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群謀失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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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福宮初名萬歲觀,創建於西漢元封元年。
    宋建朝改名崇福宮,重建了作為皇室避暑之離宮。
    崇福宮乃真宗命參知政事丁謂主持修建,是為“役工日至三四萬,輦四方難致之物,遣所在官取以給用。宮成,總兩千六百一十區”。 所謂“離宮殿閣,無不侈靡”的崇福宮今天可是見不到了,隻能在故紙堆裏尋得一二。
    清人見其柱礎直徑有八尺,方圍三十二尺,宮殿之大可想而知。
    宋仁宗趙禎於天聖年間又在保祥殿北麵為真宗建“禦容殿”,宮旁建離宮殿閣千楹,累朝帝後夏季多來這裏避暑。離宮內建有奕棋亭、樗蒲亭和泛觴亭,皆為遊樂場所。
    崇福宮雖是道家神仙宮,卻是和那北宋大儒有著莫大的關聯也。
    史有載曰:“望而忤時者,悉投閑於此”。
    意思就是說朝中大儒高官,不合時宜時,沒事幹衝撞皇帝的就賞下個提舉、勾當崇福宮的閑差,管理道士們給皇帝祈福的事兒,俸祿照拿。也就是我向往多少年的“少幹活多拿錢,不幹活也拿錢”的神仙境界啊。
    自那神宗起,這崇福宮便是變了個玩法。卻是因那安石變法也。
    說這王安石變法,當時碩儒名臣近乎都在反對。沒辦法啊,誰讓你這老王總想抄人老巢的?
    神宗背這幫人鬧來鬧去的也是個無奈,隻好不請自派。將司馬光、程顥、程頤等人像扔爛桃子一般,順手成批丟到了崇福宮。這皇帝搞“萬壽無疆”的道家宮觀,竟然成全了新儒家的布道道場。
    於是乎,皇帝倒是個清靜,大儒們安心傳道,兩下各不擾自由自在,所以,這皇帝也不願意去管他們做些什麽。
    雖是被貶至此,那司馬光與那二程卻不以為然,遂於此自得其樂也。
    而後,被貶者越來越多,大儒的隊伍也越來越龐大。這崇福宮便是大儒雲集高才滿堂也。
    這人多便是一個熱鬧,便讓這幫大儒弄出“七國象棋”,每國十七子,秦、楚、韓、齊、趙、魏、燕依次出師作戰。
    縱觀古今什麽人會玩?無他,便是這幫人了。取“曲水流觴”之意,著一方青石板上刻的九曲石渠,引北麵的太乙泉水入渠。這幫文人騷客圍石渠而坐,置酒杯於水上順曲流動。負棋者獻酒,稱霸者遍飲。向那霸者舉杯,勝者定有那“笑納六國酒,飲中始皇帝”之感,饒是其樂無窮,樂不思蜀也!
    什麽?家國天下?是那廝不讓我管的,你要罵罵皇上去。
    開始這幫人隻是在崇福宮作樂,慢慢地,被皇帝扔在此處爛桃子倒是越來越多。什麽範仲淹、司馬光、程顥、程頤、楊時、朱熹、李綱、範純仁等等,這些遍布我們大中小學課本的人物統統都在這了。於是乎,崇福宮這個筐著實的有點裝不下了。
    咋整?誒?旁邊還有個好去處,嵩陽書院啊。
    那可是五進五出的院子,廊廡俱全,好的不能再好了!
    好吧,大家夥一商量,得!同去同去!占了它!如此,便一個一呼百應,連同旁邊的嵩陽書院也一並被這幫大儒變成了娛樂場所。娛樂之餘也成就了君實先生的《資治通鑒》九至二十一卷。也鑄就了二程 “洛學”的濫觴之處。
    史實證明,這幫人確實不能讓他們閑著,而且更不能讓他們這麽紮著堆的閑著。
    於是乎,這原先皇帝避暑的道教聖地——崇福宮,和那教書育人的嵩陽書院,逐漸變成了一個士大夫與皇權抗爭的一個象征,一個“侍道不侍君”的聖地。
    然,現下,這崇福宮的提舉卻玩的不是那麽快活。
    這人是誰?啊,便是殿上一言不合就辭職的那位——天覺先生張商英也。
    那位問了,誒?他怎麽在這裏?
