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黑纛金頂

字數:10421   加入書籤

A+A-


    上回書說到,那宋粲吩咐了眾人前去做事,將那原先嗚嗚泱泱的院內化作一個冷冷清清。
    倒是一番口舌,且是話多傷了氣來,剛落得個清閑,便覺一陣疲乏卷身而來。且尋了個避風的廊下蜷縮了養神。
    不會兒,見那府中管事抱了宋若匆匆的尋來。
    那宋若饒是個知冷知熱,掙脫了那管事的手,一頭鑽進那宋粲的馬氈中,將那揣的滿懷的果子蜜餞,兩手拿了直往那宋粲的嘴裏塞。
    宋粲裹了馬氈將宋若摟在懷裏,見宋若手中捏成糊的蜜餞倒是個心酸。
    想是此子舍不得那蜜餞,卻又經不得誘惑,隻用舌頭舔了卻不能吃,便是化成了糊糊也要留與他這個便宜爹來。
    想至此,倒是接了過來,攬了那宋若,一點點的捏了填與她嘴裏。
    見宋若一副吃相著實的難看,將那點心渣子,蜜餞汁水活著那潺液糊了一個滿臉,心下倒是一個又心疼又可笑。
    卻又心道:自家的禍事,卻平白苦了這孩子。原先這等東西,卻是被那丫鬟婆子滿院追了也不想吃上一口。如今卻饞成如此模樣。卻也是看罷心酸。
    問那宋若:
    “可好吃?”
    宋若聽了他的話,卻把那沾滿口水的蜜餞又從口中摳出,遞到那宋粲的嘴邊,口中咿呀道:
    “爹爹,吃,吃。”
    宋粲搖頭,見這宋若如此,便也是鼻子一酸。道:
    “若兒吃吧,爹爹不吃。”
    然,宋若卻道:
    “爹爹吃,我便去問小哥哥要。”
    宋粲聽了一個驚奇,笑道:
    “哪裏的小哥哥?”
    說罷,便拿眼光問那身前管事的。那管事卻是個笑而不語。
    宋若卻急急的指了身後,尋找了,口中嘰嘰喳喳的說話。
    卻在此時,見那老邁醫官尋來,上前躬身卻不言語。
    宋粲見這老醫官如此的模樣,倒是心下一驚。
    心道,怎的?那將軍又有不妥了嗎?便擔心了問那老醫官:
    “可是將軍……”
    醫官抱拳躬身道:
    “如先生言,適才將軍有矢氣出,奇臭無比,少頃,便出甚多……”
    什麽意思?就是說那亡人將軍放屁了,而且不是一個,不僅僅是放屁,還嘟嘟啦啦的拉出來不少。
    宋粲聽了這話便放心道:
    “如此便好,無礙也。”
    得了此話,那醫官倒是不走,又怯怯的道來:
    “隻是這延亭將軍一直不醒,且牙關緊咬……這服藥倒是麻煩……”
    說罷,便是滿懷希望的看那宋粲。
    宋粲聽了這壺,且笑了一下,道:
    “這有何難?取長流銀匜撬了牙口強灌便是。”
    此話一出,那醫官臉色大變,進一步躬身顫聲道:
    “敢問先生……可識得我帥正平!”
    此話問得那宋粲心中一驚,心下道了一聲:好險!
    自知失言,便穩了心神,低頭道:
    “在下倒是聽過醫帥大名,卻是個無緣相見……”
    這話說出倒是讓那老醫官一臉的不信。這“長流銀匜”何物?別說尋常的百姓,就連那遊方的郎中,別說見,那叫一個聽都沒聽過!
    這玩意太稀罕,隻在軍中陣前用來,其他地方倒是用的少之又少。
    遂又道:“我幼時曾跟隨丙乙先生行醫。”
    宋粲此時無奈,也隻能搬出這老瘋子渡了這一關。
    卻不成想,那醫官聽罷眼神一亮,驚問道:
    “可是京中禦史台的那位禦太醫麽?!”
    見那宋粲點頭,才恍然大悟道:
    “果是師出名門。”
    宋粲聽了奇怪,怎的那老瘋子也這麽大的名氣?還名門?我都沒見過他家的門啥樣!淨往我家跑了!
