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羅織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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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回書說到,那門官手捧了明黃的包裹出得門來,便站在台階上,望那門口等著聽喝呂維道:
    “呂維!前來領旨。”
    一句“領旨”讓那呂維著實的一驚,這中書行旨放在以往,快的也在三五日之外,慢則幾個月有餘也是有的。
    此番卻是快的讓人一時有點適應不過來。
    心內有事,這手腳上自是慢了些,卻聽那門官道:
    “愣著做甚?又無小錢與我,卻讓我與你端著?”
    聽了這話呂維這才如夢方醒,趕緊藏了錢引在手裏,借了領旨之機,偷偷的塞與那門官。
    門官在手裏捏了一下,便丟了一個拱手,冷麵道:
    “恭喜勾當,賀喜勾當。”
    便斥責了那門口的轎夫道:
    “爾等憊懶的且是讓人恨!怎的忍心讓個四品的大員自行還家也?”
    轎夫聽了自然歡喜,顛顛的跑過來將那呂維攙上了轎子。
    歡天喜地的放了轎簾哼嗨的抬起來走路。
    咦?這中書舍人著實看的起這呂維,竟然還給呂維安排了轎子?
    唉!倒是你想多了。
    此轎並非官轎,乃是一個私人營生。
    然,就這抬轎的事情,卻也不是人人可得。且得使了大錢與那門官,才能停在這府門前趴活。
    若有官員來府上辦完事要走的時候,便聽了門官招呼過來抬人。
    不過,這個價錢麽?饒是能嚇掉你大牙!且不是一般的官員能消受的起的。
    然,這轎子,來府的官員卻是一個不敢不坐。隻能一邊享受著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服務,一邊心疼著袖中的大錢不用拿出便已改姓他家也。也別心疼“錢”,就這一下子,這些個官員身上已經已經不是自己的了,著實是沒有錢可心疼!再心疼也是別人的錢,心疼了作甚?
    不能不花錢,坐自己的轎子麽?不能,你坐自己的轎子,這府門的門房吏官問誰拿錢?門房沒錢拿,你覺得下次再來他會搭理你?想見閻王?先過了小鬼這關!
    那呂維拿門下的旨卻也是個心下惴惴,不敢看來。隻得坐在轎中手裏捏了,心內卻是千闕豪情在在胸中激蕩。
    如今,得了這門下的旨意便是重振皇城司的第一步,往後且不再看那群黨朝爭、閹人禍政而無所為也。
    心下一路“雄兵百萬震天下,揚鞭馱馬定乾坤”的想著,不覺間,便覺一震,那轎子四腳落地,饒是一個四平八穩。
    此時,天色降下,見有管家提燈趕來,親兄熱弟的賞了那轎夫。得了賞錢,那轎夫才壓了轎杆挑了簾叫了聲:
    “官人,抬腳高升吧您內!”
    那管家才敢喚了下人接呂維下得轎來,一路提燈照路,伺候了入門。
    這呂府的管家名喚呂尚,原不姓呂的,倒是一任皇城司探事司押官的經曆。
    卻隻因貪墨妄殺坐竄了一個流放。本應削官為奴,充軍發配的罪過,卻被那呂維使了錢保下性命。於是乎,便隱姓埋名,改了本姓在這呂家為奴,做了呂家管家。
    一切停當,呂維剛於廳堂坐定。便散了下人,望了四下,悄聲問了管家呂尚道:
    “那人可到?”呂尚聽了,便近身回,小聲了道:
    “午間即來,開了後門接進府中,一切按官人吩咐行事。”
    呂維聽了,點頭微聲道:
    “喚他來書房。”
    呂尚聽喝便去,卻又被呂維招手叫回,又附耳一番耳語,那呂尚點頭到了一聲:
    “明了。”
    說罷,便退了出去,看那管家出門,那呂維便拿了門下的旨,轉身進了書房。
    且是不坐,將那門下旨的錦囊放在桌上。忙了拿了剪刀剪了燭芯。燭光爆亮,映了那包裹聖旨的蜀錦緞子,饒是一個光怪陸離,且是看得那呂維眼花,心下千千事來,揮之不去。
    此時便聽到門外管家呂尚輕聲道:
    “官人,皇城司郡使求見。”
    呂維聽了,回了一聲“請”字,自去開了房門,與那呂尚道:
    “此乃關係之人,以後可直接見我,不用通稟。”
    管家呂尚聽罷,便躬身施禮口中回了一句:
    “是了。”
    此話且是講給那身後之人聽的。
    呂尚身後之人聽罷,趕緊躬身,且不言語。
    見那人,一身簇新的綠色官服,頭頂一個交腳的襆頭,腳下皂色牛皮的官靴。那一身的簇新顯得格外的精神。
    見呂尚閃身,趕緊雙手抱拳,躬了身,叫了一聲:
    “見過勾當!”呂維見了,趕緊雙手攙扶,拍了那人的肩膀,口中怨了聲道:
    “甚勾當來!叫叔!”
