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明入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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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觀四年九月丁巳,丁火坐丙火,陽盛陰衰,白日無光。
呂維將那張呈的供詞一經呈上,文德殿上群臣嘩然。
原是問這宋粲冒領軍功之事,卻扯出了這圖謀“廢帝”之彌天的大罪。
寶座之上官家聽罷傻眼,愣愣了一晌,眼神空空的望了那朝的文武百官,卻如無人一般。
遂,麵出狂怒之態,卻因這供詞之上“真龍踔一目”大逆之言。
呂維所言,姑且可當作不證之詞的荒唐之言。然,宋粲與汝州督貢期間那童貫百般討要手詔,招那宋粲班師回朝的詔書卻是自己親手寫下的。
心中對了那供詞,便是一個咬牙切齒,心道:你們這幫人!真真的把朕按瓷實了坑啊!
妄我如此信任,想至此,心下怎的不怒?更讓人寒心的是,這供狀之上所涉人等,哪個不是自家的親近?便是在前幾日,還為那程遠落淚,疼惜那份“忠臣死薦”。如今,這之山之名亦是在列!這“忠”且是寫的好!
那兵部尚書聽聞這供詞言語,亦是一個冷汗直流。心下驚道:如這供詞做實,卻不說其他,這大宋之為臣之根苗,國家之骨血一並戕盡矣。
為何如此說?
本這朝堂之上講究一個平衡,童貫雖跋扈,然也是個開疆擴土之能人。隻這身為監軍坐鎮西北便可對抗遼夏之外患,保得國體之周全,有了這邊境的安全,才有得強鄰不敢覬覦,宵小不敢窺視。
蔡京再是有“誌在逢君”“舞智禦人”之不堪,也是有那“豐享豫大”之能也。雖說是有斂財之嫌,然這“財”並無歸入蔡氏的口袋,且是讓國富。
程之山雖身死,卻也是那文臣所剩不多的傲骨。
那宋正平卻是處位高而不爭,嚴司本職而外事不問。且恩澤廣施於大眾,守的是為臣、為人之本分。是為“君子獨處守正,不橈眾枉”之典範。
吳王,更不用說了去,壓艙石也!宗室元老者,且是威壓了宗室後宮。那幫人如果真真鬧將起來,基本上是一個禍起蕭牆了。
如供詞所言,不消說供狀上書之人悉數問罪,便是隻將這六人盡數除去,這大宋鐵打的江山,便是看不的了,屆時又是內憂外患不得一個安生?
想至此心下便是慌亂,本是原本這場官司查處宋粲一人冒領軍功,為防宋家步那蔡京獨大之後塵,而隻求一質也。
怎的經得這皇城司的一番操作,牽出這汝州司爐夥同童貫、蔡京等人以宋家出首行這大逆之事哉?
此番這勾當殿上所謂,且又嗅到些許“瑤華密獄”的味道來。且不說荒唐與否,卻是定是將那宋家、童貫、蔡京、冰井司、武康軍、乃至吳王置於萬死之罪也。如若此番得逞,屆時便是這呂維一家獨大,國之危矣。
心下驚叫道:此非我意也。
想罷便要站起身來斥責那呂維,卻見首列中書舍人回首以目壓之。
此番殿上再無臣工多言,獨剩呂維之語聲徹文德。
供詞宣讀完畢,那官家隨即下了詞頭,命:宣那童貫回朝,皇城司主審此案,禦史台,兵部三堂會審。
詞頭下,便見那中書舍人天覺老官沉吟了一聲,
卻不見他言語,隻是將手指在那耳洞中猛掏了一番,遂彈指於地。
此謂“言汙我耳”,乃君前大不敬也。眾臣工見罷詫然。
卻又見得那中書舍人離了坐席,也不行禮也不出聲,雙手交叉於體前,倒提了那笏板著實的將那座上的官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這才緩緩道:
“臣,請封還詞頭……”
這一句不耐煩的連的一個“伏”字都沒有了。其聲雖不大,且讓那殿上眾人一片交頭接耳的嘩然。
那呂維剛想出言,然那手剛剛拱起,卻被那商英相冷冷的眼光逼回。殿上寂靜的亦是一個丟針可聞。與這死寂中,聽得那天覺相道:
“臣,老邁昏庸,實不敢再居高位而素餐也,懇請致仕。”
意思就是我老了,想退休了,你們胡鬧吧,跟一幫傻子玩太累,我老人家不伺候了。說罷便跪下,便橫放了笏板自摘冠服並魚袋置笏板之上。
朝堂眾人瞠目之後,又是一番嘩然。
於那交頭接耳之中,卻見那張商英也不等上麵的官家說話,便自顧的站起撣了撣身上的袍襟轉身出殿。
此乃“地汙我衣”也。又是個大不敬!