    他卻不知,就是那在他眼中瘋瘋癲癲的丙乙先生,也是個經方大醫也。用藥不過三味,治病那叫一個幹淨麻利。
    咦?北宋大方藥占主導地位,怎的還有人用經方?大方藥是醫藥都需要養家糊口,你橫不能讓醫生藥商都喝風屙沫的為社會做奉獻。
    再說了,你也不看看丙乙那老家夥的工作單位和工作環境。
    那些個禦史台關押的罪犯曾經是大官,然也是個曾經,現在人都坐牢了,肯定也是沒錢給你。所以,整那些花裏胡哨的沒用。
    而且,你得趕緊把人給治好了,人家還等著過堂呢!容不得你一調理就要半年!
    然,見那老醫官興奮的一個眼神閃爍,便也不敢多言。生怕丙乙這老神經的這位老粉絲再問出些個什麽。便抱著宋若望他欠身。
    心下也是個惴惴,怕的也是個言多必失,平白惹了禍事與那京中的父母。
    如此倒是兩下尷尬了一場,又閑聊幾句,那醫官便告辭。
    卻走了不遠,便向那房屋的轉角躬身。
    見那轉角下站著兩個丫鬟擁著一婦人,正捉著一個與宋若相仿的男童擦拭,口中埋怨道:
    “且是跑到哪裏撒野,倒是弄的如此阿雜?”
    男童倒是頑皮,懷裏揣著一懷的點心果子,抹了鼻涕,掙紮了道: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那小妹妹著實可憐,兒子便是給她送了與她吃食。”
    那夫人且是拉了那小孩不撒手,隻顧用那帕子擦他那髒臉,口中埋怨道:
    “你倒是好心也!”
    母子說話間,見那醫官垂首站了,便撒開那孩童給丫鬟看管。
    悄聲問那醫官:
    “可問得個詳細?”
    老醫官躬身,輕聲道:
    “夫人。借一步說話。”
    那婦人令身邊的丫鬟帶了孩童洗刷了去。見人走遠,兩人便是一個近身細語竊竊,其言為旁人所不知也。
    是夜,那西夏軍大營通宵燈光如晝,達夜的胡笳歡歌,間或,聽得宋人乞命求饒,臨死之時那謾罵之聲不絕於耳。砦中官兵亦是一日一夜的準備。雖是倉促了些,卻也是得了一個圓滿。
    校尉曹珂怕還有紕漏,便帶了各營的指揮,又沿了城牆巡視了一番。
    見,垛口下,炭火星星閃閃,兵士與炭盆周遭和衣而眠,弓箭雷石,火油分別的堆了,倒是應了那配軍先生“不見火光,不立旗幟,做棄城之態”的話來,看罷倒是一個放心。
    又站定了,扶了垛口望那城下。
    敵軍陣中營火連天,胡曲蠻樂喧囂吵鬧,且不得知,明日且是一個何等的慘烈。
    將軍府衙中,柴房內,宋粲亦是無心睡眠,滿腦子天亮之時,那敵軍攻城且是一個何情何景。
    然,終究抵不過那困意,便抱了那宋若靠了那房中的柴火假寐。
    恍惚間,又見那校尉宋博元半隱於那黑霧之中。
    且與以往不同。那黑霧中,見其遮了麵目叉手躬身立於身前。
    宋粲見是他,便喚其近身。
    然,卻見那校尉宋博元卻原地跪了,隻低頭抽泣了,卻不言語於他。宋粲見他奇怪,好端端的,怎的出這小女子之聲?便急急的問了道:
    “卻是如何做著小家子相?便是不識我焉?”
    得了此話,那宋博元便遮了麵悶聲叫了一聲“官人”。
    宋粲聽了那哭包腔且是驚奇,忙湊近了把眼看來。然卻是驚呼出口,叫罷,且是個愣愣了一臉的驚恐。
    見黑霧繚繞間,見自家這校尉膝下有血水淌出,且流成泊。
    那宋粲驚恐,卻要上前查看。然卻的一個手腳如捆綁,渾身的不可動,隻得驚問道:
    “怎的這般?”
    宋博元於血泊中叩首不斷,口中含糊哭喊道:
    “小的自去,不得於鞍前馬後……官人保重。”
    那宋粲心急,口中急急的問道:
    “怎的個保重?!你這惡廝要去哪裏?!”