    說罷,又攬了來人的肩膀,上下左右細細的看了,口中讚道:
    “這才是汝應有之姿也!”
    那叫一個言出淚便下,口中嗚咽道:
    “此番,又見故人風采……”
    卻不等那人回話,便搌了眼角淚水,小聲怨了自己,道:
    “哦,隻顧了傷懷,怠慢了你去,且進來說話。”
    說罷,便拉了那人的手,入得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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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呂尚識趣,與身後帶上房門,留的兩位在書房內密談。
    那人進屋,抬起頭來。
    咦?怎的是他?
    這人且不是旁人,便是那宋邸眾人苦苦找了一日的張呈。
    話說這張呈緣何躲了宋邸的眾人,來在這這皇城司勾當院內?
    卻因是前幾日的因緣。
    呂維一句“緣何在此”便是讓呂維、張呈兩人都動了心思。
    那張呈年幼喪父,母親誥命夫人念夫君死的慘烈,思之心驚,便不再與人提起。
    倒也是少與那張呈說那皇城師張輿的過往。一心隻想了將把這獨子留在身邊,不盼其功名加身,高官厚祿,但求與他個掙下個萬貫的家財,使其安穩度日,得一個福壽雙全。
    然不成想,這汝州遇那醫帥之子,欽命督窯的製使欽差宋粲。俱往矣,這心下之金戈鐵馬的激蕩,便又再起。又感念宋家大恩大德。這才將那張呈舍予宋粲,鞍前馬後,行犬馬之勞。這才有了那張呈、陸寅二人得了機緣,隨宋粲進京。
    然卻世間這機緣聚匯,且不為人力所能左右。這夫人如何想得,卻耐不住自家這兒子張呈自有功名在胸,也曾有這“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的壯懷豪情。一切,倒是時也,運也,命也!不認都不行。
    宋邸門前一番機緣巧合,遇到這皇城司的呂維。
    自此,是恩是怨,是功是過,且是一番交錯糾葛在裏麵。
    那張呈躬身道:
    “且得世叔抬愛,屬下定不負世叔栽培。”
    呂維抬手扶起張呈,又左右看了,雙眼的淚光中透著一番欣慰。突然轉身,自拿案上托起聖旨,摘了黃綾露出裏麵白錦的聖旨道:
    “皇城司,皇城郡使,張呈跪下聽旨!”
    那張呈聽聞此言且是麵上一怔,隨即,便慌的趕緊跪下。
    呂維欣慰的看了張呈跪下,這才打開了那蜀錦的包裹,抖開手中聖旨,口中宣道:
    “朕膺昊天之眷命,告,皇城司……”
    咦?怎的開頭是“朕膺昊天之眷命”?
    那位說了,聖旨不都這樣寫的?
    也不是,都是聖旨,有皇帝下的,也有門下下的。門下下的旨意,開頭隻是門下二字。
    然,這“朕膺昊天之眷命”且是不能亂用。這玩意兒是皇帝昭告天下的用語,非封後,祭天祭地不可用。
    而且,本是一個門下下給皇城司的。怎敢用著“朕膺昊天之眷命”?
    這事,但凡是個五品以上的官,能直接將那宣旨的給按翻了拿刀砍了去。
    假傳聖旨?擱在哪都是個立斬決的罪過!
    然這張呈本是那汝州驛的一任驛丞,說白了也就是一個從九品的官。況且也沒人也沒那閑功夫給他下旨,唯一能見到的聖旨也就是朝廷下給他娘的敕封誥命的藍旨。
    但是這“朕膺昊天之眷命”且是個唬人,聽著就來頭不小。且感威壓甚重,不敢抬了頭去。
    又聽那呂維微聲念了:
    “聞,睦州清溪有摩尼教聚眾,言出忤逆,行為乖張。著:皇城司郡使張呈,總領睦州勘查,探事。兼提領督查專一報發,禦前睦州文字。賜緋色魚袋及奉。敕,睦州地方官員將列奉行。”
    張呈聽罷,隻是一味叩頭,卻不說領旨。原是那張呈未曾領過聖旨,也不曾有過接旨的經曆。
    按流程,此時接旨的應雙手舉過頭頂,讓宣旨的將聖旨放於掌心。領旨的驗看無誤後,於空白處按了官憑印章,證明是自家簽收了的,這才敢說一聲“領旨”,然後,讓人抄了聖旨上的字句,交還宣旨的來人,留秘書監封存。
    一者是者張呈不曾有過領旨經曆。
    二者,隻顧的內心激蕩,心中卻浮現當年父親也是這樣直聞聖音,慷慨赴死也。
    如今為人子者沿著父輩的足跡前行,怎能不心懷激蕩也。
    看那張呈心胸激蕩,那呂維卻被嚇的不知自已,那一身的冷汗饒是濕透了衣襟。
    為何要怕成這樣?怕的是這張呈雙手抬起接過聖旨,按了流程驗看。
    因為這門下的旨且不是聖旨,便是今日從那中書門前剛剛領出來的。況且這旨意壓根就不是下給張呈的。
    旨上所書乃門下令,查辦宣武將軍宋粲冒領軍功一事,而非他口中之言。
    那這呂維此番冒了棄市的風險,矯枉假傳且是為何?
