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將門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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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放下那草廬一番慌亂不提。
    話說那校尉馱著教坊小廝一路縱馬進城,且直奔城中驛館而去。
    至那驛館門前拉了韁繩,且是個馬打盤旋。
    見那馬,頭至尾,且有長丈二的長短。渾身灰白,肩胛處卻有色紋,斑斑點點,如大鵬展翅又似狼頭的模樣。葡萄眼,蛤蟆臉,生的一個前寬後窄。馬臀上烙有金字,燙印“禁軍殿前司”。昂首驚飆,聲似虎喧。鬃尾亂炸,尾梢斜卷一堆銀。
    再看那馬上之人。說是一個虎背熊腰亦不過分。
    見頭戴一頂暗紋團花的軟襆,半遮半蓋藏了額上金印。身上一身簇新的七品校尉的服色威儀周正。腰間圍了條雙獺尾荔枝金帶,緊銬了腰身,金黃黃二十二條腰辨微閃豪光。
    腕上看,兩邊牛皮的臂鞲,上有鱗甲金光閃閃。腳下蹬一雙虎頭的戰靴,饒是一個不染風塵。
    見,背上背了一條黃澄澄華錦的包裹,嚴嚴實實,且看不出來內是何物。那麵目星目濃眉,透露出森森殺伐的彪悍。聲出如龍吟,且是讓人瑟瑟的膽寒。
    且是長就的一副英雄相貌,生得一副武家的身胚,貌行舉止不怒而威,且是唬得那驛站的弁兵慌張張不敢抬頭。
    見那校尉立馬驛站門前,望門內喝了一聲:
    “著那驛官出來見我!”
    那看門弁兵聽得喊話便不敢怠慢,便是烏央的散去,慌忙轉身向門內跑去。
    校尉抬腳將鞍上小廝頂落馬下,下望了吩咐道:
    “招呼你家掌櫃,再送十壇好酒於咱將軍帳下,如有耽擱,且讓他仔細洗了屁股,省得槍棒的金瘡!”
    那小廝聽罷也不敢回話,連滾帶爬的跑脫出去,爬至牆角嘔嘔呀呀,且是一個狂吐不止。
    那校尉看那小廝也是生的唇紅齒白,兩手纖細,倒不似那做得粗重之人。
    心道:也不知是誰個宦家公子,誰個官人的少爺。哪個高官的衙內。爺娘未曾犯法之時便是心肝肉般的嗬護,享盡了人間的榮華。享盡了人間的榮華。一旦罰責砸下便是一個沒入奴籍落得個教坊的發落,於煙花之地供人驅遣責打。如此便是一個幾世不得翻身。
    倒有心幫他,且又想起那日教坊的小娘還在苦苦的等他贖身,然這大話已經說了出去,但身上錢財且是不太趁手,饒是個心急不得,還是等得此番將軍班師回京,再磨了爹爹且徐圖之哉。若是爹不給,便是纏了宋粲問他爹要去,他爹總比我爹有錢!
    且是滿心的打了小算盤,然望那小廝縮於牆角瑟瑟,卻又是一個心有戚戚。心道:如若不遇醫帥一家,自家想必亦是如此罷了……
    那校尉正在想,忽聽那驛站門內腳步散亂,卻回頭,便聞有人道:
    “官長到此,有失遠迎,萬望贖罪……”
    校尉聽聞,且收拾了心情,順那聲音回頭觀看。卻見是那驛官躬身拱手。到還是那日的穿戴,彼時的模樣。然,看那麵目倒是不曾認出自家這教坊一麵之緣。於是便是拿了大,提了韁繩端坐於馬上,望下冷聲道:
    “侯使眼高,卻不曾識得我這故人也?”
    那驛官聽罷趕緊仗了膽抬頭細看。瞄眼之後才認出是那校尉,便“嗚呼呀!”的一聲大叫,疾步上前拱手,道一聲:
    “原是上差!”說罷,便又埋怨道:
    “若官長差下,隻需喚得帳下手足來此提卯,標下自行前去支應便是,怎的勞煩自家跑來……這讓小的如何擔待?”
