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吊命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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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書說到。
“青眚”闖出玄武龜甲將那茅廬悉數盡毀。
一場惡鬥下來,那濟塵禪師落得一個金身殉道。
郎中、成尋、重陽道長及那濟嚴禪師命在一線,躺在匆匆搭就的草堂中昏睡驚厥,命在旦夕。
然,四人的病情卻是個怪異。饒是讓宋粲這二把手的醫生撓頭。
那誥命夫人也是個擔心,便在城中遍訪名醫。然,對四人的病症亦是個束手無策。
此狀讓宋粲心急如焚,倒是不能再讓這四人跟了那金身的禪師去了。
於是乎,一封家書八百裏遞馬入京。書明之山郎中四人之脈案症狀,求援與京中父親禦醫正平。
且在等那家中老父回信心下忐忑之時,卻有一囚首垢麵,形如乞丐,癡猛蔫傻的老頭來至。且是將這死氣沉沉的草堂攪的一個天翻地覆。
然,此翁不凡,一張徒手繪就的“煙蘿存真圖”饒是讓那出身大醫之家的宋粲驚若天人。
後,經校尉告知,此翁名為“丙乙”是父親拜托的醫者,前來援助於他。如此,便又是讓那宋粲一個瞠目結舌。
倒是一個萬萬的沒想到,父親能請這瘋子丙乙到此。
如此安排,且是那正平先生無稽麽?
倒也不能如此說來,這四人之症非常也。也隻有丙乙這般非常之人能治。
這非常之人“丙乙先生”,姓陳,名壽,字遐延。
亦是生於嶺南大醫之家,其家族世代行醫,從醫從藥者甚多。
因其於熙寧年間治好了太子之症,便以弱冠之年應昭入太醫局為醫官。彼時且是傳為佳話美談。
而後因治療了天花之疫有功,被神宗帝奉為禦太醫。
但其為人孤僻,極不善交流,卻又時而形如癡呆,瘋癲無狀。每每出言無度,且行止乖張。人皆惡之,遂號之為“丙乙”,以那奇門之中的“悖格”映射其乖張。得此數者皆倒行逆施、綱吉紊亂的反逆之人。
那丙乙先生且是不虧他這“丙乙”的諢號。因私下與神宗入痘,被參持利器傷聖體,為高太後所惡。
而神宗並無大礙,且也因此躲過那天花大疫。後,帝亦用“丙乙”之號呼之。
倒是這官家的金口玉言。如此,這“丙乙先生”的諢號便是一惡聲名遠播,倒是讓人忘記了此翁的真名實姓。
然,與神宗入痘後,高後言:“此乃聖體不懼萬物,非入痘之功也”。得此言,丙乙先生雖為救治天花疫首功,卻因此被奪了敕封,罷逐出太醫局。
時,上下臣工俱不敢為其言。
然,同為禦醫的正平,且觀此人醫道獨特,施針用藥皆匪夷所思,為常人所不敢,為常人所不能。但是讓人不得不信邪的是,這貨且是一個每每醫出奇效,藥到病除,饒是一個怪哉。
這一次兩次是運氣,橫不能次次都運氣那麽好吧?
那醫帥正平不忍其埋沒,便私下借問平安脈之機將那“丙乙”之事稟了神宗。
神宗念其醫術,也覺棄之不忍。便斥責了那讒口之人。又下了旨複了丙乙的品級,仍為禦二品。
這品級算是保住了,但這差遣麽,便是不能再給了。沒了實職,又不善交流溝通,這太醫局便也待不下去。
但念其醫術精湛,神宗便賞了一個禦史台的監醫給事與他,算是留在京中應急之用。又著慈心院收之為聖手,以此而不致其醫術無後學也。
那位說了,這禦史台是一個監督機構要什麽醫生?