    理由隻有一個,便是通過今日朝中之事,搬倒冰井司,再拾皇城司往日的輝煌。冰井司?閹人爾!奴婢之身,不全之軀。聽喝幹好你們灑掃、供冰。伺候好各宮的主子就行了,又怎堪那“上嚐遣武德卒潛察遠方事”之責!
    這皇城司的麵子從誰手裏丟的我不管,但是,我得把這麵子給掙回來。
    見那張呈似乎不得通曉其中事理,饒是被感動的跪在地上哭的一個稀裏嘩啦。那手托聖旨的呂維便仗了膽子,繼續說瞎話,謹慎了道:
    “此乃密旨,斷不可讓旁人知曉。吾知那宋家將軍有厚恩於你,宋邸也有故舊。卻隻能奪情,讓你星夜赴任。家國事大,望郡使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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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卻向那張呈深深一禮。
    那本身感動的痛哭流涕的張呈聞聽,更是一個哽咽得無以言表,隻顧了將那頭磕的如同搗蒜。
    呂維見此便定了心思,趕緊拿了案上的官憑,刷刷點點寫罷,用了關防,雙手托於張呈道:
    “此為官憑、書令。我令屬下於你同行,遇事且護得你身家周全。”
    說罷,將那張呈扶起,將那官憑印信交予張呈手上。
    那張呈接了印信,剛要謝過,卻見那呂維雙手拽定那張呈大放悲聲道:
    “侄兒萬事小心,且不要學我那張輿兄長忠烈……”
    張呈也就是一個剛剛離開母親嗬護的孩子,哪遇到過這樣情景來。聽罷呂維一席悲聲怨言,更是痛哭涕零,與那呂維抱在一處。
    兩人悲戚一番過後,呂維便趕緊擦了眼淚,回身從那案上取了書卷一張,鋪在桌上,緊聲道:
    “正事要緊,且過來。”
    張呈聽了有事,便趕緊起身站起,到得書案旁,一同望了那桌上那卷紙。然卻是一個燭光搖曳,自家又是一個淚眼朦朧。饒是辨認不清那卷上字句,剛想擦拭淚眼,便聽得呂維催促了道:
    “此乃官憑留備,你先簽押,我星夜派人去吏部呈交。”
    張呈聽了“星夜”二字,便隻顧的感動,心下愧疚了煩勞了這位“世叔”的體貼,便不去在意辨認了字句去,慌忙在呂維的指點,粘了朱砂,按了指印,於那卷紙的下角簽下畫押。
    畢竟是這張呈年輕不經世事。這字,豈是能輕易的簽了去?至少你得知道讓你簽的是個什麽東西吧?
    不過,我倒是見過很多人看也不看的簽字,最後要去為那不到一分鍾,打上幾年難分輸贏的官司。
    也曾聽過,明星參加一個活動的簽字,也會被人割了去騙人,惹了一身說不清道不明的腥臊。
    那呂維讓張呈所簽的,亦是一個異曲同工,隻不過此物甚毒!
    倒是何物來哉?
    卻不是什麽“官憑留備”,再加上半夜去吏部?人家吏部的也得有人值班。就宋朝那些個官員?指望他們半夜值班?你想的有點多。正常上班時間,見不到人,也是個常有。
    那張呈簽下的卻是那一紙的拱狀。
    狀上所言者,乃宋正平勾結冰井司,欲迎蔡京回朝。督窯宋粲夥同汝州司爐程遠之山,私自燒造蔡字恩寵。
    那汝州司爐程之山先前就有“真龍踔一目”之言。
    此番所為,便是欲迎蔡氏回朝,亂國政,行忤逆,倒行逆施,且隻為驗其早年所算之言。事涉官家安危,其雖身死,然罪不可恕。
    此乃彌天之罪也!卻也是一個前言不搭後語。讓他自己將這謊圓了去也是個絞盡腦汁。
    然,善生事者,倒是不管這邏輯上說通說不通。如此相似的荒唐事,在宋,卻是一個常見。“扒灰”的事都能拿出來捕風捉影的亂說,何況其他?
    那位說了,哪有這事?
    有!而且這事多了去了。
    這“扒灰”典故的由來就是王安石與他兒媳蕙兒暗通款曲。
    然,這個“扒灰”隊伍的行列中,還有我們的文宗歐陽修,三蘇、四曾有名於內。就連我們老實巴交的包拯也被人舉報幹過這事。
    無他,風聞言事唄,反正說了也沒什麽損失,而且可以最大程度上損毀對手的名譽。
    然,呂維此番所為,且不是說點別人道德敗壞的花邊八卦,且是奔著要人命去的。
    倘若公之於眾,便是一個朝野震動。
    咦?說這呂維斯人,如此費盡心機的羅織,垢人與亂。卻為得是哪端?
    咱們還是且聽了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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