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不安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湧來，顧清淮喉結滾動了幾下才艱難開口：“怎麽了？回家不開心嗎？”
    “當然開森哇！回家腫麽闊能不開森！”鳳梧故意用誇張的語調回答，兩隻小短手托著肉乎乎的下巴，卻在轉頭時不小心泄露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顧清淮心頭猛地一緊，突然意識到什麽。
    也許鳳梧說的“回家”，和他想的根本不是同一個地方。
    顧清淮的聲音有些發澀，手指無意識攥緊：“還有幾天時間？”
    鳳梧沒有回答，隻是慢慢舉起肉乎乎的小手，比了兩個“耶”的手勢。陽光在他的指尖跳躍，卻沒有帶來絲毫暖意。
    妖怪的直覺超準的！
    直播間裏頓時炸開了鍋，彈幕如雪花般飄過：
    ——啊啊啊崽崽這個動作太犯規了！媽媽血槽已空！
    ——救命！這圓嘟嘟的小臉配上剪刀手，萌得我心髒驟停！
    ——嗚嗚嗚……想到以後看不到崽崽了，我現在就開始戒斷反應了……
    ——咦！怎麽感覺顧清淮不太高興啊？
    最後一條彈幕並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觀眾們的注意力大都集中在崽崽身上，很少注意到顧清淮的異樣。
    顧清淮卻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麽，喉嚨一時有些幹澀。
    他終於知道為什麽崽崽一定要鑽規則漏洞。
    ——路程很長，回去的話至少三天時間，四天時間也隻夠好好的道個別。
    顧清淮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大片大片的沉默。
    直播間的觀眾們沉迷吸崽，沒多少人在意顧清淮的異樣。
    少部分關注顧清淮的人，也隻是以為他舍不得離開。
    直播在觀眾們鬼哭狼嚎的挽留中結束了。
    顧清淮和鳳梧一前一後走在回家的山路上。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卻始終保持著一段微妙的距離。
    “趴趴，腫麽走的介咩慢哇！”鳳梧突然轉身，衝著身後招了招胖乎乎的小手。
    直播結束，自然也就可以放心大膽的叫爸爸了，不用擔心觀眾們覺得奇怪。
    顧清淮這才如夢初醒般加快腳步：“來了！”
    “趴趴，泥走滴介咩慢係不係舍不得窩啊？”鳳梧仰起小臉，琥珀色的眼睛在暮色中閃閃發亮，像是盛滿了星星。
    “怎麽可能！”顧清淮像被踩到尾巴的貓，聲音陡然拔高，“你這麽凶，誰會舍不得啊！我都不知道有多慶幸！”他說得太急，差點咬到舌頭。
    鳳梧氣鼓鼓地捏緊小拳頭，臉頰鼓起兩個小包子。
    果然這個爸爸好討厭的。
    崽崽故意高傲的揚起小腦袋，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好巧，窩也係，窩隻係舍不得耶耶奶奶！”
    顧清淮聽完之後沒有說話，默默偏過了腦袋，隻是頭上那頭標誌性的翠綠的頭發都蔫了，像是幹枯的植物。
    接下來的路程，兩人默契地保持著沉默。山風掠過樹梢的沙沙聲格外清晰，偶爾有落葉打著旋兒落在他們中間。
    鳳梧時不時偷瞄身後，每次都在顧清淮看過來前迅速扭回頭，可謂是非常有誌氣。
    畢竟誰還不是個寶寶辣！
    回去的路比來時好走多了，正如崽崽預計的那樣三天就到了。
    車子緩緩駛入顧家別墅的庭院。熟悉的噴泉、修剪整齊的灌木叢，以及那扇雕花鐵門——一切都和離開時一樣，卻又似乎有些不同。
    車子剛停穩，車門就被猛地拉開，顧母幾乎是衝了出來，一把將剛跳下車的鳳梧摟進懷裏，心疼地揉著他的小臉：“哦，我的小心肝，瞧瞧都瘦成什麽樣了。”
    “不瘦，還胖了三斤！”顧清淮沒忍住在後麵嘟囔了幾句。
    話音剛落，三道銳利的目光齊刷刷射向他。
    顧母優雅地眯起眼睛，唇角勾起一抹危險的微笑：“拐跑崽崽的賬還沒算呢！”
    顧清淮身子一僵，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老爺子更是直接擼起袖子，指節捏得哢哢作響，二話不說就提起拳頭往他背上招呼。
    顧清淮沒有吭聲。
    老爺子突然意識到不對，以前不是數這小子嚎的最慘嗎？
    明明也沒多疼，偏偏弄得和殺豬似得，不知情的還以為打死人了呢。
    他低頭一看，卻發現顧清淮眼眶紅紅的，和兔子有的一拚。
    老爺子倒吸了一口涼氣：“不至於吧？這就哭了？”
    以前打的更狠的時候也沒見他掉過眼淚。
    明明都是一直光打雷不下雨啊！
    老爺子沒想明白，顧清淮也沒有解釋的意思，隻是一溜煙的跑進了屋子。
    顧母望著顧清淮倉皇逃走的背影，恍惚了一瞬，隨即低頭看向懷裏的鳳梧，柔聲道：“不用管他，我們出去吃好吃的。”
    鳳梧扭頭望向二樓，那裏隱約有個身影躲在窗簾後，正偷偷往這邊看。
    顧母歎了口氣：“沒關係的，他隻是……不太擅長離別。”
    明明舍不得，卻別扭的很。
    小時候也是這樣。
    鳳梧猛地抬頭看向奶奶，吃驚的張大嘴巴：“窩還木有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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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母失笑，捏了捏她軟乎乎的臉頰：“嗯，奶奶猜到了。”頓了頓，她又故意提高聲音，“你爸爸霸占寶寶的時間太久了，現在該歸我們了！”
    鳳梧重重的點了點頭：“嗯嗯，稀飯奶奶。”
    “那我呢？”老爺子滿臉幽怨。
    崽崽眨了眨大眼睛，立刻比了個飛吻，奶聲奶氣道：“也稀飯耶耶，隻有億點點稀飯趴趴！”
    最後一句說的超大聲的。
    顧母聽了差點沒忍住笑出聲，讓那小子聽到了，估計得哭死。
    藏著偷聽的顧清淮：qaq
    顧母往二樓窗簾後麵隨意一瞥，果不其然瞥到了一個熟悉的衣角。
    她笑了一下，才開口：“如果寶寶走了，會怎麽樣呢？”
    這句話一出，角落裏的衣角抖動的頓時愈發劇烈。
    “唔，應該會忘記窩趴？”鳳梧說著點了點頭。
    顧母卻是愣住了。
    她似乎明白為什麽兒子一定要帶著鳳梧參加那個節目了。
    如果記得人足夠多，會不會……
    顧母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都會忘記嗎？就連視頻記錄也不行嗎？”
    “應該不行滴哇！”鳳梧搖了搖小腦袋。
    “所有人都會忘記嗎？”顧母的聲音有些發抖，“連視頻記錄也會消失？”
    鳳梧這次用力點了點頭。
    時間的力量很強的！
    足以輕易抹去一切痕跡。
    哪怕鳳梧在網上給觀眾們留下深刻的印象，也會在時間的影響下輕易的消失無蹤。
    角落的衣角抖得更厲害了，應該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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