    說罷,便訓斥手下道:
    “爾等便是幹看了麽?還不伺候上差下馬?”
    弁兵嬉笑上前便要去扯住馬韁。卻不料那馬為戰馬未曾騸過,饒是個驕橫。見有生人近身便鬃尾亂炸踢咬不止。饒是讓那校尉看得一個高興,與那弁兵嘻哈道:
    “你若能拿得去,便妄我我養了它三年!”
    然話音未落,便見那驛官縱身上前,輕攬籠頭一陣輕嗬慢拍便將那軍馬穩住。安撫了那馬,口中讚了一聲:
    “饒是匹好馬?”那校尉看他如此手段也是個一驚,望了他挑眉道:
    “咦?倒是小瞧了也!”
    說罷踩了弁兵的手偏身下馬。
    驛官攬過馬頭,於驛站門前拴馬樁上拴好馬匹,遂又躬身:
    “官長所來何事?”
    校尉並未回答驛官問話,丟了那手中的馬鞭與那弁兵道:
    “把了黃黑二豆一斤,不拘牛羊四兩碎肉,雞蛋兩個,用酒糟活勻連殼與它……”此話那弁兵聽罷且是咂舌,隨即便高聲驚叫:
    “爺爺呀!且騎了我去吧!這畜生比我吃得還要好些!”
    此話一出,饒是引得一場哄笑。那驛官識趣,便是拱手肅立看那校尉與那些個弁兵言來語去的玩笑。
    那校尉玩笑一番,便自背上摘了寶劍單手托了,點手道:
    “近前!有事與你……”說罷便剝去劍衣露出內裏製使欽差的寶劍。
    驛官見那寶劍,忙正色,慌忙正冠撣袍,領弁兵單腿跪下,道:
    “標下,汝州驛驛丞,張呈,參見製使欽差!”那校尉挺胸疊肚,手托寶劍,亦不還禮。見那驛官禮畢便朗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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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製使將軍令!”那驛官聽罷再拜伏首,那校尉這才自懷中拿出將令,單手抖開了,又望巡視一眼,且開口宣令:
    “著,爾驛出刀筆三,文告兩,驛騎快馬四,明日一早卯時於將軍帳下聽命。所需文、印、押、寶,會同本州各司衙人等一並支應,此令!”
    令罷便順手擲下,那驛官慌忙伏地撿了那紙將令。
    咦?宋朝人下令怎的都是用手扔的?
    哈,此間道有一節,謂之“令如潑水,覆水難收”,又有“令下如山,落地生根”且有令不可改之意。
    說那驛官匆匆看了行文畫押,便將令書雙手舉過頭頂,呼喝一聲:
    “標下接令。”又帶了手下的弁兵伏首再拜。
    饒是那身後的弁兵手快,將那將令雙手接過,一路撅著跑到內堂交到那文房簽押籌事。
    此時那驛官才敢起身再拜校尉,隨後吩咐了弁兵於院中掛了“肅靜”、“回避”牌。告知驛館內軍民人等欽差到此,百官回避。無招衝撞,且按有意刺王殺駕之罪論處!