    咦?他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中書舍人,殿直閣大學士本身就是兼任這崇福宮提舉的。
    他是辭職了,但是也不是把官全都辭了。隻是辭去了中書舍人之職,而且,老板又沒發表什麽意見,準沒準的還沒個準信兒呢。頂天了算,也就算個擅自離職。
    那禦史台中丞見那宋正平心太大,又怕了那隨時犯病的精神病患者丙乙先生。見兩人安生了便歎了口氣離了台獄便喚了車馬出城直奔這崇福宮而來。
    沒事幹跑那崇福宮幹嘛?齁老遠的?開封到登封?擱現在?自駕遊就得跑兩三個小時的路程。
    不跑也沒辦法啊,呂維這廝來的生猛,一上來就是殺人的伎倆,奪命的謀劃。關鍵是官家也是個糊塗,竟被他給賺了去。群臣再不商量出來子醜寅卯來,若不屈從取淫威,便是大家夥一起手拉手的望那一望無際的茄子地裏走啊。
    於是乎,那殿上相互撕咬甚劇的群臣便自覺自發的往這崇福宮而來。
    一時間,那崇福宮便成了群臣的廷議之所。
    禦史台中丞一路車馬,來至這崇福宮已是掌燈時分。
    遠遠便見那大殿之上燈火通明,禦史台中丞在台階下拜了望那殿上真宗的“禦容”拜了一下,便抬腳上了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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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那大殿之內雖不是人滿為患,低品級卻也隻能站在殿外。
    怎麽?這朝廷的從三品以上的官員大抵都在此聚集了,從三品的,隻能站在門外聽喝了。
    此乃宋之另外一個奇葩的製度——允許朝臣私議。
    說起這宋朝也算是政治開明,其中也有利弊。
    利,在集思眾議,防止一權獨大。
    弊,則是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不來個清爽,造成政令遲緩,且容易結黨營私。
    此事本不在本書所述範圍之內,便不多言與他。
    且說著大殿內卻沒了彼時棋盤上的六國大封相樂趣,隻是眼下朝中各個勢力的角逐。
    禦史台中丞踮腳往那大殿裏觀望。且遙見天覺先生麵前放一棋盤,手中磨那雲子沉思。
    聽得那兵部尚書持子道:
    “首先是宦,皇帝近內,執掌禁宮,手握冰井司,又有監軍之責。”說罷,放了一子在棋盤,又接道:
    “其次,乃宗室。後宮,朝臣……”兵部尚書將那棋子逐個擺來。
    這個情勢看上去簡單,其實卻很複雜。
    宦官也好,宗室也好,後宮也好,這前三者是依附於皇權之下的。宦官自不用說,依附皇權最甚,然卻手中掌兵。而一旦本朝皇帝駕崩,其下場卻極為悲慘,且不敢架空皇權也。
    而宗室與後宮在本朝卻是一個掌權無望,再獲權柄的話,那就隻有一條——死皇帝。
    屆時後宮在宗室中選個小的登基。
    而後便是 “主少國疑” 順理成章的再出一個太後、皇後什麽的出首“主軍國事”。
    咦?那不又是一個高濤濤麽?
    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高滔滔真還不算什麽,還有更狠的!
    那就是宋真宗趙恒第三任皇後,宋朝第一個臨朝稱製的女主“章獻明肅皇後劉氏”。人家可是穿袞服拜太廟的主!而且,耳根子也不像滔滔姐那麽軟,絕對是個硬茬子。
    後宮臨政,且由得外戚勢力做大到可藐皇權於無物也。
    但是外戚做大,宗室也會跟著做大,因為宋朝皇位自那趙光義為始,皇權傳授是可及弟的,並非隻可及子。
    那宗室之人亦可為皇帝人選也。
    最終這江山易主,這上任皇帝的後宮也就沒人要了。
    比如,元豐三年,宋神宗病重,吳王趙顥一度覬覦皇位。其母宣仁皇後還算清醒,雖想立幼卻也無奈於皇室勢大,幸得朝臣鼎力相助才扶了哲宗繼位。
    有了吳王爭位的先例,這宗室和那後宮便也成了不可調和之態。
    朝臣自不用說,自那“安石之亂”為始,兩黨便爭鬥的一個不得安生,此消彼長倒也忙的不亦樂乎。
    不過這番爭鬥淨見熱鬧了,倒是誰也沒得了什麽好處。
    好不容易挨到一個耳根子軟且好忽悠的皇帝,一幫人卻自己不爭氣,依舊爭鬥不斷。
    搭上那皇帝也好事,立黨人碑,砸黨人碑,那朝中大臣便是今天罷免,明天複職,饒是玩的不亦樂乎。
    本身做好你的裁判工作就好了,倒是不知道缺了一個什麽心眼,偏偏跑去跟運動員們一起,還給自己起了一個外國的名字,名叫,瑪摻乎,複姓瞎尼!
