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金眼狻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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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話少說,且說那宋粲眾人在那酒樓一夜的歡歌,酒醒已是次日初午。饒是教坊的那酒甚烈,一覺醒來依舊是個頭昏腦脹,便推醒棉花堆,踢起肉蒲團。
走廊中聽得天字房內響動,隨即便有守夜的小廝端過洗漱熏香。那“媽媽”亦是忙不迭的絮絮叨叨的跟來。
進得門來,便見宋粲揉頭,便知這小相公中了那酒的道,且將她們家的酒當成尋常的酒喝了去,便是掩了嘴笑來,且趕緊散了歌姬舞妓殷勤喚小廝取了醒酒湯,上前殷勤遞過,道:
“大官人可歇息的暢快?”
那宋粲卻受不得那老鴇的殷勤,且躲了去,心下自顧鬱悶。有此一遭且是一個懊惱連連。
自道:自家雖說不上出身名門望族,卻也好歹算得上一個世家的書香。倒是怨懟了其父不公,讓他沒身於行伍。
也曾因此放浪形骸,且在那東京汴梁胡作非為,行膏粱紈絝之態。然,亦是一個心高氣傲,不甘這占人妻女之事。且以此為傲,笑罵他人作那豬狗之態也。現今卻屈身在這紅塵煙瘴之所。這滿眼金華,在他看來且是一個汙糟不堪。
卻如今且是做也做得,玩也玩得,醒來卻是一個衣冠不整,且不知昨夜醉酒又是如何放蕩形骸醜態百出?
想至此,且是後悔不堪,嘴裏埋怨那酒著實是霸道,心下卻暗自將那道士的祖上十八代又挨個問候了一個來回。
且不說那宋粲心下惱怒。
說那校尉聽得天字房中熱鬧,便是不顧那房中舞姬小娘糾纏,匆匆穿了衣服。
校尉然見那小娘目光期盼,心下又是個不忍。便又蹲下摸了那小娘的小臉,道:
“便在此處等我。”說罷,遂將那小娘貼身的照子拿了,放在鼻尖嗅了嗅,便揣在自家的懷中。校尉倒是不敢去看那小娘留戀的眼神,且趕緊自那牌房中出來。
那舞姬小娘跪在門口望他,饒是眼神期盼。心下饒是個不忍。便扯了腰刀,摘了那“金眼狻猊”刀掛放在其手中,且有握了那小娘的手,再道:
“於此處,等我贖你。”說罷,便不顧,且行且穿衣。
那校尉到得天字房門口,整了衣衫,見上下收拾了一個停當,便躬身喚了聲“官人。”叫罷便推門閃身進來。然,進得門來,卻見宋粲麵帶慍怒,眼神躲躲閃閃卻不肯言語,便知這少爺胚子委身於此且是一個心性大為不甘。
於是乎,上前一把奪過老鴇手中的醒酒茶湯,抬腳將她撩倒在地,大聲嗔斥道:
“該打殺的賊子賤奴,汙糟之身怎敢近我家將軍金玉,滾去門外聽喝!”老板娘吃了那校尉的唬便是不敢耽擱,諾諾爬起退出門外等著聽喝。
宋粲這才伸頭喝了校尉遞過醒酒湯茶,咂了一口便皺了眉頭著手推了去,問:
“甚酒?如此霸道也?”
那校尉聽得那宋粲講話,這才敢放了碗上前,伸出手來,與自己主家揉頭,口中細聲道:
“官人不知,此酒喚做酴醾香,傳聞便是這店家得了仙人複燒的密法自釀……”
那宋粲聽罷便是一個撇嘴,道:
“如此說來,倒也是個仙法?”
那校尉且與自家主子揉頭,且道:
“仙法不仙法的,他姑且說之,不過這酒麽,倒也是個妖物。便是鐵打的好漢子也經擋不住它三五盞去。”見那宋粲閉目享受,且“嗯”了一聲倒是聽不出來是怒是喜,便又自顧的說來:
“小的初飲此酒亦是險些中招也!饒是官人海量……”
那宋粲閉眼不耐煩的打斷那彩虹般的馬屁,將手點了那醒酒湯,道:
“嗯!郎中處可有動靜?”
見宋粲問下,那校尉趕緊端了醒酒湯,那銀勺盛了試了溫後,送到那宋粲口中,繼續道:
“回官人,昨夜留守軍士回話,言:草廬眾人與那道長糊就爐灶一個……”宋粲咽下那醒酒湯,心下甚是不解,推了那校尉拿銀勺的手,口中喃喃:
“爐灶?”說罷,沉吟一聲便要起身。倒是擋下一涼,便又驚呼坐下,扯被遮擋,道:
“噎!我褲子呢?”