    行了此事,那驛官這才望那校尉躬身道:
    “官長見諒,令上各項事務繁雜,人員也需經過篩選,且容些個盤亙。內有涼茶瓜果……不知官長可否賞臉。”
    那校尉也不扭捏,饒是這暑熱驕陽實在是難挨,望了下天,便抬手道一聲:
    “有勞。”說罷,便抬腿前行。
    入得大門,那校尉抬眼看,饒是好大的一個驛館,心道:這驛館倒是頭一次進得,倒是看了與別個衙門有何不同。
    看那驛館,坐北朝南,中院闊五十步來去。東驛西郵,分兩院列中院兩旁,期間又有風雨連廊相隔,使得兩下不得相擾。
    左手驛棧,且是廊房高架,樓層有三,男女有別。
    望內裏,另有別院獨居之所,乃三品官員行轅之處。
    右手看,乃來往驛卒,官員隨從休息之所,分號房彼此相連。稍遠處便是那遞馬的馬棚。放眼望去,且有四五十間來去,饒是不見馬來,隻聞馬嘶。
    中院中有直道直通院內中郵驛大堂穩穩壓了中宮。院中無樹,且避諱“困”作梗。
    道旁,分左右樹立“肅靜”、“回避”牌九對,以示製使欽差來臨,諸官回避。
    於是乎,這偌大個驛館到不見人,饒是一個安靜如斯,隻聞得蟬鳴聲聲。
    那校尉隻顧的左顧右盼,饒是一個滿眼的新奇。那驛官便是聽了他腳步,亦步亦趨的前麵引路。
    然,這安靜之中,有一人躬身肅立廊下。與這不見人跡的驛站之內且是有些個突兀。
    看那人,未著官服倒是一個青衣散袖。隻在腰間散紮了一條絲絛的帶子。頭上戴一個軟角的書生裹頭。倒是一個書生的打扮,然,看腳下卻踩了一雙步馬的官靴。
    如此這般非官非民的打扮倒是看不出個品序官階。
    然,見那人二十歲的上下,且不是一個書生的麵相。生就的一副清瘦的臉龐。鼻直口方,劍眉星目,眉間川字懸針。雖麵帶平和之色,然卻有幾分讀書人的傲氣在內。
    然,那海下鋼髯紮裏渣渣倒是打了卷的長來。且有幾分威武在身。但眉宇間卻隱隱有些個書卷氣在內。
    見校尉來至,便含胸拱手施禮:
    “見過上差。”
    見校尉不識,且上下打量那那人,那驛官趕緊從旁躬身引薦:
    “此人乃本城步弓承節。今日閑來無事,便來在下處敘坐,不想上差來此……”
    那校尉聽罷,且將眉頭一皺,便又哈哈一笑,爽朗道:
    “原是誤了佳客,莫怪咱家半路叨擾便是。不妨一同廳中喝茶續話。”
    那承節見得校尉豪爽,亦是趕忙躬身口中連聲稱謝。
    說話間三人分前後步入大廳,依主次落座,弁兵端來冰鑒的茶水井水鎮瓜果伺候了一個熱鬧。
    那校尉穩坐了主位,心下道,適才見這驛官攏馬,斷此人熟識馬性。然,這驛館的首官主事的侯使且不敢小覷。一則這驛官雖是一個從九品,然大小也算是個官身。
    二則麽,倒是軍中有軍功之人,或是哪位將帥的親隨。或傷或殘或戰後晉升無望,主帥不忍其埋身阡陌,便央告了樞密,將這人丟在了這軍州的驛館當官,算是賞他一個的錦衣玉食度得餘年。自此,便是再與那兵戈無關,朝堂無礙。此為倒是比那“詩酒田園”來的實在。
    咦?當差不由己,由己不當差,怎的就比那“詩酒田園”更甚之?
    雖說驛站本是郵驛一家,因太祖有令“詔諸道郵傳以軍卒遞”這郵驛自然便劃歸樞密管轄。
    而後,到得仁宗皇帝,那些個文官對此卻是個大不滿意,怎的好處都讓著樞密院占了去?文官也有個出差在外的時候!
    因此便與那皇帝打官司。於是乎郵驛分離,便是一個郵歸樞密驛歸禮。
    雖說如此,然在這軍州重地這驛官侯使卻隻有一人。如此,倒是一個人拿了兩份的工錢,且這侯使吃穿用度皆在驛館。饒是花不出個大錢。此等的差事且是一個不可多得的香餑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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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說了,驛館不就是一些來往官員臨時的住所,就相當於現在的政府招待所一樣麽?有什麽可豪橫的?
