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落幕之時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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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宴過後就是落幕。
亞特蘭蒂斯的宴會並不盛大,它們的落幕也異常的平淡,就好像一場平淡的春雨,是隻有一顆星星懸掛著的夜幕——白晝大肆的展露在歐希樂斯和利拉茲的眼中,為了在最後的時刻以最耀眼、最溫情的形象死去。
剛才還熱鬧非凡的街道此刻也慢慢地沉寂下去,方才給歐希樂斯他們石頭的店家早在不知不覺消失,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就那麽徹底的從世界上離去,看得人心底空蕩蕩的。
此刻的街道上並非是沒有任何的人,畢竟關機也是需要時間的。亞特蘭蒂斯居民的離開並非是一種絢麗的想象,比方如同多蘿瑞斯方才提的那些煙花那般化作顏料一樣的事物漸漸地消散於天空,他們的離開是如此的簡單,拿著橡皮把白紙上的圖像給擦幹淨,也就一瞬間的事,死亡就是這般的簡單和寂靜。
多蘿瑞斯靜靜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正如多年前一樣,不作聲、不行動。
水母也注意到眼前發生的事情,她的心情也很是低沉,徹底成了團焉死的史萊姆。很久以前她就知道會有這麽天.....好像是打麻將三缺一那天?也有可能是玩撲克牌作弊那天......不對,好像每天都有人作弊——總而言之,水母提前有了心理準備,這是遲早的事,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眼下她隻是安靜地帶著多蘿瑞斯的懷中,什麽話也不說隻是陪伴著多蘿瑞斯目睹這一切——什麽鬧騰啊,水母知道這件事是沒有意義的,注定了結局的事她改不了,能做的也就是多陪陪多蘿瑞斯,至少讓她不那麽寂寞。
該怎麽說呢,再次看到族人們離開心裏挺不是滋味,但是能在看到他們一眼就已經很是幸福,所以從結果來說多蘿瑞斯並不覺得母親的做法有什麽不好.......甚至,大部分亞特蘭蒂斯人也是這麽想的,能還有和朋友聊天的機會,已經很珍貴了。
多蘿瑞斯緩緩的撫摸著水母的腦袋,伊娃就在旁邊,從事情開始就一句話也沒說——伊娃抽空給多蘿瑞斯說了說歐希樂斯對於她取名字的想法,不得不承認,她有點心動,畢竟是自己費心費力想出來的名字,如果就這麽舍去實在是太可惜了。
更何況,如果現在不說,恐怕她以後就真的沒機會說出去了。
“瑪瑞納——,”多蘿瑞斯輕聲地說著,她低著頭看著水母,水母也似乎明白了什麽,揚著自己那一時間分不清上和下圓潤的腦袋微微地蹭了蹭多蘿瑞斯的掌心,多蘿瑞斯見狀勾起了一抹溫和的笑容,“這是我以前給你取的名字,你如果喜歡的話,可以讓它成為你的名字......不喜歡也沒關係,你可以等哪天找到自己的家人,讓他們給你取名,隻是那個時候希望你別忘記這個名字就好。”
“也許你會覺得我接下來的話有點說教的味道——瑪瑞納,我希望你以後能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不用思考那麽多,不用顧慮那麽多,隨心而動的生活著。”
陽光變得黯淡起來,就好像一團卑微的野火,天空的影子投落在這片小小的噴泉邊,水母似乎想回複多蘿瑞斯,用說話的方式但她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隻是點點頭,而後多蘿瑞斯笑了,但是卻沒有在說話,甚至都沒有力氣去再次撫摸水母的腦袋,但她仍然努力的保持著清醒,並且目光牢牢地落在歐希樂斯和利拉茲身上,伊娃說希望歐希樂斯他們能帶著瑪瑞納走,多蘿瑞斯也是這麽想的——比起待在死氣沉沉的提阿非羅,還不如跟著歐希樂斯他們走呢,而且這些人看起來也挺不錯,多蘿瑞斯覺得,他們不會強迫瑪瑞納做自己不願做的事情。
而這,就足夠了。
透過多蘿瑞斯的眼神自然能看出她的念頭,歐希樂斯有些遲疑,最終還是點點頭——他遲疑並非是覺得照顧水母有和不好,隻是覺得這種不顧當事人意願的托孤很是令人不喜,但他轉而一想答應不意味著瑪瑞納就必須這麽做,對瑪瑞納來說她總歸是有選擇權的,而他應下的與其說是多蘿瑞斯的請求,不如說是還她個安心的結局。