北宋和其他朝代不一樣哦,北宋的政治犯一般都關在禦史台的監獄裏,史稱“台獄”。
北宋的政治犯,有一個算一個,都得關在這“台獄”裏。
不過,一個平頭百姓你讓他犯政治上的錯誤,似乎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能在政治上犯錯誤的,且都是曾經的朝中重臣,權貴親王。他們的生死不是他們所能決定的,即便是死也是賜死。不讓他死的時候他若是死了倒是一個牽連甚多,所以得有丙乙先生這號醫生坐鎮也。
那宋粲父親宋正平對這丙乙的“悖格”也是極為關注。觀其行止言語,推斷此翁乃為鬱症也。
於是乎,便查雌黃古籍找尋記載。
據《諸病源候論》所載當屬“鬱症”。
其狀為童昏,語遲,清狂,無慧。
有此症者,多因父母氣血虛弱而胎弱,先天稟賦不足、而後天失養所致。
然,那正平先生卻不以為然。斷其病不在髒腑,不在氣血,與醫者陰陽論之無涉,不在雌黃之症之中。
為證所疑,曾親去嶺南,尋訪“丙乙”族人。且是發現其族人亦為醫藥傳家,但卻不隔幾代便有此症狀者出現,且與女無涉。
如此倒是個怪哉!而更覺怪異的是,有此症者卻因稟賦不足,但能專注一事而有大成。此事饒是醫帥正平一個百思不得其解。隻能釋為天妒英才,而使其缺之。
按照現在的話說,丙乙先生有家族遺傳病史,應該和孤獨症相當。
古人解釋孤獨,而非現在孤獨寂寞,孤獨是自身有自身的思想體係和個人的精神世界,別人進不來,自己也出不去。無人可與他交流排解,而極易形成自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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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父慕其醫術,又研究丙乙的病症,所以跟他交往深厚。
此番拜他來汝州,也是自己對宋粲信中描述病狀與當年太子之症有相仿之處。憑自家所學,即便是去了亦是一個無解。
於是乎,便書信拜托了且在汝南證學的丙乙先生看來,興許會有奇效轉緩。
宋粲看罷家書,心下細細想來,父親朋友便無幾人,且有丙乙一個。倒是經常找父親下棋,研究醫術。然每每他來在家中,便是被那校尉的父親藏了去,不得見他。如此,此翁剛來之時倒是認不出他來。
然,心下又細想。怪不得那校尉適才的回話卻是表情怪異。
不過現下看來確實不好認得出這丙乙先生。
怎的?那丙乙先生現下卻是囚首喪麵,衣垢不換,與那乞丐並無二異也。
又看信尾,便是一個傻眼。
見家書有言:此人於其他事物無惠,吃、喝、寢、息皆不可自理,生活起居定要專人輔助。且是在信中責令宋粲好自為之!他那爹的意思很明確,這貨生活不能自理!給我伺候好了,累著了,餓著了便拿你試問!
那宋粲看了眼正在忙著熬藥的丙乙先生,又回眼看了一眼正與那校尉搶食搶酒的龜厭,頓時兩眼一黑。
心道:我這已經有個討債般混吃混喝,如同餓死鬼相仿的憊懶話癆了,又何必給我一個不會吃喝的悶葫蘆老先生?想至此,便舉目望向半空四下尋找。
咦?這貨找什麽?找神靈唄!
此時但凡讓他尋見一個,且不拘神仙鬼靈!定是拖將下來狠揍一頓方解這心中惡氣!宋粲看那家書心內鬱鬱。且有捏了性子往下再看,
見家父又書:此人圍棋高深,無事便可與他下棋促進情感,取其信則可交流一二。
見此言,宋粲心下頓時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心道:總算是蒼天有眼,不然任由這盲智的瘋癲醫官與人看病,這心下饒是大大的放心不過他來。
宋粲想至此,心下微微有些快慰。
此時那丙乙先生倒了一碗藥,將那茶杯中龜厭之血摳摳索索的點了幾滴進去。便端著那藥碗向那濟嚴法師走去。
宋粲看罷,且剛想過去看那藥湯,卻見那丙乙忽然停步。那宋粲便是一個怪異,倒是不解這丙乙老頭要作的什麽妖。便見那老貨沉思了一下,便自顧將將那碗藥不拘熱燙,不顧藥理一通的狂飲。那叫一個一飲而盡!
宋粲看罷頓時一個瞠目結舌。
想那醫者試藥也是常有之事。人家都是一個淺嚐輒止,你這老頭倒好,竟然喝的如此豪放!
心下驚異未罷,見那先生突然全身抽搐,嘴歪眼斜。
如此行狀嚇的宋粲趕緊上前攙扶,卻不料那丙乙站定了身姿晃了幾晃,仰頭打了一個飽嗝,便拍了拍肚腹。遂又翻舌將那嘴裏殘存藥渣嚼了幾下直脖咽下。卻還嫌不過癮,又摳了碗底的藥渣放在嘴裏嚐咂了幾下,隨即又哆嗦著身子歪頭思忖著轉身便又回去。
且在宋粲驚詫之時,卻聽得龜厭身後道:
“他會不會把自己毒死啊?”