    喊罷,便要掙搓起身,抓了他過來問出個原由。
    那宋博元隻是叩首於那血泊之中,重複前言而不答。
    宋粲見此心下哀傷,口中哀哀求道:
    “你也撇下我不管了麽?”
    宋博元聽罷抬頭,那麵目,且是讓那宋粲大驚失色!看了一個目瞪口呆!
    倒是一個怎的個模樣?
    那博元校尉麵目倒是怎的一個可憐!
    便是一個“頭破見腦,骨芽茶,沾血汙發粘縷下”。
    抬了臉,更是恐怖,饒是一個“雙目成洞,兩行血淚穴中流”。
    卻是個卻不甘,口中急急卻隻有吭哢之響,伸了殘糜枯枝手想去攀那宋粲。
    宋粲焦急,便要伸手上前抓了他來。
    卻不成想,那博元校尉仿佛被人拖拽了去!雖心有不甘,一路喊了“官人保重”,卻隻留下膝行之下兩行血路。
    宋粲大驚,疾呼而醒。
    恍惚間,倒是夢魘一場。
    心有餘悸中,急急的看了那懷中的宋若,依舊酣睡的香甜,便也是放了些心下去。
    然,又是一個悵然若失。轉眼卻努力去想那宋博元麵目,卻模糊而不可見也。
    閉眼,又見那校尉宋博元之慘狀,且是心下念叨了:
    “夢是反的,夢是反的”聊以自慰,卻有一個渾身瑟瑟,不可自抑。
    雄雞一聲,東方破曉,便聽得校尉曹珂門外喚他。
    告:城防營來報兵馬軍械均已到位,各營均勻準備完畢。
    宋粲卻仍不放心,便讓他喚來那管事的,讓他代為看管了熟睡的容若,叫了一聲:
    “帶路!”
    便跟那校尉曹柯,又將那滿城事宜巡視一圈。見並無不到之處,方得一個安心。
    一行人至城門下見那城門被那磚石堵死,心下道:此番才可放心也!城門乃城池最弱之處。如此作來,便是如那城池一體也。
    卻是還沒想罷,卻聽的城外敵營吹角彼此起伏,山呼之聲連聲四起。
    聽那聲敵有萬眾也,山呼之聲震徹山穀。
    城內兵丁聽了皆是一個驚恐,且將身縮在那女牆下瑟瑟不已。
    然,那宋粲所見,滿眼軍士盡皆為老幼,慟哭者有之,惶恐惴惴者眾多。如此倒是一陣心寒。
    心道,老弱病殘,加上士氣不振,倒是不用戰,便輸了一半去。
    身邊的校尉曹柯見罷,卻也是憂心忡忡,各營副將卻也是眼神四顧其心惶惶也。
    便想起那自家的校尉宋博元,原先那宋博元宣令完畢必喊一聲“令在!”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而軍士則跟隨喊那“移山填海!”
    原本覺得此事多餘且惺惺作態,饒是一個索然無味也。
    而現在所見,且是一股輸陣不輸人的士氣使然。
    人若有士氣,雖弱卻也可堪一戰。若無,且多便也是一盤散沙任人宰割也。
    而這滿眼的扶老攜幼的殘兵,倒是心下怨懟了將校貪腐,隻顧了手中的大錢,以至軍製不嚴。
    今日所見,這邊軍尚且如此,又想那尋常無事的禁軍,便是窺一斑而知全身也。
    然,事情依然如此,倒也是個無奈。且想了,倒是用了一個什麽辦法去鼓舞士氣。卻聽的那士卒瑟瑟而栗卷曲城牆的牆根小聲交談。
    年幼的哭道:
    “此番斷是無命也。不知且能得一個全屍見我那泉下爹娘也。”
    那年老些的,卻撫了那年輕的肩旁道:
    “那帶軍校尉說了,一會便有天師遣那火龍助陣,且念個平安咒與那天師助威,放屁且添個風則個……”
    說完,竟閉眼合掌絮絮叨叨的念了起來。
    那宋粲且不曉得那老兵咕咕囔囔的念叨些個什麽咒。
    然,見其雙手合十,念的甚是一個認真,卻轉眼笑看那校尉曹柯。
    心道:你這廝不是不信這等無稽之言麽?怎的又把這荒唐傳將開來?