    你錯的且是離譜。這軍州的驛館雖比不得京師,然亦是一個“為屋二十四楹,廣袤五十七步,堂守廬分,翼以兩廡,重垣四周” 且是“門有守吏,裏有候人”之地。
    你還別說,也不是是個官員都能住!那是非七品以上恕不接待。不到七品?就是九品的縣官來了也得去城內的教坊中將就一宿。
    話不多說,且回書中。
    然,見這驛官年少,這年歲上倒不像是哪位軍侯、將帥的親隨。饒是讓這校尉心下有些個拿不準其來曆。便也不敢孟浪,拱手問道:
    “侯使可作過馬軍驃騎?”那驛官見校尉問話,便拱手欠身道:
    “回官長,不曾,隻是自幼隨大人習武,便識些個弓馬。芥末手段,讓官長見笑。”
    聽罷驛官回話,那校尉心下且是一個打鼓。
    暗自盤算:且不說這侯使口中的大人是誰,單這這軍馬不比駑馬。且不說這中原之地不產馬,軍中良馬需從西域諸國經茶馬市換來。然,自大白高夏立國,便陸續失去河西諸州的控製。而西番作亂,又致隴西都護府之地盡失而商路不通。如此,這可做軍用之良駒為何等稀罕之物?雖我朝民間有保戶養馬,但多是些個駑馬。且不說養馬資費繁多,單是這不騸之馬,草料中不加食肉禽蛋斷是養不好的。且說這軍馬,其性烈,其型高大健壯,無有積年行伍馬軍的經曆倒是訓它不來。倒是此物野性難馴,傷人之事在軍中亦是一個屢見不鮮。一般的保戶那是想都不要去想。
    想罷,饒是心下疑惑,便拱手問道:
    “敢問侯使令尊名諱……”
    此話落地,倒是那驛官躬身尚未回話,旁邊坐下的承節便拱手向天插口道:
    “哎!回官長,說起我兄弟家大人,且是大大的威名……”
    那校尉聽罷,便是一個咂舌。怎的?這話說的著實的有些個不謙遜。
    若是有名,便是說這大大的有名。然這名前且帶一個“威”字……倒是不知這驛官家的大人且是哪路的經略的何處的將軍?
    轉念又想,若真是哪路的軍侯之後,又緣何在這驛館做了主事?
    心下奇怪,倒也不敢猶自托大,拱手叫了一個問詢:
    “哦?”
    那承節見那校尉眼神閃躲,隻一字回之,疑有不恭之態。便是有些個氣惱。遂拱手於耳,一字一頓的道:
    “我兄先父,乃故皇城司巡城使,張公諱輿是也……”
    倒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校尉聽得那承節言出“張輿”二字便是心內一沉。
    心下暗想:且是萬沒想,且是讓自家的主子一語成讖。在這汝州還真真的有一個故人也!
    然細說起來倒也非故人,我與這皇城使張輿也算有著一麵之緣,卻是我認得他,他不認得我罷了。
    誒?這話怎麽說的?認識便是認識,不認得便也是不認得,如此說來倒是怎的一個道理?
    這話若是講來且又是一個小孩沒有娘——說來就話長。
    此事需從宋粲父親帶領校尉宋博元頂替宋粲蔭功說起。
    紹聖三年金明砦之戰,大白高夏自西遣兵入境,一路番兵如牆過關斬將。
    時,宋軍不敵,紛紛退卻,遂於金明孤砦作困守之態。
    然,苦守十數日仍不見援軍。城中水米斷絕,軍械奇缺。又遇連日暴雨,致使河水暴漲。此時又挨的那夏兵決堤淹城。且因那金明砦夯土築城,且還未來得及作兩邊加石料以固之,倒是不堪那河水浸泡。不過一日,那城牆竟遭不住那河水衝刷,坍塌數段也。豁口之大,可令那大白高夏鐵騎登城。遂半日城破。
    夏軍為立其軍威,將那金明全城,不分軍民,不顧老幼,不論降與不降,皆屠之。
    彼時,城中守將,並三千兵將,八千軍夫,五百軍眷連同那砦中躲避戰火的三萬百姓,皆落得個碎屍與野。隻留的三千精壯,陣前賞的一頓飽飯,便做得那夏國軍中的“撞令郎”。
    這“撞令郎”又是什麽軍種?