倒是一個突然出聲,嚇的宋粲一個激靈。剛要張嘴回那龜厭言語,但見那丙乙先生去倒了一碗藥出來,卻又端了那藥碗站定在那裏望天。
正在兩人無語,卻聽得校尉在身後惶惶道:
“卻是沒喝夠麽?”
龜厭聽罷便回頭望了那校尉一眼,遂叫了一聲,道:
“啀!罷了!與你賭了,他若喝了便是你贏。”
那校尉倒也聽話,從懷中摸索了半天掏出兩個大錢拍在桌上,叫了聲“來!”。
龜厭見之詫然,便抓耳撓腮,身上苦苦搜尋無果。那宋粲見這兩人沒心沒肺,剛要發作,卻見龜厭的髒手往自己摸來,便打了他手,怒道:
“饒是憊懶,你與他對賭卻與我何幹?”
龜厭且顯出一個潑皮的模樣,纏磨道:
“小氣的嘴臉!我若有錢還用摸你?瓜皮爛瘦的沒個摸手。且把些個與我,若是贏了定當雙倍奉還則個。”
兩人正在糾纏不止,卻見那丙乙先生取出篦子在頭上刮來刮去。
此番操作且看的三人瞠目不得其解。
龜厭看那丙乙先生刮得起勁,便覺自家頭皮也奇癢無比,便收回手,撓著頭皮疑惑的看著宋粲道:
“你可確定他是個瞧病開藥的?”宋粲卻不以為然,便“戚”了一聲與他解釋道:
“少見多怪!此乃百齒霜也,內服可有催吐之用。且比那人參蘆頭管用些個。”
話未說完,便見那丙乙將那篦齒上的頭屑小心的刮在碗裏,且用那篦子在那藥湯中攪拌。
且是看得龜厭乎覺心口一熱,喉頭一酸,險些吐了出來,便捂著嘴道:
“且不用內服,看看便是要吐了。”
說話間,見那丙乙先生將那茶杯裏的血倒了一個幹淨,然又不甘,便是使勁甩了甩,目光驚異的看了那杯中斷無半滴落碗。那如同尿急的焦急之色又顯於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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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聽這邊龜厭說話,便滿臉希望的向這邊走來。
那龜厭看他眼神如此真誠,盡管那眼神善意中帶著些許的鼓勵,卻也壓不住那心內的恐怖。
口中戰戰道:
“這老匹夫不會又來找我哉?”說罷,便心虛地往旁邊讓了一步。然這一小步,且是躲不開那丙乙老頭期望的眼神。
但見那丙乙先生眼睛直勾勾的望他而來,頓時目赤臉白,一把抱定校尉,攀腿而上其身,慌忙催促那校尉道:
“帶挈我些兒,這歹人又來剌我!”
校尉且是知曉那丙乙先生的秉性,便是抱著那龜厭卻不肯走,嘴裏勸道:
“道爺身精體壯,莫要小家子行,索性給他一盆……”
話未說完,那龜厭且是驚呼:
“一盆?我也不多了也你這匹夫!還不與我快快走脫了了賬。再不走就如同那蜜三刀一般模樣了。”
丙乙先生見校尉抱著龜厭離開,也不去追趕。
倒是失望的怔了怔的望了天。
思忖了片刻,便轉身端了藥碗拿了“長流銀匜”,到得濟嚴法師身前。宋粲見了他取“長流銀匜”便知丙乙要強灌了藥與那濟嚴。遂起身上前幫忙。
且是用長流銀匜撬了了濟嚴的緊咬的牙口,將藥湯悉數灌了進去。
見那丙乙先生拿出針包,取了銀針與那法師行了幾針。
頃刻,便聽得那濟嚴法師喉中痰湧之聲滾滾,丙乙先生見了且是個狂喜。遂望那宋粲呆呆叫了句:
“閃開!”這沒頭沒尾的話饒是讓那宋粲一怔。心道:怎的就讓我閃開?這閃開且是何意?
倒是沒等宋粲想出一個明白,便見那丙乙起手將濟嚴身上銀針拔出。
瞬間,便見淤血汙物,腥臭肉塊撲撲簌簌自那濟嚴口中噴出。那宋粲便也是生生的站了,且唄噴了一身去!於是乎,有是個傻眼。
俄頃,便聞得那濟嚴大放悲聲,淚涕滂沱。
那丙乙撫其背慰之道:
“且不問你為何,泄出即可,泄出即可。”說罷,便沾了旁邊傻站著的宋粲身上,那濟嚴法師的嘔吐之物,放在鼻下,望那法師道:
“你本是死了,隻可與你吊命三月,莫要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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