    那曹柯見了便知宋粲笑看他所為何事,且低頭尬笑了道:
    “怎個荒唐?拜天師便拜了吧,怎的用佛禮?”
    卻在此時,聞聽城外金鼓之聲震震,卻似那人的步伐咚咚有聲,震徹天地也。
    眾人聽了且是一個心寒。此為步軍軍陣進軍鼓,與那馬隊不同,馬隊出擊便是一聲號炮,那步軍卻須步伐整齊壓了軍陣行走。
    那鼓聲陣陣便是顯得一個聲威,振奮步軍人心也。
    鼓聲聽得眾人一個個憂心忡忡,卻沒想到這西夏步軍來的如此之快。
    那校尉卻黯然道:
    “算來,也應有三日的路程,且是個兵貴神速。”
    宋粲見他如此的模樣,倒是一笑,望那校尉道:
    “步卒不過一日,可見攻之甚急。急,便是倉促,倉促便是一個不周詳,倒是與你我可乘之機……”
    便用馬鞭指了城牆,道:
    “上去看來。”
    說罷,便帶眾將登上城牆,且走且吩咐道:
    “速讓軍士掩了行蹤登城,貼了女牆藏了。”
    說罷,便上了城門樓上,但見身邊陸續有兵丁躬身貼著牆上得城牆,藏於那女牆之後。
    宋粲於城樓上,貼在女牆垛口向外觀瞧。
    看城下情景饒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心裏暗自叫了一聲:
    “苦也!”
    且看那西夏軍陣,黑壓壓玄甲白衣,霧涔涔刀槍恍目。四下聯營旌旗如林。步陣踏了那鼓點,壓了軍陣緩步行進,其勢如牆,如排山倒海之勢層層壓來。
    隨那押營的官長一聲號令,便是一個萬眾齊和,氣勢如虹。
    看那弓箭手陣仗前行,列陣排開,饒是一個前弓後弩。
    刀斧死士緊跟其後,拔刀出鞘,與那如黑海翻波中泛起點點粼光。
    後壓步卒兵陣有四,一陣營旗四展,都旗無算。由此可見,戴甲者四千有餘,輕甲死士者過千。
    內有藤牌刀斧,登城的雲梯。後跟投石機、高台戰車十牛拖拽,咿呀而行。
    兵士呼和之聲相伴軍鼓鏗鏘。見那步卒的陣勢足有兩萬之眾!
    如此的陣仗,唬的城牆上一個鴉雀無聲,將官看的兩眼發直,相望無言。兵士則是一個瑟瑟發抖,不可自抑。
    片刻,鼓聲驟停,兵至壕前,呼喊一聲站定。
    見,弩兵躺倒,腳踏弩張,頓聞,吱嘎之聲連響。呼喝間,有箭手扣弦上箭。
    城牆上,那幫老弱病殘饒是各個閉了眼,人人念佛,等的箭雨潑下,還能留的自家一個性命。
    卻在此時,便聽得吹角一聲,響徹雲霄。
    見那軍陣兩旁分列,一大車飛馳而來。見那大車,前有純色駟馬拖拽。
    車有八輪名曰太平,上有金頂高台,四下的牛皮幔帳,上豎黑色纛旗一展。
    見那大纛:旗頂金吾,迎了陽光鑠鑠奪目。
    纛下飄了黃幡,扛了朔風獵獵作響。
    麵上金字繁瑣,且不是中原文字。
    旗下駟馬翻蹄亮掌拖了那車帳飛馳與軍陣之間。
    所到之處,西夏兵將皆高呼不止。
    城上隻聞聲如雷滾,氣勢如虹。心下已是瑟瑟不已。
    校尉在城垛後望了那大車飛馳,且吞了口水,壓了心驚,笑了臉道:
    “倒是看得起我們,黑纛金頂乃西夏皇族也!”
    然那笑,卻是一個難看的緊,換來的卻是一個周遭的眾人視之無言。
    怎的?沒話說!要被人打了,還要看誰打的嗎?
    你這是小樹葉過大河,全指著這“浪”啊!
    喜歡天青之道法自然請大家收藏:()天青之道法自然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