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1章 接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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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比預想的好很多?
    是因為執失烈和李北玄在京城的熱度,本來就是頂流級別的。
    一個是從西域殺回來的屠城猛將。
    名字一出,坊間立刻能想到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場麵。
    一個是藍田李北玄,年紀輕輕就權勢滔天。
    既是風流人物,也是長安口舌的活靶子。
    這兩個人不管單拎哪一個出來,都是能在坊間茶肆裏被嚼爛的新聞點,更別說把他們綁在一根繩上。
    所以對方一開始下的招,可謂果斷而陰險。
    先是把執失烈釘死在“屠夫”的位置上。
    屠城的舊賬翻出來不難。
    這種曆史包袱一旦被炒熱,就算案情裏沒有一絲一毫的證據,也能讓人下意識地覺得,這種人,幹出下毒這種事,不奇怪。
    接著,再順勢把李北玄扣上個“仗勢欺人、跋扈不法”的罪名,說他在背後包庇嶽父、操縱刑部,逼死清白貢生。
    而這兩個罪名看似狠毒,實則都有現實基礎。
    執失烈的屠城史本就人盡皆知,拿出來稍加渲染,就能讓普通人信個十成十。
    而李北玄,就更不用說了。
    他曆來不是老實巴交的人,敢得罪他的,沒幾個有好下場。
    坊間早就流傳,惹誰都行,別惹李北玄。
    所以按對方的想法,這樣一前一後,既有事實依據,又踩中了公眾的獵奇與痛恨心理。
    輿論就會像洪水一樣,自動把他們推向死角。
    隻要把它們串在一起,“跋扈的駙馬爺與屠城的老嶽父合謀下毒害死貢生”,這故事就天衣無縫。
    不需要證據,隻需要情緒和印象,就足夠壓死人。
    可偏偏,李北玄沒有按他們的劇本走。
    他既沒有引頸受戮、乖乖等著“世人皆罵”的戲碼落幕,也沒有站出來據理力爭,試圖用嘴去翻盤,那樣反而會讓對方順著辯詞繼續攻擊。
    他選擇的,是最讓對手難受的一條路。
    攪渾水。
    三司會審一拉,刑部的獨占權沒了。
    陸齊言一腳踹進大牢,現場的關鍵執行人沒了。
    這兩步一出,原本該是單線推進的敘事,瞬間崩成了一團麻。
    刑部的人慌了,禦史台的人聞到了血腥味,大理寺的人在等撿現成的便宜,坊間的傳言開始多元化,連茶館說書的都在添油加醋各編各的版本。
    簡直就是沸反盈天。
    風聲亂到這個程度,對方已經無法掌控輿論的方向了。
    而原本能借刑部的手,輕輕鬆鬆把下毒這口鍋,扣在執失烈頭上的人,現在忽然發現,鍋還沒扣下去輿論走向就被攪亂了。
    繼續往下推,不僅風險倍增,而且極可能在三司的交叉核查裏露出馬腳。
    而一旦露餡,那可不隻是栽贓不成那麽簡單,很可能會反過來被抓住把柄。
    所以,他們退了。
    退得很快,也很幹脆。
    幹脆到甚至不去編造一個更複雜的說辭,而是直接拿“夫妻反目、情殺”這種最容易讓人點頭的故事來糊弄大眾。
    還順手找了個安全替罪羊。
    梁卓夫人。
    這個替罪羊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
    她是案子裏天然存在的關係人。
    動機好編,細節好添,坊間還容易接受。
    而且,她一介婦人,背後沒有黨羽,沒有勢力,既不會反擊,也不會掀出更大的波瀾。
    殺一儆百的效果沒有,但“讓事兒就此翻篇”的效果極好。
    隻是可惜梁卓全家,真是遭了千古難遇的無妄之災了。
    牽連上他和執失烈,怕是史書上都得留他們一家的姓名。
    “嗬……”
    李北玄搖頭笑了一聲,沒說什麽,揮揮手,將馬彼德送出了鎮國公府。
    而李北玄自己,表麵上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
    不該問的不問,不該急的不急。
    每天該幹什麽還幹什麽,既不在外麵放風,也不暗地裏四處打聽。
    鴻臚寺那邊,他照舊是那個笑容可掬的東道主。
    吐蕃使團的大小事務,他一手盯著。
    酒宴、遊園、射箭比試,甚至連一場在平康坊的“雅集”都親自安排。
    至於那些“雅集”裏到底有沒有彈琴作賦的才子,有沒有吹簫作畫的文士,他可沒細說。
    反正吐蕃人一批批出去的時候是昂首闊步,回來時個個腰酸腿軟,臉色紅潤,連夜裏睡覺打呼嚕都帶著笑聲。
    這種招待方式,看著吊兒郎當,實際上卻是一種極高明的外交策略。
    既不明確答應開通互市,也不直接拒絕,隻是不斷用長安城的吃喝玩樂吊著人。
    讓他們覺得,在這裏,什麽都有,什麽都好,什麽都能拿到手。
    可一旦真要談實事,尤其是談到互市和邊貿,李北玄便立刻笑容一收,換上一副國法如山的官樣臉,拿出早就寫好的條款,讓對方在上麵一個字一個字地摳。
    談判過程拖得極慢。
    但李北玄也不急,反而有意無意地在時間裏埋坑。
    吐蕃人原本打算一旬內談妥,如今已經拖到半月有餘,除了在長安城吃肥了兩圈,正事幾乎沒推進半步。
    可他們居然沒怨氣。
    因為李北玄安排的節目,換成誰來都得樂不思蜀。
    等他們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滿腦子想著“今晚是不是又有新曲聽”、“那位舞姬會不會再跳一回”。
    互市的事竟然沒了逼迫感。
    而李北玄則等到氣氛被他吊到最鬆弛的時候,才慢悠悠地在一次非正式會談中,說出了“每年定量供應”的條件。
    數量不大,但質量上乘,還附贈一份耕作指導。
    這其實是個套子,把最核心的肥料配方和比例牢牢藏起來。
    葛爾東讚也不是傻子,看到這份限製重重的條款,當場就想反駁。
    可幾番推拉之後,最終數量還是定了下來。
    吐蕃人雖然沒拿到互市的門票,卻得了個“每年穩定供應”的承諾,也算有了交代。
    李北玄則穩穩守住了武朝的技術底線,還順手攢下了一大筆好處。
    不論是人情還是消息,這半個月的接觸,他已經摸清了吐蕃使團裏誰能說話、誰好收買、誰容易失控。
    一切塵埃落定,他才在某個午後,好整以暇地從鴻臚寺回府,換了身清爽的衣服,又慢條斯理地乘車往刑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