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嵇走出學宮時，天色已近黃昏。
    夕陽的餘暉灑在青石階上，映出一片暗金色的光暈。
    他站在殿外，深深吸了一口氣，師尊的話仍在耳邊回蕩。
    學府確實準備加大與李乘風的合作，大量購入能量水晶。
    想到這裏，鞠嵇突然駐足。
    遠處演武場上，數十名身著素白練功服的見習弟子正在演練基礎劍訣。
    他們的動作還帶著生澀，但每個人眼中都燃著渴望變強的火焰。
    這樣的場景在學府各處都在上演——上萬名低級弟子，就像上萬株亟待雨露的幼苗。
    能量水晶對那些初入修行的弟子們自然是好事——若能借助水晶之力，許多天賦平平的學子也能在短時間內突破瓶頸，省去數年苦修。
    但問題是，學府的低級弟子足有上萬之眾，即便以學府的底蘊，也不可能讓所有人享用這等資源。
    最終，恐怕還是隻有那些世家子弟、天賦卓絕者，或是被長老們看中的親傳弟子，才能優先得到分配。
    鞠嵇眉頭微皺，心中有些不甘。他並非出身世家，當年也是因天資卓越才被師尊收入門下，深知底層學員的艱難。
    若能量水晶能普及，哪怕隻是讓普通弟子多一分機會，對整個學府的影響都將是巨大的。
    於是，剛才他在殿內鬥膽向師尊提議——為何不直接與李乘風交易煉製之法？
    威逼也好，利誘也罷，隻要能讓學府掌握能量水晶的煉製手段，日後便無需受製於人。
    以學府的底蘊，完全可以源源不斷地供應資源，讓所有弟子受益。
    然而，師尊隻是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深意。
    “李乘風此人，確實不足為懼。”
    師尊緩緩說道：
    “若論正麵交鋒，你卓師叔上次曾試探過他，真要下殺手，此人必死無疑。”
    鞠嵇一怔。
    卓翼師叔乃學府三大傳奇英雄之一，修為已達傳奇英雄中期，一手“浴火蓮花”威震大陸，尋常的宗師高手幾乎是手起魂滅。
    若連他都認為李乘風可殺，那學府為何與此人握手言和呢？這個問題讓包括鞠嵇在內的許多學府宗師百思不得其解。
    可師尊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疑問頓消。
    “但問題是——他若想逃，你卓師叔攔不住，也追不上。”
    鞠嵇瞳孔微縮。
    卓師叔的遁術在傳奇英雄之中也是頂尖之列，若連他都追不上，那李乘風的逃跑手段該是何等恐怖？
    “所以，學府最終選擇與他合作。”
    師尊語氣平靜，卻透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
    “此人來曆神秘，底牌未知，與其冒險結仇，不如各取所需，現在即便知道他掌握著能量水晶的煉製之法，學府也不會貿然撕破臉。”
    鞠嵇沉默良久，終於緩緩點頭。
    他明白師尊的意思——有些東西，不是不能去搶，而是去搶之後，代價未必承受得起。
    李乘風敢拿出能量水晶進行交易，自然有他的底氣。
    若真逼急了，他大可一走了之，直接躲在暗處，到那時，學府不僅得不到煉製之法，反而會平白樹一大敵。
    與其如此，不如維持現狀。
    鞠嵇抬頭望向遠方，夕陽已沉入山巒，夜幕悄然降臨。
    他忽然覺得，李乘風這個人，或許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危險得多。
    學宮內，雲霧繚繞，靈光隱現。
    大殿中央，三道人影分坐三方。
    為首者乃出雲學府大長老宮萬城，一襲玄色長袍，麵容肅穆，雙目如淵，深不可測。
    左側是二長老卓翼，身形瘦削，眉宇間透著一絲淩厲，指尖不時有火光繚繞。
    右側則是三長老何不二，灰袍鬆散，神態慵懶，嘴角含笑，似對萬事皆不在意。
