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4章 逛街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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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蕃使團進京的第五天早上。
    鴻臚寺使館。
    葛爾東讚站在桌前,滿臉怒意。
    手掌“啪”地一聲重重拍在桌案上,震得案上的茶盞一跳。
    “混蛋!你們是來旅遊的嗎?”
    一聲怒喝,廳中幾位吐蕃隨臣全都低下了頭,一時鴉雀無聲。
    但片刻後,還是有人悻悻地嘀咕了一句:“……也不是我們不想談,是李北玄實在不好對付。”
    這話一出,葛爾東讚頓時怒火更盛。
    啪啪的拍著桌子怒吼道:“不好對付,你們就一天被他領著轉?”
    “你們是使者,是代表王庭來的!”
    “結果天天被人牽著鼻子逛市井、聽胡吹、鬥雞走馬,連條商路正事都沒問出來,你們當這是哪裏?花街?”
    葛爾東讚越說越氣,喊得幾乎破了音。
    而幾名使臣雖然神情慚愧,但看向葛爾東讚的眼神,卻也有幾分不服。
    因為他們很清楚。
    這事,要追根問底,根子是出在葛爾東讚身上的。
    畢竟按規製,來武朝開通互市這樣的大事,當然應由葛爾東讚親自出麵談判。
    無論是地位、名聲還是資曆,他都是使團中唯一有資格對李北玄叫板的人。
    但偏偏,葛爾東讚打從出發前就心虛。
    根本不願意再跟李北玄打照麵。
    所以葛爾東讚來之前,就已經打定好了主意。
    自己一開始就不露麵,隻派幾位下屬試探口風。
    若能順利套出條件,那自然好。
    實在碰壁,至少也保住了自己不出醜。
    可誰知。
    李北玄比兩年前還油滑百倍,三言兩語就把人哄上了套。
    喝酒時,喝得比他們這些把酒當水的吐蕃人都凶。
    談論經書、佛法時,比慧空還像高僧。
    甚至連摔跤比賽,都安排得頭頭是道。
    仿佛這武朝的鴻臚寺,不是負責禮製的,是在專門經營大型文旅活動的。
    而更讓他們窒息的是,這幾天下來,他們竟沒法反駁!
    李北玄沒有拒絕任何交涉,隻是每當他們剛要開口提正事,就立刻轉開話題。
    要麽是“風土民情,不可不觀”,帶他們去看戲。
    要麽是“禮數未足”,讓他們聽慧空講經。
    要麽是“使節之責,須親身體驗民生”,直接被領去逛窯子。
    這架勢,說是款待,實則就是晃點人。
    晃得他們分不清今天是幾號,分不清自己是外交官還是遊客。
    於是他們每晚回使館,嘴上說著要清醒些,但第二天還是被領走,在李北玄的帶領下,在京城玩了個樂不思蜀。
    此時,葛爾東讚怒極,也羞極。
    怒,是怒這幫人窩囊。
    羞,是羞自己膽小避事。
    把正事推給下屬,結果反被李北玄拖了個遍。
    “你們啊……唉!”
    葛爾東讚一邊來回踱步,一邊重重歎了口氣,“李北玄這人,表麵好說話,其實最會繞。他根本不想答應互市!”
    幾個使臣聽見這話,都忍不住撇了撇嘴。
    葛爾東讚說得沒錯,可也實在是廢話。
    李北玄不想談互市?
    誰不知道?
    但問題是他不談,誰有辦法?
    他們不是沒試過。
    幾天下來,幾乎每天都有人嚐試找機會開口提正事。
    可每次剛把話題引上正軌,李北玄就能輕而易舉地把話題轉走。
    有時他們剛把“互市”兩個字提出來,李北玄就笑著遞來一杯茶。
    說:“此事事關兩國國運,不可輕談。”
    有時幹脆拍拍他的肩膀,一臉誠懇地說:“這等大事,不是我一個小官能定奪的,待大人出麵,我們自當竭誠配合。今日不如先看看永安坊那邊的新畫舫,聽說來了一位能口吐蓮花的評書先生。”
    再不然,就裝作沒聽懂,然後順勢把人帶去聽慧空講經。
    說什麽“經中自有真理,聽懂了,也許互市之事自會水到渠成”。
    可偏偏,他們的身份也擺在那裏。
    說到底不過是副使、隨員、翻譯……
    哪一個有資格和李北玄直接叫板?
    李北玄不想談,他們能怎麽著?
    “大人,我們是真的沒辦法啊……”
    “是啊,是啊,那李北玄……”
    葛爾東讚背著手站在窗邊,聽著那幾名使臣你一言我一語地申訴苦情,臉色由怒轉冷,最後漸漸沉寂。
    他沒再發火,隻是抬手,輕輕一揮。
    “你們先都退下吧。”
    幾人麵麵相覷,最終還是低頭告退,退出了議事廳。
    廳內漸漸安靜下來。
    隻餘下一人。
    那是葛爾東讚此次帶來的親信之一,名喚晉布。
    晉布年紀不大,不過二十餘歲,是吐蕃近年新晉的譯才學子,出身赤德王係,平日多在王庭與東讚府之間行走,說得一口流利的中原話。
    此次原本隻是跟著來長安見世麵的,屬於掛名隨行的性質,沒想到到了這第五天,卻被葛爾東讚特意留下。
    他有些緊張,又有些不解。
    站在廳中拘謹地行了一禮,問道:“大人,是有差遣?”
    葛爾東讚沒有立即回頭,仍是望著窗外。
    沉默了片刻,方才緩緩開口,語氣裏透出幾分疲憊:“晉布啊,這樁事兒……真是不好辦哪。”
    晉布一怔,下意識問道:“是說互市的事?”
    “嗯。”
    葛爾東讚轉身看了他一眼,表情愁苦道:“談不了一點,根本……談不下去。”
    晉布聞言,愣了愣,顯然沒太聽懂。
    半晌後,更不解的問道:“怎麽會談不下去呢?李北玄雖說是個難纏的角色,可聽說也不過是個定遠伯,還掛了個鴻臚寺的副職,說到底隻是個五品小官。”
    他稍頓了頓,試探道:“您若是覺得他推三阻四,咱們大可以繞過他,去找鴻臚寺的寺丞、寺卿,畢竟他們才是真正主事的。”
    “再不濟……”
    晉布有些猶豫,但還是說了出來,“再不濟,咱們直接請求晉見武皇,說明來意。李北玄雖有官職,但畢竟隻是臣子,難道還能攔得住咱們見皇帝?”
    葛爾東讚聽了晉布那番“繞過李北玄”的話,先是嘲弄的一笑。
    片刻後,才幽幽歎了口氣。
    抬眼看向那還顯青澀的年輕人,語氣卻已透出幾分嘲諷與憐憫交織的複雜。
    “晉布,你有所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