倒是屋內之人無言,那門口老鴇“撲哧”一聲笑出聲。那校尉聽了了那笑也不等主家吩咐,便將那手中的醒酒湯連湯帶水的砸將過去。且又不覺解氣,上去一腳將老鴇踢在地上,怒喝道:
“潑奴!再若無狀!仔細咱家軍棍下也有爾等的笑處!”那老鴇子趕緊爬起倒是不敢擦去滿臉的汁水,便磕頭如搗蒜的道:
“大官人衣冠昨夜拿去漿洗……罪婢這便取來。”說罷,也不等那校尉發話,便飛也似的跑下樓去。
見那老鴇跑出,饒是一個身材狼犺,倒是慌亂且是幾步,便跑出來一個跌跌撞撞。那校尉看了笑罷回首,望那宋粲又笑道:
“這就取來!”那笑,看起來著實的一個憨態可掬,且是讓那宋粲側目,且是揉了頭口中埋怨道:
“你打她作甚?”那校尉聽罷此話,倒是躬身一禮道:
“將軍真英豪也……”聽這校尉所問非所答,宋粲且又將那裹腿的被子裹了又裹,麵上有些個慍怒不置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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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校尉見了主家的臉色,便上前捏肩揉背的伺候那宋粲,口中道:
“官人且知,這酒色乃男人常事,卻不知這飲酒不醉,色而不亂乃真英豪!”那宋粲聽罷且不想理他,且是悻悻的裹了那錦被,道:
“憑由你一張好嘴胡說!”兩人說話間,老鴇帶著一幹人等捧著宋粲官衣跑將進來悶聲伺候宋粲穿衣。饒是一個個小心翼翼,不敢發出半點的響動,且是害怕再有不是,又遭那校尉無端的責打。那校尉托了那製使的寶劍,旁邊驚道:
“怎是胡說!前些天與那道長在此飲酒,比起官人您……那道長於這酒色修行著實是不堪啊。”
那校尉山響的馬屁卻也讓人不得煩感。此時卻拿那道士與宋粲相較,雖為不實,卻讓宋粲著實的入耳,饒是堪堪的受用。
說話間眾人便伺候這扭扭捏捏的將軍穿戴整齊。那宋粲舒展了身體,吩咐那校尉道:
“誇完了與那老板了清資賬,你我好走路。”那校尉躬身,卻要回答,話未出口,那老鴇在門口細聲說道:
“大官人,資賬已結過了。”
此話出口且是讓兩人一驚,相互一望,道:
“耶?豈有這等好事?”
宋粲心下盤算,那此處並無甚遠親故舊,倒是哪個缺心眼的喝醉了錯付了賬單麽?想罷,望了那照子,審視一番,便掛好寶劍。
出得門來踢了踢跪在門口的老鴇以目光詢問。那老鴇也不敢看隻是體若篩糠般的低頭跪了縮作一團。那校尉見了高聲喝道:
“回話!”那老鴇被校尉喝得一個哆嗦,卻也不敢不回,便仗了膽子結結巴巴的回答:
“哎,回大官人的話,今天一早城中的驛官便過來……”
此語一出,倒是讓宋粲和那校尉對視一下,那校尉喝道:
“人在何處?”那老鴇聽其言語嚴厲,且是怕再挨了打,便是趕緊急急巴巴的回道:
“在……在大廳候著呢。”
宋粲聽罷,且沉吟一聲,抱手摳了下巴思忖了片刻,便吩咐校尉道:
“提來,堂下見我!”
校尉叉手拱了一禮道了聲“得令!”便轉身離開下樓去提人。
於是乎,一幫虎狼,龍行虎步且是踢踏有聲,紛紛糟糟且是唬的廊側舞姬小廝紛紛跪下,不敢直視。倒是經過那牌房門前,那舞姬小娘且手握了那刀掛攀了那校尉的腳抬眼看他。那校尉將令在身不敢耽擱。隻是踟躕一下便急行而過,留下那舞姬小娘一汪秋水身後顧盼。
說話間,一幹親兵等簇擁著宋粲從台階上下來。
見堂下,親兵列隊,倒是滿滿的占了那大廳一半來去。一個個填胸疊肚,單手押刀,分兩邊站立。饒是將那金堆玉砌的大廳壓的一個肅殺森然。
見那校尉領一人站在一側。見那人身高五尺開外,著一身九品的服色。頭上軟襆,蓋了闊額頂平。天倉飽滿,可見父母的蔭功深厚。遠望去,身型巋碩。雖躬身侍立,亦不遮擋那虎相狼行。
那宋粲見那官員雖麵帶謙恭,卻是一個儀表不凡。右手下有驛兵,屈膝虛步,手捧了一個托盤肅立在一旁。
那人見宋粲下來,趕緊躬身一禮。宋粲且不回禮,便徑直在大堂的首座坐了。抬眼看那官員且是儀表不俗,便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便端茶在手,低頭吹了茶沫。
那校尉省事,且押刀上前道:
“人來!上前見禮!”那官員聽喝,便是趕緊叉手行禮,朗聲道:
“標下,汝州驛知事張呈,參見將軍。”那宋粲這才將那三才蓋碗放於桌上。那校尉見事,側身一步道:
“將軍問你,上前回話……”