    哈,倒不是什麽好事。兩軍對陣之時,且將那俘獲的宋軍擺在最前麵擋陣。且不發武器,不著盔甲,十人一繩。以血肉之軀去抵擋自家重騎的第一波次衝擊!
    時,宋軍中好些個父子同軍,兄弟同陣。那夏人熟讀漢文,那軍陣中亦有漢家的骨血,且將此隊起了一個“撞令郎”的諢名。意思就是,要打我?姥姥!先從你兒子的屍體上踩過去!
    三日後,宋援軍至,夏軍高掛金明砦守將皇城司巡城使張輿頭顱於纛旗之上,以宣其軍威。宋父正平於心不忍,遂命彼時還是馬軍軍使的宋博元帶領本部驃騎殺入敵營搶下守將頭顱。
    因此番為自家少主蔭功,宋博元一眾皆書“柏然在”於背旗之上。以五十餘騎殺入千人敵陣,一番廝殺,斬下敵酋,搶下守將頭顱,又奪得大纛一展。
    而此去兵甲五十,回營者不足一手,便無一人全身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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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尉博元身中刀矢槍棒十餘處,且是被自己那坐騎拖拽而回。幸得宋粲父親全力施救才保得性命。
    此番衝陣,斬將、回首、奪纛,單拉出來那個不是奇功一件。而那醫帥的馬軍一陣三得!
    此陣饒是使得各軍將帥,各路的經略眼都紅了!
    五十騎衝千人大陣?哦!還能個有來有回?放在哪裏都是一個勇冠三軍的人物。
    而且,要命的是,這幫人且還不是正經的騎兵,都是那醫帥手下的膘騎!也就是戰場上負責搶人回來的救護隊!
    這事幹的,便是將這幫邊軍,禁軍踩在地上按瓷實了抽嘴巴子!這麵子要再掙不回來,就別給人說是吃糧當兵了!回去抱孩子婆娘都會罵你不要臉!
    於是乎,此戰雖慘烈,卻令宋軍士氣大振。
    於是乎那宋軍便是一個金鼓齊鳴,一路掩殺過去。夏國軍眾見勢,無心守城,又得主帥戰歿,遂大敗而歸。
    因拚死奪回那金明砦守將頭顱,那校尉才算是與那張輿有這一麵之緣。
    “……一代名將,就此勳落。所幸,援軍至。大營之中殺出奇兵八百餘騎,背旗皆書‘柏然到’……”
    那校尉聽了且是一個瞠目結舌,心道,哪有八百?有八百還一鼓作氣將那夏軍打出個屁來?饒是這以訛傳訛誤人也。
    然且不等他說話,且又見那承節聲情並茂:
    “一彪人馬殺入萬馬敵陣,一番廝殺,且是驚天地,泣鬼神也!便是拚卻七百人命搶我兄父遺脫回陣,使得老將軍不用青山埋骨,得以忠骨還鄉……”
    承節言之唏噓,悲憤交加。也將那校尉從昔日鐵馬征戰的修羅場中喚回,心下淒然,遂黯然道:
    “無屍骸,隻得頭顱……”那承節聽罷,且顧不得等級禮節憤然而起,擊桌怒問:
    “你待怎講?”那校尉聽罷倒是一個黯然,抬頭望了一眼那承節,喃喃道:
    “隻得頭顱,屍骸無著……”
    聽罷此話,那承節便是起身上前,剛要抵麵怒問。卻聽得那驛官“啊呀!”一聲跪倒在地。
    此舉且是讓校尉與那承節皆愣。
    啥事讓這侯使這麽悲傷?倒是誰的爹誰知道。那墓裏埋的也就是個頭顱,身子是木頭刻的!
