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4章 已非當年少年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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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齊言被下獄的第三日,風聲愈急,風頭愈勁。
    朝野內外,已然沸反盈天。
    貢生中毒、行賄風波、地窖金銀……
    一樁樁、一件件,如浪頭疊浪,將整個長安攪得翻天覆地。
    就在此時,皇帝的聖旨再度下達。
    貞觀十三年七月十日。
    戌時,內廷傳旨。
    “貢生中毒一案,已牽連刑部命官,風聲所指,疑雲重重。”
    “著三司再度合議,嚴加查辦,不得循常例,不得循舊規。”
    “從即日起,所有涉案官吏、涉事人等,一律不得擅離長安,若有阻擾、拖延、敷衍者,罪加一等!”
    此旨一出,三司震動。
    當天夜裏,大理寺便緊急召集內外堂官,重新梳理案卷,剖析線索。
    重點查驗陸齊言近三月內所有涉案文書與手令。
    而都察院那邊,則調遣監察禦史,暗訪陸齊言任內重大案卷。
    追蹤是否有包庇、失察等行為。
    刑部最為難堪,卻也最為賣力。
    甚至臨時封存數十份舊卷,深夜加班至三更,力求證明自己不是一窩黑。
    朝堂官員人心惶惶,許多和陸齊言私交不錯的,已經開始主動銷毀信件,抹去往來賬冊,甚至臨時閉門謝客,生怕哪天就被突擊搜查、或在禦前點名。
    而另一邊。
    李北玄,卻好似從這場風暴中徹底隱身了。
    從七月十號開始,李北玄就再也沒再出門了。
    說不上神隱,也不算避世,就是……不想動。
    真要細說原因,其實也很簡單。
    一個是懶。
    另一個,是避風頭。
    懶,是實打實的。
    這幾天天氣悶熱,早晚雖有風,可一到正午就蒸得人腦仁發脹。
    外頭又吵又熱,城裏又亂又煩,走出去半條街就能聽見陸齊言、執失烈、李北玄這幾個名字來回亂飛。
    他本就是怕麻煩的人。
    既然一動會生禍,不如幹脆不動。
    而另一個原因……那就不能明說了。
    畢竟,這一波浪是他挑起來的沒錯,可波浪太大了,現在連皇帝都下旨了,三司齊查,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這會兒要是他還滿長安地跑,未免顯得太過囂張。
    而最關鍵的是。
    他之前算計了崔靜齋一把。
    那封信的戲,他之前沒跟崔靜齋溝通過劇本。
    崔靜齋雖然配合他演了下去,但心裏肯定會有些不得勁,感覺自己被算計了。
    若這個節骨眼上再碰了麵,哪怕什麽都不說,那份尷尬也不是三言兩語能化解的。
    再說了,皇帝那邊……也不是好糊弄的。
    這波把事情鬧這麽大,從“鋪子封查”一路攪到了“刑部侍郎下獄”,把全長安的節奏都帶歪了。
    皇帝行動上雖然配合了,也再次下令讓三司徹查此事。
    可他怪不怪李北玄搞事?想不想收拾他?
    那是必然的。
    所以為了不被收拾,李北玄幹脆就選擇了最保守、也最不惹事的辦法。
    裝病。
    從頭到尾,一動不動,徹底躲進了藍田府。
    連鴻臚寺那邊的公務,都全權交給了贏高治。
    旁人聞起來便說是病重難起,需臥床靜養。
    就連鴻臚寺問起,也是這一套說辭。
    “自家老丈人被卷入命案,本人名聲也遭質疑,滿城皆言我跋扈專橫,實不敢再露麵。”
    “吾心悲苦,夜不能寐,久而久之,肝氣鬱結,氣血兩虛,實在難以再入朝堂!”
    這套說辭一出,誰還好意思逼他出門?
    於是鴻臚寺那邊不管信不信,總不好再讓他去陪吃陪喝陪酒陪笑的去招待使團。
    甚至還特地派人送了幾副補藥過來。
    不過這些藥,最後全被李北玄扔到小廚房燉雞湯去了。
    而李北玄自己,則在府中,吃得香,睡得足。
    白天晚上的去釣魚。
    偶爾不想不釣魚的時候,便喚幾個老友喝茶。
    若無老友,便去找玄奘聊天。
    這位法師如今駐錫藍田弘法寺,日日參禪講經,聽說李北玄病中養性,主動邀請他來講一講《涅盤經》。
    而李北玄實在閑得發慌,便答應了下來。
    畢竟在藍田的日子太安逸了。
    真閑下來,反倒不知幹什麽。
    於是,聽聞玄奘法師每日清晨,都會在弘法寺講經,他便也順勢來了興趣。
    這弘法寺,是宗教司親自撥款修建的。
    規模宏大,香火鼎盛。
    山門外金匾閃閃,裏麵諸殿規整。
    香煙繚繞,是藍田最體麵的一座禪院。
    李北玄之前隻遠遠路過,未曾踏入。
    如今借靜心養性為名,也算是第一次入內。
    他到時,是個清晨。
    寺中鍾聲初歇,晨課方畢。
    玄奘身披法衣,正與幾名戒律和尚對談《涅盤經》中“諸佛常住、法性不滅”之說。
    李北玄走進院中,和尚們見他氣質不俗、隨行侍從又都衣冠整整,便有人立刻認出身份,趕緊入內通報。
    玄奘聽說是李北玄來了,立刻起身迎出前殿。
    雙掌合十,笑道:“阿彌陀佛,檀越遠來,有失遠迎。”
    而李北玄則笑著抱拳回禮:“好久沒來打擾大師了,近日病中無事,想來聽聽經文,沾點佛氣,大師不介意吧?”
    玄奘自然沒有介意的道理。
    微笑點頭後,命人設座奉茶。
    二人寒暄片刻,玄奘便領著他在弘法寺內四處參觀。
    路過僧舍時,李北玄有意無意掃了一眼,笑問道:
    “大師,辯機呢?好久沒見了,他現在在幹啥?”
    去年高陽和辯機的事情,在京城鬧得滿城風雨。
    就連贏世民都對此格外頭痛。
    李北玄為了拆散這對野鴛鴦,便把辯機扔給了玄奘,讓辯機來幫忙翻譯玄奘從天竺帶回來的經文。
    不知不覺,也有一年時間過去了。
    京城中消息日新月異,新鮮事兒頻出。
    高陽和辯機那堆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早就被人拋到腦後去了。
    辯機都快查無此人了。
    就連李北玄差不多都把他給忘了。
    隻是今日一進弘法寺,又見到老熟人玄奘,便又把此人想了起來。
    而玄奘聞言,臉上閃過一絲滿意的笑意,點頭道:“辯機師弟確在此,如今每日翻譯經典,幾無雜念,已非當年少年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