臣工下朝需等那官家先行。如有需先退,也是得了聖命先後施禮然退三步才可轉身出殿。這老官可好,直接站起來扭頭就走啊,可見這官是真真的一刻也不想做了。
有人問了,這不是撂挑子嗎?不道德啊?
也不能說不道德,“供職領差”在這儒家思想裏皆為非道德行為。
因為有職差便是有銀餉,此謂職務行為,跟自己的道德無關。屬於受人錢財與人消災,養家糊口而為之。
根據儒家學說的定義,但凡有利益訴求的行為皆為非道德,也就說,隻要是收了錢的,都跟道德不沾邊。
一旦是收錢要他做的事超出了自己的道德底線,皆從於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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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這宋朝中書舍人辭職也不是第一次了。更有甚之,還有集體辭職的呢,史稱“熙寧三舍人”事件。
神宗朝,王安石上請破格提拔一叫李定的官員作監察禦史。帝允之。
但是單單“帝允之”可不行,因為這事違反程序,時任中書舍人的宋敏求直接封還詞頭,給扔了回去。
皇帝一看,喲嗬?幹嘛?沒了你張屠戶,就得吃連毛豬?我還就不信了!
遂,又令蘇頌起草敕書,蘇頌一看,你這都寫的都是他媽的神馬玩意!沒經過吏部審查,沒有監察經曆,就直接升任監察禦史?你知道監察禦史是幹嘛的?
於是乎,這詞頭沒看完就直接表示辭職。丫挺的!老子不幹了!
然後,該著李大臨了,這貨表現的更幹脆,直接看也不看,直接跟皇帝說,我都聽他們說了,我也幹不了,您怎麽解氣怎麽來吧。
於是乎,這哥仨便抱著膀子一起被判了一個撤職外放,此乃宋史上有名的“熙寧三舍人”事件。
亦是“侍道不侍君”的典範。
也就是說,我許你胡作亂為,但是,你也得許我不為虎作倀。
說起這北宋政體也算是君主立憲製的雛形了吧?
那位說不對吧?這二府三司製是宋代為了削弱相權,加強君權的重要舉措。三省長官基本不參與政事,另設“中書門下”作為宰相辦公機構。宰相隻保留行政權,軍政歸樞密,治軍歸三衙,財政歸“三司”。
話說的不錯,但是這“相權”倒是分了,按說應是此消彼長才對啊?
但這君權加不加得強,且看神宗之後也。
若這大臣均不黨不群便是皇權為大。
但是!萬事就怕這但是。
自神宗元豐改製便將那“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分作“以左仆射兼門下侍郎”“右仆射兼中書侍郎為宰相”,如此作來這神宗尚可控製。
然,自那宣仁太後之後便盡歸新舊二黨。
至於皇權?什麽皇權?乖,不是稱你做那“女中堯舜”了麽?自己偷著樂去吧。而且,我們這將誇你的話都寫到史書上了耶!且還要些什麽?凡事切勿貪心,無為而治善莫大焉!
如此,到那哲宗親政之時這黨爭便是愈演愈烈。這搶來搶去的卻隻是兩黨的一番熱鬧,至於這皇帝有什麽權利?嗨,那就另說唄。
你看麽,叔叔們這的蛋糕都不夠分的,你一個小孩子,先吃點我們吃剩下的,不餓著就行。乖乖的看叔叔們演戲,你就說熱鬧不熱鬧吧!
要不然也不會打仗打得國庫尚且有餘錢,官俸不斷,這皇帝的私產倒是被謔謔一個吊蛋精光。那內藏庫幹淨的跟剛剛經過大掃除一般,老鼠毛都沒得一根。
這不是我說的啊,《宋史》上說的。
《宋史》卷一百七十五,誌第一百二十八有載:元符二年,涇原經略使章楶諫曰:“伏見興師以來,陝西府庫倉廩儲蓄,內外一空,前後資貸內藏金帛,不知其幾千萬數。即今所在糧草盡乏,漕臣計無所出,文移指空而已。今者,正休兵息民、清心省事之時,唯深察臣言,裁決斯事。若更詢主議大臣,竊恐專務興師,上誤聖聽。”
這主議大臣,說的就是章惇也。
時內藏空乏,陝西諸路以軍賞銀絹數寡,請給於內藏庫,詔以絹五十萬匹予之。
然而都成這樣了,皇帝也不敢明說,隻得“帝謂近臣曰:‘內庫絹才百萬,已輟其半矣’”。
然這近臣,便是彼時還有熱血的禦太醫宋正平。也就是滿肚子的牢騷話,也隻能緊著給自己的私人醫生說。
況且還不止這皇帝私產的問題。
朝堂,不是講道德的地方,道德這事,你能在書院課堂上去講,朝堂是要你幹實事的。做什麽事基本上都的挨罵,無論這事是好是壞。
如,讓利於百姓,減免稅賦是不是好事?
