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子瞻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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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獄,為禦史台所設。
宋建朝之初便仿得前朝,設獄大理寺。
因上有“用法之失”之言,雖設獄卻並無“聽訊”之責。遂改前朝舊製,設獄禦史台。主關押犯法之重臣及欽點之望族,史稱“台獄”。
說起這“台獄”出名倒是和大文豪蘇軾有些個關聯。元豐二年,蘇軾受台詩案之累便是關在這“台獄”。
《宋史》有載曰“蘇軾下台獄,璪與李定雜治,謀傅致軾於死,卒不克。”以致滿城烏鴉宿於禦史台園中柏樹之上數月而驅之不散,便有了這“烏台詩案”之典故也。
如今,宋正平卻也坐在這台獄的牢中卻也不見他沉悶,自顧的在鋪草中找尋。然,扒尋得半晌口出嘖嘖之聲卻是一個一無所獲,撓了頭連呼 “怪哉?”。
監舍內還靠牆角站著一位,愣愣的看著這宋正平作妖。你若問他,他會很委屈的跟你說,這個房間是他的。
柵欄外,卻又見蹲著一個紅衣大員。
這蹲著的人,你若問他,他便會同樣委屈的告訴你他叫作石公弼,是這禦史台的中丞。
這禦史台的中丞,此時,且托了腮幫看著宋正平在牢中作妖,和那原房主一起無奈。
說這禦史中丞石公弼且是狠人一個,宋元佑六年進士,累遷殿中侍禦史、左司諫。大觀二年拜官禦史中丞。
有“章數十上,劾罷蔡京”之功。
時,有臣工問帝:“國朝未有由左史為中執法者”帝曰“公弼嚐為侍禦史矣”。
這個評價頗高,然,那石公弼卻也是真真的擔當的起的。
而今,這狠人卻蹲在監籠外看著那宋正平在那牢中忙活。
說這禦史台中丞大小也是個從三品的大員,禦史台的正印,卻也是如此粗鄙“蹲”著看人?
也沒有其他原因,卻是一個憋氣。
這人,不是禦史台抓來的,卻是代為皇城司看押。
這頂缸受氣姑且不說,單說這這宋正平,大德之人!且不說祖輩世襲的醫帥,與那軍中積下下著逆天的陰德。又與百姓善門義診,英招下施粥。官至禦品,然卻也沒個官架子。平時看病施藥與官員人等及其家人,且不問品序職差,摒棄醫門 “醫不叩門” 之俗規。一度曾使那官員人眾誤以為是皇帝暗賞之,遂每每病愈便謝恩於聖上。
然,這病卻是正平先生給看的,如此,又得一個文武百官所敬仰。
那禦史台自接了那皇城司的羈押文牒便是一個惶恐。怎的是惶恐,沒辦法不害怕,你把這人抓了,別人倒是不會把你怎樣,但他們會戳著你的脊梁骨罵你。
即便是百姓,也會花些個小錢買通了那糞頭,將那屎尿趁夜堆在你家門口解氣。
但這宋正平卻是那欽點之罪,且又官至禦品,大理寺、開封府著實的不敢收押。
咦?同是監獄,為什麽這兩個地方不能收押?
開封府、大理寺說白了屬於主管民事案件的。政治犯,這種高等級的罪犯,因監舍私密度不夠,且關押不起。
朝廷大員的話,肯定是不敢放在那裏候審。
因為你不知道這些個欽點的犯官會說出點什麽。即便是亂說的胡話,被那衙役、獄卒、或是被臨近的監舍的犯人聽了去當作坊間傳聞,花邊的八卦說出來也是個有礙觀瞻。
你想那些個犯官,都被羈押問罪了且能說出點什麽?即便是說出點什麽也是一番怨懟惡毒之言,這虎狼之詞與那坊間便是一個重磅的新聞。關鍵北宋的那些個茶樓酒肆還專門有人花錢收買這玩意的。
咦?花錢買這玩意幹嘛?看你說的,新聞!你懂不懂?傳播!你曉不曉得?有這稀奇古怪的玩意,酒菜且是個不愁賣。但凡是喝酒的,有幾個不吹牛逼的?
所以,這些個大員隻能關進這禦史台。反正你這些個花邊新聞即便是嚷嚷出來也沒人敢往外傳。不是嘴嚴,而是這玩意在這且是要命的,犯罪成本著實是太大。
這皇城司與大理寺會審的差事應羈押在那大理寺監牢,但因“真龍案”為欽點,那皇城司與那大理寺便下了文碟交由禦史台羈押待審。
那石公弼今日得了消息饒是個大驚!怎麽茬?奔我來了?