看著答應的歐希樂斯,多蘿瑞斯心中的執念總算是全部放下了,水母注意到了多蘿瑞斯越來越微弱的氣息,她想努力用腦袋去蹭多蘿瑞斯的手,就像以前一樣打著招呼,可當她做出這一切的時候水母才真正的發現:多蘿瑞斯確實不見了。
確實消失了。
水母的記憶裏大部分的時光都是和多蘿瑞斯一起度過的,所以哪怕早有預料她也從來不知道離開這件事來得這麽的快,毫無征兆的就離開了,她甚至都還來不及說關於名字的回答,還沒問多蘿瑞斯這個名字是什麽含義,還不能纏著她仔細的說清楚。
她有點茫然和不安,轉著腦袋看了圈周圍,亞特蘭蒂斯不知不覺間徹底的灰暗下來,她看到的隻有一片廢墟和沒有任何人存在的孤獨的城市,一份既沒有希望和絕望的結果,伴隨著一段甜蜜和苦澀的過往的回憶。
水母抬頭盯著伊娃看——伊娃的身上仍然能看見黑暗中的最後幾抹淡金色的光暈,而後在水母注視著伊娃慢慢的死去,她身上的光芒也徹底的消失了,當這一切事實擺在水母麵前時:
她感覺自己的心變得幹涸。
水母就那麽一點一點的把自己挪到伊娃的身邊,那機器的身體真正的冷卻了下來。她知道這些人都去到了一個更為厚實也更為黑暗的世界中,就像是在海洋中湧動的冰山,不是不在了,隻是變成水再也看不到——她以前總是想未來該怎麽做,可現在真的有了未來後,又覺得過去才是最值得懷念的。
歐希樂斯和利拉茲都沒有說話,他們從事情開始前就一直坐在旁邊看著所有事情的結束,注視著這些人可憐且不可敬的死亡,死亡永遠不會榮耀。
歐希樂斯微微地抬起頭看著伊娃如今的模樣,像切成四片的心髒,好似從始至終她都是這樣,就好像先前和伊娃、多蘿瑞斯她們的聊天都是夢中的劇情——結果都最後,名字這種事還是得靠家人自己說出去......這樣挺好的,歐希樂斯收回視線,畢竟他恐怕也不知道該如何的開口,這種關於人生的事隻能從家人口中得到答案。
利拉茲微微地瞥了眼歐希樂斯,注意到他的情緒有點不對勁,觸景生情嗎......應該沒什麽事,眼下不是詢問的時候.....精靈也保持了沉默,也對亞特蘭蒂斯的事哀悼著,他看到過很多生物的死亡,但是這種文明的滅絕也是頭次遇到。
該怎麽說呢,那確實是轉瞬即逝的美,但並不是他所追求的生命該有的姿態。
至少此刻,活著的幾人都沒有去思考該如何離開這種事,有人死時,不管什麽種族都該為那些死去的人悼念,為遲早會經曆的生命的過程靜默。
.........
“父親,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話——他曾經存在過,那就是快樂,你知道的我很喜歡加繆的文章,也很喜歡他所表達的思想,”格瑞佩摩挲著酒杯的邊緣,裏麵空空如也,眼下他也沒了倒滿繼續喝的心情,“當然我不是想和探討哲學上的觀念,也不是問你生與死的滋味,我隻是想知道.....父親,你覺得他們在死前快樂過嗎?存在的快樂,和死亡的快樂相比究竟哪一個才是更好的?存在的痛苦和死亡的痛苦比,哪一個更糟糕?”
“他們真正的活過,僅此而已。”
切俄夫淡淡地看了眼格瑞佩,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的諷刺,“你真正想問的是他們死的時是否快樂吧?我愚蠢的孩子,你要明白死絕不可能是快樂的事,事情發展到這麽步竟然還要想這些無用的問題,看來我該收回之前對你正麵的評價。至於痛苦,那定然是有的,存在本就是兩者疊加的結果——你啊,真是讓我難辦。”
說到最後,切俄夫也歎口氣,卻不是在埋怨誰。
“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格瑞佩白了眼切俄夫,又因為切俄夫的歎氣聲收回了未說出口的話,幾秒後他也沒忍住發出聲歎息,“我進去接他們了。”
聽到格瑞佩的話,切俄夫微微挑眉,哪需要格瑞佩親自去接人,他給扔出來就行,當然,他也猜得到對方是在打什麽想法......算了,大不了就是繼續幫忙收拾爛攤子,隨他去,切俄夫平靜地開口:“不管你想做什麽,這次最好不要被我發現——除非提阿非羅的事情徹底解決——不了,忘記我這句話,我信任著你的分寸。”
也許格瑞佩也隻是想去送終,切俄夫閉著眼,嗯,事情就是這樣。
格瑞佩笑了笑,什麽話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