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0章 鄭家真是太可惡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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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北玄:“……”
    “不是,你真知道啊?”
    李北玄微微瞪大了眼睛。
    而贏世民聞言,也怔住了:“啊?你不知道?”
    “對啊,我猜的啊。”
    李北玄挺了挺胸,理直氣壯的說道。
    而贏世民頓時有些無語,擰著眉看他:“人和,你方才在詐朕?”
    聞言,李北玄連連擺手,趕緊解釋並小小的拍了一記馬屁:“猜的猜的,畢竟陛下您是什麽人物,千古一帝,文治武功皆是當世第一。”
    “鄭氏那幫小卡拉米想要瞞著您搞事,這可能嗎?這必然不可能啊,所以我猜您肯定是提前知道。”
    贏世民:“……”
    雖然這小子沒說實話,但被他拍馬屁拍的很爽是怎麽肥四?!
    贏世民抿了抿嘴,強行壓下瘋狂上揚的嘴角,隨後故作淡然道:“這依據,倒也說得過去,而且你猜得沒錯,朕確實是早就知道晉陽之事了。”
    隨後,贏世民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負手立於廊下,看著殿中香爐裏嫋嫋升起的白煙,似乎是陷入了某種久遠又艱難的回憶。
    隨後,聲音平靜道:“朕確實是早早就知道了些風聲。”
    “鄭氏那一脈,不安分不是一日兩日了。他們的動靜從潞州開始傳出苗頭,後又在晉陽一帶調動人手、接應流民、密謀結社……這一切,朕豈會全然不知?”
    “但當時朕沒有立刻動手。”
    他說到這裏,目光漸漸變得深沉。
    “你知道為什麽?”
    李北玄挑了挑眉,問道:“因為……不好辦?”
    “不錯。”
    贏世民點頭,坦然承認,“鄭家挑的時機太巧。這場雪災是百年難遇的大災,餓殍遍野,千裏無炊。百姓活命都來不及,士紳本地官府也盡數失序,整個晉陽郡都陷在泥潭裏。”
    “而鄭氏,就是在這時候動手。”
    他說著,語氣頓了一分冷意:“他們打的算盤,是借天災造人禍。”
    “而若朕當時強硬出手,哪怕調兵圍剿,哪怕不分青紅皂白將鄭氏一並肅清……人和,你說,你覺得後果是什麽?”
    李北玄聞言,眉頭一動,沒有答話,贏世民便自己說了下去:贏世民繼續道:“一來,晉陽乃是我贏家龍興之地,祖陵、先祠都在其境,稍有動蕩,便會引發天下震動。”
    “一旦處置失當,外人便可借題發揮,指朕無能,不能守好太祖之地。哪怕隻是小小一點騷亂,都可能被渲染成贏氏氣數將盡、龍興已衰。”
    “更何況,這次的雪災是百年難遇的大災。”
    “而天災之下,若再強行動刀,隻會讓人說朕乘人之危、草菅人命。到時候哪怕鄭家真的該死,朝野也隻會說,朕心胸狹窄、逼反士林。”
    說到這裏時,贏世民神情平靜。
    說話時,連聲音都沒高幾分,仿佛是在談一件極普通的政務。
    可李北玄聽完,額角卻微微跳了跳。
    果然,贏世民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動。
    那他不能動,又偏偏派他和贏高治去賑災……
    不知想到了什麽,李北玄心裏突然打了個突。
    然而念頭還未成型,贏世民便再度開了口。
    李北玄隻好收斂思緒,認真地聽贏世民說下去。
    隨後,就聽贏世民道:“二來……鄭氏是五姓七望之一,盤根錯節。朕若要動,動的便不隻是他們一家。”
    “他們族中士人滿朝皆是,書院之中、貢院之上、乃至坊間風評,皆與之息息相關。”
    “朕若輕舉妄動,便是對士林全體的宣戰。”
    “朕不是怕他們。”
    贏世民說得冷峻。
    也不知道是真這麽想的,還是借口挽尊。
    “但朕要的是天下太平,而不是一場撕裂儒門、動搖學統的內亂。人和,你能明白嗎?你若是朕,你會動嗎?”
    李北玄聞言,沉默片刻。
    隨後耿直地搖了搖頭:“不會。”
    而贏高治思索了片刻,這才慢半拍,臉上露出幾分憋屈的神色:“鄭家真是太可惡辣!”
    贏世民:“……?”
    他好大兒這話怎麽說的這麽怪?
    贏世民忍不住有些狐疑的掃了贏高治一眼。
    而贏高治連忙改口道:“兒臣的意思是,鄭家實在是欺人太甚!”
    隨後,贏高治趕緊直起腰板。
    補上一句,語氣裏帶著壓不住的憤慨:“鄭家借著雪災作亂,拿百姓當籌碼,真真是喪盡天良!枉為士林!”
    贏世民聞言,目光在他臉上停了停。
    半晌後才微微點頭,神色又重新溫和下來。
    “這就對了。”
    說著,贏世民抬手,拍了拍贏高治的肩膀,語氣裏帶著幾分期許,“高治,記住,朕不動,不是怕。”
    “治國之道,不止在刀劍之上。能讓亂者伏法,百姓無傷,朝堂無裂,才是真本事。”
    贏高治聞言,眼中閃過一抹激動。
    隨後重重點頭,聲音鄭重:“兒臣謹記!”
    然而一旁的李北玄,看著和諧的父子二人,隻是嘴角一勾,卻什麽都沒說。
    心裏卻悄然泛起一絲涼意。
    是啊,他早就明白。
    贏世民不動,是因為不能動。
    於是就把這塊燙手的山芋丟了過來。
    若他李北玄應得好,百姓安,士林服,朝廷便可以輕描淡寫一句“定遠伯有功”了事。
    可若是雪災賑濟失敗,若是流民暴亂如野火燒不盡,若是鄭家的局鋪得更深,若是他們倆沒能及時察覺、力挽狂瀾……
    那到時候,朝廷該怎麽辦?
    他和贏高治,會不會就成了另一個“執政無方”、“縱賊誤國”的罪人,被從這局棋盤上悄然清理出去?
    想到這裏,李北玄抬起眼。
    看向殿中二人。
    此時,贏世民正笑著與贏高治說著什麽。
    眉宇舒展,像極了一位和藹的父親。
    而贏高治也是滿臉感動、孺慕依賴之色。
    好似真是一對上慈下孝的天家父子。
    見狀,李北玄輕輕挑了挑嘴角,然而笑意卻不達眼底。
    隨後,他低下頭。
    輕輕摩挲著手中的杯沿,輕輕地飲了一口酒。
    酒意微辣,順著喉嚨燒下去,暖意彌漫。
    然而,卻並沒有驅散那份隱藏在心底深處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