且是夢中驚醒,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衣服都沒穿整齊就直奔這台獄而來。以查看之名行探望之事。
咦?這禦史中丞石公弼不是有“章數十上,劾罷蔡京”之膽色,怎的怕這宋正平?
倒不是怕,“劾罷蔡京”是其職責所在,而且,蔡京與他也就是個同事的關係。同事,你懂不懂?是夥伴也是對手。說同事的壞話沒什麽心理負擔的。但是,這宋正平卻是個不同。與他和他的家人有施藥之恩。而且,台獄此番羈押宋正平本就是欺心背德,且也與他這禦史台沒有任何的關係。
那位說了,即便如此卻也不至於這從三品的禦史台正印“蹲”著看人?
不蹲著怎麽辦?不僅僅這宋正平忙著作妖,更是怕他身後喝酒的這位也跟著一塊發瘋。那位發起神經來,誰都別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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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那麽大本事?能讓這禦史台的主官也心有餘悸?
還能有誰?丙乙先生唄。
哦?這老禍害怎麽在這?
咦?他不在這他能在哪?這貨本身就是“給事禦史台監醫”,台獄是給他發工資的資方,他不在這那才是不正常的。
而且,這老貨在這一幹就幹了二十多年,這台獄裏就數著他資曆老呢。
且是 可看他隻是個“獄醫”,然,也是個真宗親口禦封禦二品的醫官,即便是禦史台中丞,見了他也得拱了手道聲下官。
不僅僅是當官的怕他,這台獄上下大到獄司,小到獄卒沒一個不怕他的!
害怕的倒不是他那禦二品的官序,而是這廝之行為做派皆超出常規,不可以理論之。說白了就是個不講任何道理啊!說到此,倒是理解了為什麽古代學醫,首先要背的不是《湯頭歌》,且是要將那《大醫精誠》先背的爛熟於胸。這玩意能治病,也能致病。讓你手腳不靈?多大點事?一針而已。
那丙乙先生背沒背過《大醫精誠》且另說,不過就他的心智,估計也沒怎麽看過。即便是看過,就他那個性也不會搭理那《大醫精誠》裏麵寫的“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誌,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
於是乎,稍稍人不睦,便行針用藥,輕則使人口啞舌僵手腳麻木,半晌不得緩。重則嘔膽瀉肚幾日緩不過來。且更要命的是,這病倒是怪哉,別處無法醫治。
這中招之人萬般無奈,卻又遭不的這身上的苦楚,隻得厚著麵皮來求他解脫。
說這丙乙先生便是一個斤斤計較,睚眥必報的人麽?
卻也不是,實是他性格使然,這心智麽,倒是與那五、六歲的小兒相仿。與人溝通有礙,行事隻憑己之好惡。
但是,說他不看那《大醫精誠》倒也是冤枉了他。這台獄眾人但凡身有疾或家有病患者,那丙乙先生倒也不用請,聽了信,便自己個拎了包上門問診。那叫一個二話不說,按倒了就看。
這醫術麽,自然也是個沒得說,饒是一個藥到病除。
如此,倒是合了那“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蚩,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
這尼瑪就是北宋時期的醫療保險啊!而且是全家都給你上了醫療保險。即便再記恨於他,得此實惠亦是一個冰釋前嫌。即便是受了他的氣,也是無奈了道上一句“您老怎麽解氣怎麽來吧”。
這張馳恩仇的,久而久之,卻也攢下了這無賴的人緣。
此時,監舍前有這兩位一個坐著一個蹲著,眼巴巴的看著一個禦品大員趴在地上找東西,那些獄卒主事也不敢近前,隻能在遠處遙望。
卻不是害怕,而是這裏麵那個人他們都惹不起,責打便是隨時的方便。屆時怕這無妄之災落下。
挨幾下打倒無所謂,然卻是一個冤枉的緊。
惹不起這倆狠人,且也隻能遠遠的躲了聽喝。
那丙乙先生喝了手中的酒,看那宋正平在那鋪草之中苦尋不到,便踢了那中丞一腳道:
“與他換一間。”
石公弼正在鬱悶,此時卻又挨了丙乙的一腳,心下也是惱怒。便起身叫道:
“此乃台獄也!斷不是你那床頭灶前!”
丙乙聽得那禦史中丞的怒斥,且不還嘴,卻直了眼睛盯著那中丞,目中呆滯口中重複道:
“與他換一間。”
中丞見的此翁著目光呆滯口中喃喃,饒是個一身的冷汗,心下發毛。
宋正平看在眼裏,心下埋怨了那中丞道:你惹他幹嘛?看,這貨又犯病了。
於是乎,便停了手下的翻找,往那先生喊了一聲道:
“誰與我對弈也?”