    得,朝堂之上依舊鬥來鬥去其樂無窮也。
    然,時過境遷,兩黨早已失去了熙寧年間的為國為民誌向和氣量。就眼前的利益紛爭不斷,吃著碗裏看著鍋裏,殊不知這鍋要是都沒了,你要這碗來幹嘛?
    不介,我就要鬥,砸鍋賣鐵的也要鬥!我就看他們不順眼,不要妨礙我享受整人的樂趣!不僅僅我要和政敵爭鬥,閑著沒事了,我們還能自我分裂,同一個黨玩著沒意思,我們分裂成三派吧,不打來打去的容易失去活力。
    好吧?終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倒是讓這“天資凶譎,舞智禦人”蔡京得了便宜,弄了個一權獨大。
    那元豐、元佑黨人醒過來味後,隨即握手言和。意見倒是一致,先幹掉了這惡廝再爭誰是一哥!
    然,事與願違,這老家夥太能折騰,饒是讓兩黨絞盡腦汁且是無為。
    饒是那蔡京自家作死。用人不當,弄出來個朱衝、朱緬父子,饒是個尾大不掉。
    皇帝迫於壓力,才以“彗入奎,婁”逐了那蔡京去到杭州居住,這朝中上下這才且得一息安寢。
    卻不曾想,剛好了沒幾月,那汝州瓷貢便半路殺出來一個宋粲,一路雞毛鴨血,將一個汝州攪的天翻地覆。最後竟讓舊黨經營多年的汝州由得一個空降的“秘書”抄了後路。
    那元佑黨懊惱,倒不是為了那沉甸甸的大錢,饒是被這亂拳打打死老師傅騷操作給整的實在是太窩囊。
    元佑黨懊惱,那元豐黨卻也沒有高興太久。
    本來且是個大歡喜之事,卻不料,那宋粲卻好死不死的弄出來一個“蔡字恩寵”來,可不讓人牙根癢。
    心道:我們合力才把這廝給弄走好吧!你想咋滴?
    那位問了,這蔡京不是元豐黨之人麽?
    是又怎的?
    蓋因此翁太獨,有他在別人都不要想什麽發財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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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弄點錢你就興辦官學,弄點錢你就搞居養院、安濟坊、漏澤園。還沒完沒了的修路,蓋房搞基建。
    你老是搞這種社會救濟國家化製度化算怎麽著?這些花出去的錢是怎麽收回來?收的是誰的錢?
    歸根結底,還不都是士紳大戶商賈豪民的錢啊!你這弄的,讓我怎麽對得起我的衣食父母?我手下還有一個排的兄弟等著吃飯呢!
    你這宋粲也是閑著沒事,好好的看著那程之山老老實實的燒瓷不好嗎?你這會子弄出個“蔡字恩寵”是何居心也?
    於是乎,兩黨再次合流,欲治那宋粲之罪。
    剛想下手,驀然發現那孩子他爹宋正平卻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主啊。
    不聲不響的與那宦官交情深厚,手眼通天到能繞過中書省,直接問官家要手詔!
    而且不是中旨,而是手詔,皇帝親手寫的條子!關鍵是這官家還真給他寫了!
    再加上,宗室的吳王,何許人也!那是爭過帝位的人啊!無緣由且死皮賴臉的認了那宋粲做了幹兒子。就連做個弄瓦的家宴,也是內東條的主事楊戩親為打點府宴,內廷的主司親自到場。那後宮此時已是個不安分,饒是個賞賜不斷。
    這都能姑且不說,官家不出三日便召見宋粲兩次,更氣人的事,這廝和官家說些個什麽竟問之不告!
    你這搞的人民群眾一絲消息都得不到啊。而朝臣多受那宋正平恩惠,與他交好之人眾多。令人不解的是,這宋家身後貌似還有茅山的影子。
    看到這裏,這幫人著實的被嚇了一跳。這還了得?
    你這是想一家獨大啊?以後議事不用去文德殿了,去你宋邸大堂好了。
    若是遇到個意見不合撕打起來好歹還能賒個藥吃。若在文德殿上打起來?那皇帝是幹看熱鬧不拉架的!
    想想不行,盡管與我有恩,但是,魚肉和熊掌不能讓你一個人都吃嘍。
    於是一幫人又在一起盤算,你不是一家獨大麽?好!先治你兒子的罪。留下一個質子與我,日後好相見也!
    盤算雖好,卻不曾想半路殺出一個更狠的。
    一番神仙彩虹小馬屁將那官家拍的那叫一個舒坦,且什麽順耳說什麽。一句“皇權歸正”毫無懸念的把這事給截胡了。
    這幫大臣心下想了:也好,你想做壞人就讓你做,反正不能讓宋家做大,誰做都一樣。要門下旨意?給!半天不到就刷了一道聖旨給他,拿去玩吧!我看你這四品的小官,朝堂門外聽喝的,還真能成了精?