說罷,轉身讓開,且押刀旁列。那驛官這時才敢上前躬身,禮行罷,便抱拳於腹,卻也不敢抬頭,仍低頭道:
“回將軍的話,昨日將軍儀仗巡街,憲司才知是將軍入城。便吩咐下來,命標下前後支應跟隨打點,不得擾了將軍興致。標下便跟隨將軍儀仗至此候命,聽候將軍差遣。”
驛官說話之時,便有小廝跑前跑後,換茶奉果。宋粲捏了茶盞咂了口茶說道:
“帶我謝過你家憲司,斷不可讓我做出僭越之事便好。”那驛官聽罷,且是“啊呀!”一聲,趕緊再躬身道:
“實乃折煞小的也。將軍乃皇權親授督辦事理,已無定序可循。呈上來!”說完吩咐手下弁兵將托盤呈上,托盤上放著前些日宋粲交與校尉結賬的錢引。
宋粲看罷不解。便翻眼看向驛官。驛官趕緊躬身再道:
“前幾日將軍行帳於此,饒是這班奴才憊懶!此地本就是教坊,竟還讓將軍在此壞鈔。同知聽聞震怒,已派下水火簽著人好生打了問……”宋粲聽罷,“嗯”了一聲,校尉識體,便上前取過錢引,宋粲將茶杯放於托盤之上,起身道:
“承謝地方,不知者不罪,打就免了……”
那驛官聽罷,便一把拖過酒樓老板按在地上,大聲嗬斥:
“爾等這仗脊的賤奴!還不謝過將軍宅心仁厚!犯官賊子與畜生何異!今日如不遇將軍抬手定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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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教坊酒樓眾人聽罷便是呼啦啦跪下一片,七嘴八舌的口中稱謝,饒是亂作一團。
宋粲且受不得如此的糟亂,便拍椅起身徑直走向門口。那校尉龍行虎步緊跟其後。手下親兵省事,且早早的牽過坐騎,門外等候。
馬匹剛剛停當,便有酒樓小廝跑將過來跪伏馬側等候,宋粲踏身上馬。回頭卻見驛官雙膝跪地,向他拜了一拜。宋粲心下奇怪,便攏住馬頭問道:
“因何拜我?”那驛官再拜,道:
“小人雖乃武人,卻甘丘八而自為。今,將軍以武家之身欽受皇命提典四方。行天子令,督辦皇差,宣武威於天下,實乃我等武人之榮。標下兄弟幾人,福薄命賤,不得鞍前馬後侍候將軍,僅此一拜以慰仰慕之心。”
說罷便又再拜俯首。
宋粲聽罷,著眼四下觀瞧,但見不遠處肅立在百姓中的幾個步弓節級,馬軍的承節紛紛跪下遙拜。
那宋粲看罷心中饒是一個波瀾撞懷,然,口中卻也不願多言。隻得輕喝一聲便抖開韁繩領一哨人馬飛馳出城。
話不多說,宋粲本標人馬行至城外程之山處。那校尉飛身下馬,上前拉了韁繩伺候那宋粲下馬。
然,那宋粲卻見草廬之外且是一個熱鬧非凡。見有人眾且圍著一輛大車正在往下搬卸酒壇。仔細觀瞧,那些個卸車之人卻是一個個教坊穿戴。宋粲奇怪,便扳鞍俯身,鞭指那些個卸車之人問校尉道:
“那教坊的酒如何送到這裏了?”那校尉聽罷,便是趕緊拱手答道:
“回官人,此乃小人差教坊管事送來於此。”
說話倒是一個匆忙卻忘了那刀還在手裏拿著。那宋粲見了一愣,卻未答那校尉。且覺得那刀柄上光禿禿的,雖說不出個甚來,然看上去與那平常有些個不太一樣。且是心下奇怪,便一把抓了那校尉的手,仔細瞄了。這才發現,那刀柄上空空如也。心道:這廝的刀掛哪裏去了?莫不是丟了去麽?
說起此刀倒是有番來曆,此刀乃那校尉家祖傳之物。即便其父落難京中,堪堪將死路旁也是將這口刀緊緊的抱在懷裏,不肯舍了去。宋粲幼時也見那校尉父親時常打理,敲開了仔細的擦拭。
然此刀頗為壓手,黑黢黢的也沒一個刀的模樣,粗看,如同一根鐵棍相仿。然且不敢以“鐵棒”視之,此刀饒是個鋒利無比,淋血不出。
那位問了,鋒利無比倒是一個可知,你這淋血不出且是個怎樣?
倒是此刀甚是嗜血,莫說是沾了血,便是將那血澆在上麵亦是隻銷片刻,便殷入刀身鱗片之中,且不見半點的血絲在上麵。
幼時,曾與那校尉偷偷拿來把玩,倒是一個不慎便傷了手去。如此且是惹得他父親一番責打。此後便再也沒上手此刀。
此番亦是那校尉隨他差遣到這汝州,那校尉父親便將這刀親手交於那校尉,且是千叮嚀萬囑咐的讓那校尉愛惜了帶在身邊。
如此,若此刀有些個閃失,這廝回去且是免不得一場好打。心下想罷,便一把抓過那牛皮手袢問急急問道:
“你那金眼狻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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