丙乙恍惚了一下,晃了一下腦袋,口中喃喃自語道:
“下棋,下棋……”
隨即便轉身尋了棋盤棋子去。
中丞對這丙乙先生便是早有耳聞,今日得見此翁之狀,便也是心下恐懼的很。
見這神經病患者被那宋正平一語支開,便擦了一下滿頭的冷汗。回首抱拳謝那宋正平使他免於不堪。
卻說著宋正平在找什麽?
原是在那宋正平憑了他父親的蔭功與元豐三年進了這太醫局之時便聽得這“烏台詩案”。
蘇軾之才學、為人且那宋正平所崇仰之。崇仰到什麽程度?按現在的話說吧,那是妥妥的偶像和粉絲的關係啊。
傳聞,那蘇軾在那那台獄之中受的奸人構陷欲致其於死地,彼時,這子瞻先生曾有絕筆提於這監牢之中。
如今自己也是一個年過半百,卻也得一個機緣,同與子瞻先生陷於這台獄之中。於是乎,便覺是一個因禍得福,有幸觀瞻這子瞻先生這獄中“絕筆”。
既然近在眼前,又怎肯放手。便蹋下臉皮求那中丞成全。
那石公弼倒是應允的痛快,但也架不住這宋正平夥同丙乙先生一間一間的找吧?
心道:大哥,你在坐監也。且不留些力氣喊冤卻還有閑情逸致去尋那先人的遺存?且不說有多嘴之人傳出去,對你我好不好的另說。況且這其他的房間還住著人呢?你一個三朝的大禦醫沒事幹騷擾別人安心坐牢也不禮貌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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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此時那宋正平仍是苦尋不到,心下且是不甘。並不顧其他房間客人的側目而視,饒是一間間的努力的尋來。
倒不是這宋正平心大,卻也是個著實的無奈。
家院被抄,妻兒老小均被羈押,卻不知是這蹋天的大禍緣何而起。
然,這幾朝的元老,亦是經過風雨的。心下亦是知道,既然事到了這台獄便已經是個欽定。這欽點的罪過,倒是沒見過幾人能翻的過來。
如山下出泉,源清則可辯,而觀其源流卻是黯然。冤不冤的,倒是個多說無益。隻能找了事情平了心緒,此為“事來則應,事過則靜也”。
想這宋正平為官三十餘年,經三朝也。倒是見慣了這薪火不停,識行交攻的朝堂官場,兩黨的行事。
既然事已至此,隻得靜而處之,滄浪之水清濁可分,卻不可改。所以,鬧是沒有用的。
幸好,這悶熱腥臊的台獄中,有丙乙先生這位溝通缺陷的自閉症患者在身邊伴其左右,也落得個不寂寞。
那宋正平卻在想著,便見丙乙先生跑了過來,擠開了那滿臉鬱悶的禦史中丞,與監舍欄杆擺了棋盤。
看著那已是蒼首白發的丙乙卻如同孩童一般忙碌地擺放棋盤數著棋子,那宋正平見此不禁一陣心酸。
說起這丙乙先生,卻是長了那宋正平幾歲。然,因疾病,這心智便如那六歲孩童不如。這行為言語失當,屢屢衝撞於人,別說是在這險惡如同修羅的官場,便是平頭百姓間,亦是一個相處不易。
幸得那宋正平援手,這些年在這官場是非之地落得一個苟活也。
那丙乙雖有腦疾,卻也懂得好壞,視那宋正平如兄如父。那宋正平亦是如此,若說是費心與這丙乙,卻是多過其子宋粲。
如今看這那倉首白須,卻智如稚子,絮絮叨叨擺子數棋的丙乙,那宋正平饒是個心緒難平。
心道:此番若不善,此人便再無友也。卻不知有何因果與他?
那丙乙無心,擺好了棋盤,分好了棋子嚷道:
“下棋!”
頓時,擲子之聲乒啪有致,饒是一枰犖確賭酒去也。
那石公弼看罷,且是仰天歎了一聲,便躬身向那宋正平拜了一下便不再打擾。
留下兩個老頭牢籠相隔黑白對弈。
這禦史台的中丞卻要去哪?
倒是自有他的去處,且是不得不去。
為何?
不為何,此番這呂維所為,且比那蔡京更加狠毒。
想那蔡京姑且是一個“舞智禦人”,這呂維便是連“智”都懶得“舞”了。直接的拿了“真龍案”“禦人”也。
說那蔡京“誌在奉君”,這呂維倒是“奉君”了,然其“誌”倒是讓人看不大個明白。
風雨欲來,且是個不得不防了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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