到這裏,秦娘子激動的連拍大腿:“您是不知道啊!您那詩一出,京裏那些個讀書人、公子哥、甚至翰林院的翰林,跟打了雞血似的,全來點她!”
“說什麽美人不必脂粉裝,素麵朝天最真我……我聽得都快吐了,可這生意是真好!三姑娘這些日子,一晚能有三桌點她的!”
李北玄:“……”
這也能火?
“看來咱們京城的公子哥,也是真缺點文化。”
李北玄有些無語的說道。
而秦娘子抿嘴一笑,小小的捧了一句:“不是公子哥們沒文化,是您太有文化了!”
“……”
好像也是。
畢竟《吟白海棠》這詩,可是出自四大名著之首的《紅樓夢》啊。
雖然詩本身一般,但意境那是一等一的。
自然能哄住這些沒文化的盲流子。
想了想,李北玄笑著擺了擺手:“得了,既然是我帶出來的紅人,今日我就親自去聽聽她彈琴。”
“好嘞爺!”秦娘子連連點頭,眉飛色舞,“三樓東廂的清韻閣已然備好,香爐溫著,酒也泡著,三姑娘早早就在那兒候著了。”
“行,領我去。”
“哎,是!”
說著,秦娘子親自領路,穿過雕花回廊,一路踏入三樓。
……
此時,清韻閣內。
紗帳微垂,檀香嫋嫋,琉璃盞中茶色正好。
李北玄方落座不久,便聽得簾後一陣輕響。
隨後,一位身著素色紗衣的女子緩步而入。
她一襲月白,未施脂粉。
鬢發高挽,僅簪一支玉釵。
麵容極淡,眉目平和,似春雪初融,水波不興。
若非燈下細看,幾乎無人會在第一眼注意到她。
然而正是這份清寡,反顯得自有一種別樣的氣韻。
步履之間,未有半點青樓女子的刻意賣弄,反倒帶了幾分讀書人家的書卷氣。
李北玄挑了挑眉。
“這姑娘……還真有點意思。”
果然是有些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感覺。
難怪前段時間自己會注意到她。
這長相和氣質,真是有點說法。
這姑娘,應當不是平民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