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山鬼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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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回書說到,那程之山自懷中掏出一物丟桌上,道:
    “以此做個彩頭!念好了便拿去!”
    見那物,好似一枚銅錢的模樣,饒是被經常的盤磨讓那黃銅亮似黃金,其上鑄有符咒仙篆,密密麻麻,間有朱砂填抹,饒是一個銅黃朱紅,分外的亮眼。
    見那花錢在桌上滴溜溜上下翻動。且是讓那道士看罷一愣,遂,又是一個雙目放光。便是死死的盯了不肯拔眼。
    此物為何?倒也不是甚寶貝,且是一枚“山鬼花錢”。
    這道士沒見過世麵麽?一枚“花錢”也能讓他雙目放光?也莫要小看這“山鬼花錢”。卻也是那道士之寶也。
    那位問了,什麽叫“山鬼花錢”?
    說白了,就是道士用的“厭勝”之物。銅、鐵的較多,方孔圓麵,寓意天圓地方,地在天中。因其酷似大錢,所以又被人稱之為“花錢”。
    此物一麵是鑄有八卦圖形,一麵中間豎書二十七字咒語“雷霆雷霆、殺鬼降精、斬妖辟邪、永保神清。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左右兩側有“雷令殺鬼”四字仙篆符文。這“殺鬼”常被人誤讀為“山鬼”。於是乎,便有了那“山鬼花錢”的諢名。
    然那道士見罷,且不等那“山鬼花錢”停穩,便“啪”的一聲按在了手下。望那宋粲饒是一個麵有急急之色,口中慌忙搶了話頭,:
    “你且住!我聽來的才是好詞!你與我擊著……”
    咦?不就是一個“山鬼花錢”麽?怎的把這道士逗得一個急赤白臉的?這都動手搶了!
    且不是那道士無禮。隻因那道士眼尖,一眼便認出上麵的“仙篆符文”且是自家師父劉魂康的手撰。這師尊親手撰寫的符文豈容他人染指?若是今日丟了去,便不知會被人如何的玩瀆!
    於是乎,便是打死了也不能讓這“山鬼花錢”落於旁人之手。說罷,便用那目光狠狠的盯了那宋粲。那宋粲見那眼神道士個犀利,且是不屑與他胡纏,且擺了手,道:
    “誒!怎敢與道長先?”
    說罷,便是以手作了一個請。
    那道士雖得了宋粲此言,然也是一個慌張,且按了那“山鬼花錢”朗聲唱起: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發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推翹勇。矜豪縱……”
    那李賀的詞本身就大氣,再搭上那道士酒酣耳熱,一曲唱來倒也鏗鏘。
    直聽得那宋粲搖頭晃腦,口中咿呀,擊著而和,饒是一番熱鬧。
    那之山郎中見得兩人融洽,心下亦是一個快慰。索性放下心性,撿了根筷子來,將那酒盞敲的一個叮叮當當。
    心下感歎,這吃樹葉的野漢,食生肉的蠻人,現如今,竟也能懂得了音律,吟唱得來詩詞,於他這老叔臉麵上亦是一個光彩滿溢。
    一曲《六州歌頭》唱罷,那道士且是忙不癲的將那“山鬼花錢”一把就攏了去,急急地往自家懷裏塞。卻被那宋粲一把扯住了袍袖,叫道:
    “咦,怎個潑皮!咱家還未念過,怎的就拿了去!”
    那道士且是不顧,便打了那宋粲的手,將那“山鬼花錢”壓實了揣在胸口,且又緊緊地攥住,嘴卻上軟軟道:
    “你且念麽!念的好自然與你!”
    那宋粲且見不得這般的潑皮樣子,且麵帶鄙夷,瞄了一眼那道士,蔑聲道:
    “你那是李賀先生舊詞,我聽得且是清照女先生的新詞,你且不曾聽過……”
    此話且是讓那道士急眼,怎奈這清照女先生的詞卻是聽得不多。且被噎的一個幹張嘴說不出話來。
    此時,卻聽得那之山郎中沉吟一聲,放下酒盞望那宋粲躬身問:
    “上差言中,可是那京城新晉詞人麽?”
    那宋粲聞言便望那郎中驚了一下,心下卻道了一聲奇,挑眉睜眼的問了一聲:
    “世叔也識得她麽?”