    三人已商談許久，卻仍未得出定論。
    忽然，卓翼指尖輕敲桌案，話鋒一轉：
    “方才鞠賢侄法象天定，看來修煉得很是穩健。”
    宮萬城聞言，神色稍緩，微微頷首：
    “這也全靠你們兩位長輩對他的厚愛，老夫再替他謝謝你們了。”
    卓翼搖頭一笑：
    “我不算什麽，要謝也得謝不二後期對那套功法的改良。”
    何不二擺了擺手，懶洋洋道：
    “我這不算什麽，若沒有你在異界換得那套《陰陽合歡訣》，我哪有能力創造新的功法？”
    宮萬城拱手致意。
    確實，若非卓翼早年遊曆異界，以重寶換取《陰陽合歡訣》，再由何不二精心改良，鞠嵇與其道侶的修為也不會突飛猛進，鞠嵇更是短短百年間便踏入宗師之境。
    ——但此刻，他們談論的並非鞠嵇，而是另一件足以影響學府未來格局的大事。
    宮萬城收斂笑意，沉聲道：
    “這些都是題外話。如今李乘風擁有能量水晶，天波學府也來詢問我方的意思。”
    卓翼眼中寒芒一閃，冷笑道：
    “嗬嗬，要不就讓天波學府去啃啃李乘風……”
    何不二原本懶散的神情驟然一凝，搖頭道：
    “不可。”
    他坐直身子，語氣罕見地認真：
    “如今海族才是我等人族大敵，若因內鬥讓李乘風倒向異族，後果不堪設想，而且李乘風實力極強，對於天波學府，我等還是如實告知才是正理。”
    宮萬城沉吟片刻，緩緩點頭。
    卓翼見狀，冷哼一聲，卻也不再反駁，李乘風當然是打不過他的，但李乘風若是想跑，卓翼卻也無可奈何。
    殿內靈燭搖曳，映得三人麵容忽明忽暗。
    卓翼指尖輕叩案幾，煙霧在檀木表麵凝結又消融：
    “那他的能量水晶，就按方才的約定再做考量？”
    宮萬城捋須輕笑，袖中一枚青銅羅盤緩緩旋轉：
    “目前也隻有這樣了，我等修行之人，何曾在乎一年半載？等個十年、二十年又如何？”
    何不二突然笑出聲來，腰間酒葫蘆無風自動。
    他想起三百年前北海秘境開啟時，各大勢力天驕爭得頭破血流，結果最後活著出來的，反倒是他們這幾個守在秘境入口釣魚的老家夥。
    “修行界的小輩們啊...”
    卓翼搖頭，火焰真氣在周身流轉：
    \"總覺得慢一步就會錯過天大機緣。”
    他神識掃過殿外雲海，極遠的地方，那裏正有數十道劍光追逐廝殺——又是為了一株剛成熟的九葉靈芝。
    宮萬城忽然掐訣，一道隔音結界籠罩大殿。
    窗外蟲鳴鳥聲頓時消弭，唯餘靈泉叮咚。
    “李乘風好歹是宗師境。”
    他指尖凝聚星芒，在虛空勾勒出懸空島的輪廓：
    “他那座島又搬不走，他那能量水晶還能長腿跑了不成？”
    何不二突然拍案，震得酒液飛濺：
    “是啊！讓那些急紅眼的先去試探，我們正好看看這水晶...”
    他蘸著酒水在案上畫符，符文竟吞噬了宮萬城的星芒圖：
    “到底藏著什麽玄機。”
    三人相視而笑。
    殿外忽有雷雲聚集，卻見宮萬城袖袍一展，漫天雷霆竟化作靈雨灑向藥圃。
    “先讓他風光風光。”
    卓翼起身時，整座大殿結出火星蓮花：
    “等懸空島的結界被我們摸透...”
    “等覬覦水晶的人死得差不多了...”
    何不二醉眼朦朧地接話。
    宮萬城最後起身，羅盤化作流光沒入雲端：
    “等他自己都懷疑，為何沒人來搶的時候。”
    殿內一時沉寂，宮萬城解除禁製 。
    窗外，一縷清風拂過，卷起幾片靈花花瓣，飄落於案前。
    宮萬城伸手接住一片，低聲道：
    “李乘風此人……不可強取，但也不能放任。”
    何不二微微一笑：
    “那就……讓他自己走進來。”
    卓翼眯起眼睛，似有所思。
    三人對視一眼，皆不再多言。
    夜幕中，三道人影悄然消散。
    ——有些棋，落子無聲，卻早已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