那肯定是啊!
好,是好事,關鍵這利誰來讓?讓你這些當官的拿薪水去填?官員肯定會罵娘。
下層官員倒是不罵娘,但是肯定會卯足了勁在從百姓身上再變本加厲的撈回來。
讓富戶去讓,更不可能,他們的錢都是拿鐵絲穿在肋骨上的,讓他們拿錢?你想的有點多。
這樣的話富戶也會罵人。不過,在罵人的同時,也會向百姓伸手。
這回好了,這利是讓了,但是百姓卻不得什麽好處,也會跟著一塊罵你。
所以說官場,也不是隻侍你的“道”,也不是講“道”的地方。
如果你硬是講,也無可厚非。
你這樣搞的話,倒是個人都有對“道”的理解,這個還不能做一個統一。
這弊端麽,也是顯而易見,要麽就是政出多門,下麵官吏不知道要聽哪個。
要麽就是相互掣肘,朝令夕改,啥事幹不成。
如此,便是一個官風因循守舊,官吏明哲保身。
不做事便無錯處可查。按現在的說法,就是不作為,混吃等退休。誒?我不裝了,我躺平了,你拿我怎的?於是乎這冗官、冗兵、冗費之三冗便是將那國庫吃的一個精光,然後開始打皇帝內庫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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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這皇權果真歸帝,殿上如臂指使,又何來的政出多門也?
說這皇權旁落便不是好事了嗎?
其實無論什麽權利,分權治之,相互製衡便是好事。
無論權利旁落在哪,權分不散且可控便是好事,即便是“專權獨大”也是有個主要責任人的。
要不然誰說了都不算,不出事便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出了事且是大眼瞪小眼,相互推諉沒人承擔責任。
所以說,這權柄並無好壞之分,善惡均在人心也。是好是壞且由得後世評價去吧。
話回書中。
見那中書舍人張天覺轉身頭也不回的離了大殿,殿上群臣皆驚卻不語。
官家見此也是瞠目結舌,心想:怎麽茬兒?這是要將我爹那會的“熙寧三舍人”之事重演啊!
想罷,這心裏也是猶豫,剛想開口命站在身邊傻眼的黃門公將其勸回。
倒是這嘴還未張開,便見得那呂維推金山倒玉柱,朝上三拜九叩,三呼萬歲,後拱手於耳側,大聲道:
“終是皇天浩蕩,此乃皇權歸正也!”
此話一出便又是朝堂嘩然,然並無一人出列言之。
怎的?這話真真的無可反駁也,而且說了絕對沒什麽好果子吃。
倒是那官家得了此言心內饒是一個爽快。
卻因見其兄有那祖母宣仁高皇後垂簾而不得皇權,然親政不過數年,且又是黨爭慘烈,引得前朝後宮都不得安寧,年二十五歲便鬱鬱而終。
自他登基便又效法舊製由那向太後垂簾權同處分軍國事,諸事,悉尊簾內,自家不可多言。且不得舒展其誌。
幸得上天垂憐,向太後垂簾數月便歸天,遞政與他。欣喜之餘,卻又見滿朝文武,將那兄長之功盡毀之。
於是乎,朝堂又複兩黨相爭,且成膠著之態。
為平黨爭隻能由得蔡氏做大,如此又是一個皇權無歸。
今日卻是守得雲開見月明,重得皇權歸正了也。
心下爽快了這官司便是不糊塗了。
不過,這官司若不糊塗,八成也就是冤了。
終是拜了呂維所宣供狀之上那句“真龍踔一目”大逆之言也。
那官家此時便覺大權在握,即令身邊黃門公口宣了詞頭:
“令,中書門下行旨。汝州案,由皇城司,大理寺,兵部三堂共審。”
黃門公雖是於殿上朗聲口宣,然這心下倒是鬱悶。
心道:自己雖是禁內主司,與那冰井司有轄製之責卻也不是主事,卻也知道那唇亡齒寒。
口中不緩不慢的宣著口諭,心下卻是一番盤算,如何對這朝堂野下這一稱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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