    程之山見那宋粲如此的模樣且擺了手道:
    “老朽豈有那等福氣。”
    說罷,遂撚須笑道:
    “市井倒是有她刊印詞集售賣。不過自京城到這汝州,亦是新詞便成了舊詞了。”
    見那郎中言有惋惜,那宋粲便提了酒壇與那郎中斟酒,接了話:
    “倒是怎的一個詞人?能入世叔這法眼去?”
    那郎中聽罷又擺手道:
    “且不說這禮部員外郎之女,左仆射挺之之媳,二者皆為書香大家。單就這東坡先生的女弟子便是一個師出名門……”
    那宋粲聽得郎中言且也是一驚,且撓了頭道:
    “原想,左不過一女子。卻不曾想竟然如此的奢華,這女先生果然不同凡品也。”那之山郎中聽罷也是點頭,道:
    “老夫慕此女之才華,閑暇之餘,讓成尋買來讀過,確實對仗工整,辭藻華麗,讀來竟有蕩氣回腸之感。實乃百年無出其左……”
    聽兩人言來話去盡是讚美之詞,那道士更是心急,且是怕這已經揣在懷中的“山鬼花錢”不保。便是低了頭去將那眼珠子亂轉。心下且是搜腸刮肚的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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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這道士也是個缺心眼,你跟他比詩詞歌賦?咱們換個賽道不成嗎?你跟他比畫符念咒肯定能贏他個來回!不過估計那宋粲定不肯依了他去。
    這詩詞歌賦本就不是他強項,也隻能硬了頭皮。心下盤算來盤算去,這清照女先生的詞麽,卻隻聽過那天教坊歌姬唱的《點絳唇》這一闕。
    於是乎,便趕緊打斷兩人的話頭,急急道:
    “那女先生的詞小侄也會!”
    此話一出,頓時讓程之山顏麵生輝,那滿眼小星星蹭蹭的往外蹦啊!心道:哇!那位神仙爺爺開眼了這是,竟讓這狗屁不通混人也知曉這京城新晉的女先生?此番且是要讓我老漢長了老臉了。
    那道士見自家師叔如此捧場的表情,倒是放佛收了莫大的鼓舞一般興奮至極,且起身,躬身望那郎中道:
    “師叔且聽之!”
    然,說罷,挑釁般的看著宋粲。那宋粲便是一個笑而不語,抬手且作一個“洗耳恭聽”的模樣。
    且在那郎中雙目放光中,見那道士清了嗓子,整了衣衫。又問那宋粲討了碗酒喝。一番得意慢慢的操作之後,這才惺惺作態,一手捏了酒盞,一手拿了筷子,一陣《點絳唇》詞牌節律碎敲,且讓他敲出一個暴雨摧花的鼓點來。道士見那郎中搖頭晃腦的應和,更是一個賣力。
    花鼓驟停,便見他張嘴唱來:
    “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見那廝酒醉後那憨態可掬,卻仿盡教坊歌女媚態,那媚眼飛的,那小嘴唇噘的,那小腰身扭……再搭上這《點絳唇》本來的就媚,再被這道士誇張作態,扭腰擺臀,手捏蘭花……
    誒……我還是不寫了罷,還請各位看官自行腦內補完。反正我這會和那宋粲一樣,渾身一陣陣的發冷,直冒雞皮疙瘩。
    此情景饒是讓那宋粲著實的驚訝。便是瞪大了眼睛,心下歎道:喻噓呀!這什麽活啊?這也太他媽膈應人了!
    且也著真真的看不下眼去,饒是雙手猛搓臂膀上的雞皮疙瘩,卻不敢大聲,強忍了吃吃笑來。卻將那眼光偷望那之山郎中的麵色由晴轉陰。心下叫了一聲“齊活!”
    然聽到那道士唱到“薄汗輕衣透”便見他做,作的小女子掀衣露肩狀便是再也忍不住,一口酒便是噴口而出。望了那之山郎中搓了胳膊笑道:
    “世叔啊,這花錢我不要了。快讓道長收了神通去!”