    見那驛官,且是一路膝行爬將過來,口中拖了哭腔,連聲“得罪”,然雙手且在那校尉腰間勳掛腰辮上翻找。
    誒?這是找什麽?這“勳掛腰辮”又是啥?
    這裏且是有些個講究。宋製,禁軍兵將凡有戰功者皆由司衙頒發勳掛,此掛,牛皮做帶,黃銅為首,首上鏨字:何年何戰何功,令得者穿於腰帶之上以宣其功,並由三衙三帥,兵部司衙記存留檔。
    然,見這校尉勳掛饒是有些誇張,竟有二十餘條之多,可謂戰功累累。那驛官翻至鏨有“紹聖三年,橫山金明役,斬將殺帥!奪纛一展,回將首一……”的勳掛,便擦幹了湧出的眼淚,捧在手裏又仔細擦拭複觀之。
    看罷,竟放聲大哭,倒頭將那額頭觸地,磕得一個砰砰山響。口中哭喊:
    “我等兄弟為尋恩公踏破鐵鞋,家母終日以淚洗目,幾近盲瞎。且不得見恩公一麵,今日……”
    此話讓校尉大驚,為何?此役乃是替少主蔭功,而宋粲並未出戰,那廝且是藏在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享清福呢。
    心道,如若張家認定是自己奪得戰功而宣揚出去便是大大的麻煩。想罷便慌忙奪了那勳掛,起身急急道:
    “侯使莫拜錯了人,此戰乃柏然將軍領我五十兄弟撞陣,我等皆受命追隨爾。不當人子!侯使快快請起!莫再拜……”
    說罷便伸手托住驛官侯使。那驛官哪裏聽得進去,依舊叩首不已。兩人撕扯間,見那承節也望校尉跪下,納頭便拜道:
    “恩公安坐,且受我等一拜,我等雖不同姓,卻與我家哥哥換過名帖,燒過八字,恩公斷不可推卻……”
    那校尉見推托不過,便也隻能隨他,道:
    “那便推卻不過,且替我家將軍受侯使一拜罷了。倒是拜多了折壽,望侯使多多可憐我上有大人需的孝養,能多留幾年與我!”
    此話一出倒是慌的兩人再拜起身,那承節道:
    “恩公少坐,且容我回了幹娘,恩公已尋得……”
    那校尉聽聞,慌忙站起一把抓住那承節道:
    “啊呀,是何道理?令堂乃長輩也,且是將門遺孀,我本一從七品帶軍校尉。萬萬使不得,莫要驚動大駕則個。不當人子,不當人子。且容我些許時日沐浴更衣,自當請了將軍令下,登門拜望……”
    校尉且是邊說邊托住二人落座。三人有時一番拉扯過後,驛官問道:
    “敢問恩公,柏然將軍可得尋見?”校尉聽罷哈哈大笑,擊腿道:
    “哈,你與他倒是有過麵緣,那日你在教坊見的便是。”
    那驛官聽罷甚是驚的瞪了一雙大眼,心下回想那宋粲模樣,口中急道:
    “可是那製使將軍麽?!”校尉起身笑道:
    “還能有錯?時辰不早,爾等速去辦理,咱家還要回去複將軍命……”
    此話一出,倒是讓那承節慌忙站起,一把攬住校尉道:
    “哪有如此的道理?此番定不得走了恩公!”那驛官亦是拖了那校尉的腿道:
    “恩公且住,先姑且坐下,莫說上差本衙自有接待之責,更別說恩公在此。我等兄弟也定當萬死不辭,若此時留恩公不得便比那畜生不如。”
    說罷,便雙手抓定校尉且不鬆手。那承節也趕緊起身道:
    “哥哥且先留住恩公,兄弟自當料理!”
    說罷,便喚來弁兵擺開酒宴,以謝這亂軍之中那憾世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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