    不成想呂維這廝完全不按套路,出手就是大殺招,生生的給搞出來一個“真龍案”。
    手段之毒辣,心思之縝密遠甚於那蔡京。
    畢竟那蔡京也是要臉的,呂維這廝卻是一副“臉是啥?好吃不?”的嘴臉可可的讓人生厭。
    且那蔡京再有諸多不是也隻是要錢,而且錢財也多用於民生扶貧,好名聲大家也能跟著沾點光,壞名聲且是大家眾口一詞,一起推給他背了去,也能算是一個皆大歡喜。
    而新來這位呂大勾當,那是一個直接奔著要命來的啊!
    “真龍案”事涉宗室,朝臣,內廷三方。而且,牽連者皆禦品的大員也!果真是大手筆。
    但這幫人卻沒想過,這大手筆之後還隱藏著什麽樣的更大的手筆。
    不過,按他們記吃不記打的心性,料也發現不得什麽。
    這想不到的話就會心慌,看不到的那才叫瘮人。盡管不曉得這呂維要幹什麽,但是大家都知道,這廝且不是要幹什麽好事。誰家好人一出手就是刀光劍影的?
    如此,此次前來的朝廷官員卻無一個從三品以下官員也。
    那位說了,官大了不好麽?
    好,官大了權就越大!
    但是,有人聽你的才叫權,沒人聽你的,那隻能算窮嚷嚷。
    自古權力是要有人來執行的,權力下達是自上而下的。但是執行權力,卻是自下而上的。就像彼時王安石慷慨陳詞,卻被文彥博一句“務要人推而”噎到不吭氣一樣。
    任何權能執行的才是力,有執行的力才能稱得上是權。自己在家說是沒用的。
    皇權大不大?你且掰了手指算,自古能有幾個皇帝拿得實權?
    按這崇福宮此時情景,也就是說,朝堂之上起碼四品以下的官員都沒來。
    這就意味著,基層的都在冷眼旁觀。看誰能鬥得過誰吧,反正都是伺候上憲,伺候誰都一樣。
    而且,隻一個“真龍案”且讓他們也見識了官場爭鬥的殘酷。
    恍然大悟後,才驚呼,這玩意真的能要人命的!並不是貶了官放到四a級風景區詩酒田園,采菊東籬下,看著滿眼的南山如黛,等待柳暗花明。
    也不像前朝那樣指責一下別人“衣臣虜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喪麵而談詩書,此豈其情也哉!”那麽斯文。
    話說這三個臭裨將頂一個諸葛亮確實誤人也。有道是“雞多不下蛋,人多打瞎亂”。
    成事且不在人多,而在謀、在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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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謀言者千口,決斷者且隻能一人。斷,商英先生不能,即便是蔡京的那般狠人,也是一個乏斷。章惇善斷,是為獨相也,不過這會子,這老頭崇寧四年就駕鶴玩去了,算起來也是好幾年的事了。
    要是在等一個如此善斷之人,也不知要幾世。
    然,那呂維切是厚積薄發之人,積年低位於朝中,便是一個“處晦而觀明,處靜而觀動,則萬物之情,必陳於前”。
    而且,也是個閑不住的,早早的就將那朝堂之弊,群臣之爭看的一個一清二楚。你們玩的那些個花花腸子、幺蛾子早就在他的掌握之中。且謀、算、判,斷,皆由他一人。
    且判斷了朝局走向,明了官家的心思,分析了各方的力量。而後,這才籌謀了這“真龍案”。
    此案一出手便是一個三殺局。
    其一,借勢,攏了官家的歡心,借的的皇權的威勢行事。
    其二,離間,事涉皆為官家近臣,內侍,讓其失了官家的信任,清除其仕途權柄之障礙。
    其三才是立威,生殺予奪於他一念之間。
    威在,令下級官員依附於他。然,對於居高位者行得一個釜底抽薪之計。
    你可以架空皇權,同樣,我也可以架空你。
    況且,已有禦史劉榮不聽那禦史台招呼私自上表彈劾之事。
    可見這六品以下官員不僅僅是像以往的那般隔岸觀火,卻也有那見風使舵,趨炎附勢之人也。
    斷,善行此事者,且不止這官卑八品的“平章先生”一人也。
    而正在這幫朝中大員坐在那崇福宮禦容殿上數棋子,碎碎叨叨的發表自家的意見,吵鬧不休之時,那呂維卻在這深秋之夜將這“真龍案”做成鐵案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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