    然,那道士聽得那宋粲笑言,便是一個扭捏轉身,回頭又將一個媚眼飛過,口中一句“和羞走”隨之而來,饒是一個嬌媚無比。
    隻看的那宋粲身上一個冷戰。且是剛剛才搓下去的雞皮疙瘩又掉了一地。隨即哆哆嗦嗦伸出大拇指,且是一個啞口無言。
    且在此時,卻見一酒盞拖湯帶水地砸將過來!隨後便是那郎中一聲怒喝:
    “我把你這淫賊癡漢!”
    那郎中的一聲怒喝,且將這醉酒的“佳人”敲了一個粉碎。
    回眼看,卻見那郎中手按了胸口,氣喘籲籲,且不等那氣息平複,便是用手點了三下,期間愣是一個字都沒說得出來。
    卻又是撫胸,口中喃喃:
    “修道之人……”
    續而喘息稍定便是一個暴怒出口:
    “豈能容你這色心淫行!”
    此話,卻不是往日責打道士的“四字真經”。
    此狀且是讓那宋粲心下一喜。暗自道:得嘞,這下你這潑皮不死也能掉層皮!跟我鬥!
    宋粲見計已成,又看那郎中搖搖欲倒,且又行那添柴加火之事。於是乎且站起來嬉笑了虛攔了那郎中道:
    “世叔不消動手,待小侄將他拿下!”
    說罷便跳過桌子去,一把將道士按在那桌上。且嘻哈道:
    “人在案,恭請世叔發落!”
    咦?這宋粲為人不好,沒事幹淨算計人了,這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話也不能這樣說,也不是他人性次。他是督窯的欽差,來這汝州也有公事要辦。
    就目前看來,有這道士在,那是什麽事都幹不成,整天介就陪他胡鬧了。然,貢期一到,他和那郎中便是一個繩上的螞蚱,誰也沒個好!
    然,他們倆是死是活,是發是配,是丟官,是問斬且是挨不著那放屁不疼的道士啥事。
    此時,那之山郎中也不上前勸解,卻是兩眼猩紅的,擊桌道:
    “你拿他作甚?!”
    一句話且是讓那有些個後悔,且是覺得自家此番玩的有些個過分,便是賠了笑臉與那郎中:
    “世叔息怒,本是酒間嬉戲……”卻沒等那宋粲說完,便聽那郎中怒道:
    “直直打殺了罷!若他師父來問,我自有命抵他!”
    這話說的絕情,可見那郎中著實的動了真氣。這怒不似雷霆,卻也是帶了那被人誆騙之後的羞辱在裏麵。雖是隨了那宋粲的心意,然也是唬的他有些個手足無措
    咦?這程之山怎的如此的震怒?
    倒是不怎的。在下小時候偷看《姑妄言》挨的打比這狠!終是學究之人,且能容得人千百個錯處,卻獨獨容不得人心淫邪,此乃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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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程之山又與那道士有師叔侄之名份,亦有教化之責。本以為這混人且能人前顯貴,讓他這師叔也能沾些個光去。然,那道士此番扭捏作態成不亞於當眾白日宣淫。本想著能借了這師侄露一下臉,沒想到被這貨露的有點大發,直接把褲子都脫了!
    這誰能受得了?且是毀人清譽也!如此斷是容他不得。
    此番動怒非同小可,直氣的麵白眼赤,痰湧上心,按了胸口狂咳不止。
    那道士也沒見過程之山如此動怒,傻傻的站在當處任由宋粲將他按倒。
    且不成想,那之山郎中狂咳稍停便指了那宋粲怒道:
    “按下做甚?還不逐了出去,留他辱我門楣汙我清譽不成!”
    那宋粲也不曾想此番之計讓那郎中被氣成這樣,亦是第一次見那溫文爾雅的郎中如此震怒。且在被唬的傻傻的站在原處愣神之時,便見那郎中提起酒壇砸將過去!
    直到那酒壇落於腳下,湯湯水水的濺了一身那宋粲才醒過神來。
    饒是不堪那郎中的盛怒,且趕緊將道士提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的將他扔出門外。
    那道士經的此番已是酒醒。然,且是自家作出來的妖,便也怨不得別人。一時無措,隻能跪在門外磕頭如搗蒜,觸地之聲乒乓不絕,不銷幾下便血流滿麵。
    此時宋粲看著那道士如此卻再無解氣之感,卻是一個心下淒然。
    剛想勸說,卻見成尋將道士行李丟出門外轉身關門。
    柴扉雖輕,然,落在心中卻如巨物怦然。且是將那門外的兩人震的呆呆的於原地動彈不得。
    望那院門緊閉,饒是讓那宋粲心中空空。雖事已成,然心下卻是個於心不忍。但是這不忍總是好過一個瓷貢逾期。
    舍了他,便能保全那郎中不再受罰,也對得過自家的這誤打誤撞的皇差。如此便是一個兩好擱一好。然這道士……唉!好在是一個死道友不死貧道。
    想罷,且上前攔住道士磕頭,道:
    “道兄不必如此,早些走路吧?城中驛站自有咱家代為打點……”
    道士甩了宋粲,道了句:
    “休得誤我!”說罷且是依舊將頭磕在血泊中。
    宋粲見其滿臉的血汙,頓覺以己私欲卻將人殘害至此,這心下饒是一個愧責難當,便一把抱住道士勸道:
    “道兄何苦來哉!”
    正在此時,忽聞院後傳出崩裂大響,隨之便見那院後煙火之氣大盛。
    宋粲聞聲慌忙鬆了那道士,望那響動處奔將過去,卻迎頭撞上海嵐。便是一把將他拎過來問:
    “是何聲響!”
    那海嵐驚慌,且是不顧禮數慌忙指了那煙火彌漫之處饒是急的吭哢,一時說不的話來。那宋粲便發了狠,一把揪了那海嵐,狠狠道:
    “你當我殺不得你麽?!”
    那海嵐聽了這狠話便被嚇的手指了那後院,口中隻吭哢出兩字:
    “崩了!”那宋粲聽罷,又急急問:
    “甚崩?速言!”那海嵐便是吞了一口吐沫道:
    “爐窯……”
    沒等宋粲回話,卻見道士推開兩人向院後爐窯處狂奔而去。
    到得那爐窯前,且見火光四射,濃煙裹了赤焰滾滾般旋而上,半步之內見不得物來。
    且隻覺身後人影一閃,便見那道士一個飛撲,衝向那濃煙之中。且是讓宋粲驚叫一聲,搶步上前,將撲向爐窯的道士死死的按在身下。
    然,見海嵐及趕來的親兵愣在當處,不禁大喊:
    “死奴才,還不滅火!在此處看景麽?”
    海嵐聞聲且是驚挫一下,便趕緊帶人取水擔沙一通的忙活。
    好在那火勢不大,然那滾滾黑煙裹了暗火忽明忽暗,咕嘟嘟的冒出饒是一個駭人。
    好在那海嵐識得火性,帶了眾人一番澆水倒沙的緊忙活,那窯爐明火才得以熄滅。卻也是個黑煙無增,幾番操作之下,便見白霧團團騰起,終是壓了那黑煙去。
    然,火雖滅,那窯爐周遭卻是依舊是個熱霧炙熱,熏得人目不可視,幾不可近身。
    宋粲見火滅,已無走水之虞,便是長長的籲出一口氣來。然心下且是一個稍鬆,便不敵那道士力道。便見那身下道士掙挫起身,縱身竄入那白霧之中。
    眾人驚呼中,且見那道士跪在那冒了白煙的砂石之上,雙手於閃了火星的殘渣中拔撿。瘋癲之狀且是看得一眾人等瞠目結舌。
    那火,雖經的水澆沙埋的看似熄滅,然那殘渣內裏且是個餘溫猶在。絲絲的火星與那碳渣內裏忽隱忽現。
    那道士渾然不顧,赤手一番的扒撿,且尋出一塊殘渣捧在手裏飛奔回去。
    倒是那宋粲瞬間驚醒過來,見勢不妙便慌忙的跟了去。
    見道士卻不敢進那門內,便是噗通一聲跪在門前。手捧殘渣,見那殘渣上絲絲白煙,道士手捧之卻不顧,隻顧道:
    “師叔,碳玉!”然,雖高聲呼喊,卻聽不得那門內回聲。
    那宋粲匆匆趕來,用衣衫裹手打掉道士手中燃碳,問跟來的親兵要過水囊澆在道士手上。再看那手,遇得水澆下,便是燎泡四起,須臾間,且是遍布了那手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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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粲見其慘狀,且是於心不忍,遂拱手於門,急急道:
    “世叔,且快些開門。”
    片刻之後且聽那門內有腳步踢拖之聲,便是慌得那道士趕緊伏地叩拜。
    然,門內郎中傳出話語,且是冷冷:
    “我門下無你,不敢誤道長成仙!”
    饒是一句話讓那道士心魂俱裂,且是愣了一下,便又撿了那碳捧在手心,叩頭如搗蒜。
    見道士手掌之上那白痕紅血,亦是個於心不忍,便扶了那道士望門內郎中求情道:
    “世叔!碳玉已得,還請世叔功過相抵,網開一麵……”
    不等那宋粲話落,門內之山又出冷冷之言,回:
    “無驗看,怎知已得?”宋粲聽罷,一腳將那愣在當處的海嵐一把揪住,隻手拖將過來,按在那冒了絲絲白煙的炭渣前,大聲道:
    “還不速速驗看!”
    那海嵐挨了打才醒過神來,且用火筷子夾起碳玉望院後奔去。
    倒是此間安靜的可怕,無人言,無聲息,且聞那道士乒乓的叩頭之聲。
    然,那空空之聲聽起來饒是一個怪異,且如浣衣捶布之聲。再看那道士,依舊伏地不停叩首,然那額頭且叩於那血水中,四下澎濺。
    宋粲見之不忍,然,望那道士,且無勸解之力。便撩袍襟,屈膝望那門內跪下,軟語道:
    “適才聽的先生讚家父大善,稱家父為兄。下,不才,自度先生已視粲為子侄爾。今,無官無品,且如叔侄之話敘之……”門內無聲,宋粲繼續道:
    “人無完人,而非聖賢。侄,雖為披甲,然也知曉,不教而誅,並非人師所為。先生稱家父為大善,而先生見小惡而不勸,見可渡而不渡,是善焉?如諾如此,小侄斷不敢於先生為伍,索性放下這官身,自去京中摘冠脫甲請罪。是流是放,是刺配是充軍,命中自有定數。可憐家父年邁,孩兒無能,既不能承歡膝下,反惹禍殃於家……”
    然這話還沒等那宋粲說完,便聽得那屋內程之山怒道:
    “憊懶至極!”
    縱是鐵石,也經不得宋粲這番惡勸。那程之山嗬斥一聲破門而出,負手握了書卷,俯身,眼光毒毒的看了那宋粲一晌,口中緩緩惡聲道:
    “我問你,天青上貢之事,官家可曾有過禦字朱批!”此話壓得宋粲跪地俯首,回道:
    “茲事體大……”那之山郎中眯眼視之,又問:
    “製使不問正事,卻拿這淫賊與老夫胡纏,是何道理?!”那宋粲依舊俯首,道:
    “粲適才說過,今日無官無差,乃子侄敘話,世叔要打便打。與大人折辯,無問對錯,已是大過矣。粲,鬥膽,請大人責罰!”
    宋粲幾句話,將程之山堵的無話可說。且將那手握書卷抖了幾抖,卻不忍打下。遂,強咽了一口氣下去,沉吟一聲,輕聲道:
    “交由你管教!再有此事,打殺由你,斷不可複來見我!”
    說罷便是轉身而去。饒是冷言甚過三九雪,惡語直逼五更寒。
    宋粲聽罷,泄了一口氣,坐在地上喘定。
    呆呆地望那門扉再起咿呀之聲,續而由那成尋怦然關閉,饒是一個心下空空。
    倒是事出意料,原本是借了那郎中之威好生送了那道士走路,留的些時日與這瓷貢燒造。現如今倒是一個事與願違。此時,那原先心中的那點幸災樂禍,在此刻亦是一個蕩然無存也。
    心道一聲“就此吧!”遂便拍腿起身,踢了踢那跪伏在地的道士,道:
    “起來吧,揩揩鼻涕,到我處哭去。”
    然,幾腳下去,卻不見那道士動彈,且是一怔。隨即便伸手去拉他。然那道士竟偎然倒地,扶之又癱軟如泥。
    宋粲見此倒也是慌了神,驚呼:
    “咿?你這惡廝,休得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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