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母沉默了好一會，才抬起頭，嘴角微微上揚，扯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沒關係，未來我們一定會見麵不是嗎？”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說服誰。
    沒必要悲傷，隻是短暫的離別不是嗎？
    鳳梧用力點了點毛茸茸的小腦袋，兔兔帽旁邊的兩隻兔耳朵隨著動作輕輕晃動。他握緊小拳頭，語氣堅定：“當然了哇！一定會再見麵滴哇！”
    顧母看著小家夥認真的模樣，臉上的笑意終於多了幾分真心實意。她伸手揉了揉鳳梧柔軟的頭發，指尖傳來溫暖的觸感。
    然而，原本計劃帶崽崽出去吃大餐的興致已經蕩然無存。顧父歎了口氣，打電話叫來了私人廚師。
    廚房很快傳來鍋碗瓢盆的碰撞聲，香氣漸漸彌漫開來，卻沒人有心思期待這頓晚餐。
    等待的時間裏，客廳安靜得可怕。鳳梧時不時抬頭望向樓梯方向。他的兔耳朵隨著時間推移慢慢耷拉下來，最後幾乎貼在了頭發上。
    小家夥每過一會就要仰頭看看樓上，可那裏始終靜悄悄的，連腳步聲都沒有。
    老爺子已經氣得擼起了袖子，卻被顧母攔住了。
    這頓飯吃得索然無味。精美的菜肴擺在桌上，卻沒人動幾筷子。
    鳳梧機械地咀嚼著食物，大眼睛時不時瞟向樓梯，期待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從天亮到天黑，又從天黑到下一個黎明。
    離別的時間終於到來。
    “窩要走辣！”他突然超大聲地朝著樓上喊道，聲音裏帶著掩飾不住的委屈和期待。
    樓上依舊一片寂靜。
    鳳梧的小腦袋徹底垂了下來，長長的兔耳朵幾乎要碰到地麵。他忽然抬起肉嘟嘟的小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臉蛋，像是要把所有難過都搓走。
    “寶寶別難過，”老爺子心疼地蹲下身，粗糙的大手輕輕撫過鳳梧的發頂，“等會我非得好好教訓那個臭小子不可！”
    顧母溫柔地整理著鳳梧的衣領，聲音輕柔：“記得好好照顧自己。”
    “嗯呐！”鳳梧用力點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就在他轉身的瞬間——
    “我未來……是什麽樣子？”
    一道沙啞得不成樣子的聲音突然從樓梯上傳來。
    顧清淮站在那裏，眼睛通紅，像是很久沒有休息。他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麽，卻最終沒有說出口。
    鳳梧的腳步猛地頓住，小小的背影僵在原地。
    十年後的爸爸是什麽樣子的？記憶中的畫麵如潮水般湧來——那個會溫柔地給他講睡前故事的身影，那個在他做噩夢時緊緊抱住他的懷抱，那個總是默默解決所有困難的可靠背影……
    他慢慢轉過身，歪著小腦袋，突然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露出整齊的小白牙：“當然係趴趴最想成為的樣子辣！”
    什麽樣子都沒關係！爸爸嘛，總不能丟了吧！
    顧清淮的瞳孔驟然收縮，眼中浮現出深深的錯愕。他下意識向前邁了一步，伸出手——
    下一秒，鳳梧的身影如同泡沫般消散在空氣中。
    顧清淮眸中的錯愕也很快被迷茫取代。
    他的手僵在半空，一滴淚水毫無預兆地滑落。
    他茫然地摸了摸自己濕潤的臉頰：“我...怎麽哭了？”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摩擦。
    “臭小子愣著幹什麽啊！”老爺子的怒吼從樓下傳來。
    顧母快步走上樓梯，看到兒子的模樣時倒吸一口冷氣：“天啊！你怎麽……”
    眼前的顧清淮憔悴得可怕。
    ——濃重的黑眼圈，蒼白的臉色，淩亂的綠發，還有那件皺巴巴的t恤，整個人像是經曆了一場漫長的煎熬。
    顧清淮隻是輕聲呢喃：“總感覺……忘記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說完之後，他就跌跌撞撞地衝回房間。
    書桌上的筆記本靜靜躺在那裏。
    他顫抖著手翻開，卻發現本該寫滿字跡的頁麵此時此刻卻一片空白。
    裏麵本應該記錄的東西不是其他。
    是關於鳳梧的一切——他喜歡什麽顏色，愛吃什麽零食，睡覺時的小習慣……厚厚一大本，他寫了一天。
    顧清淮瘋狂地翻動著空白頁，最後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他攤開掌心，那裏本該有一個用小刀一筆一劃刻出來的名字，現在卻空空如也。
    “我到底……忘記了什麽……”他抓著自己的頭發，聲音裏帶著從未有過的脆弱。
    樓下，老爺子不滿的抱怨和顧母擔憂的歎息隱約傳來。
    當顧母輕輕推開房門時，看到的是兒子失魂落魄的模樣。
    “媽，我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怎麽都想不起來……”顧清淮抬起頭，綠色的發絲間露出通紅的眼睛。
    顧母心疼地抱住兒子：“沒事的，以後就想起來了。”
    “以後也想不起來怎麽辦？”顧清淮抓著自己的頭發，聲音帶著幾分哭腔。
    顧母連忙柔聲安慰：“不會的。”
    顧清淮卻沒有說話，隻是揪著的自己頭發，像是要把自己的頭發揪禿。
    顧母隻能輕撫他的後背：“如果實在想不起來……那就變得更優秀吧！”
    這本就是隨口一句的安慰。
    顧清淮卻慢慢鬆開揪著頭發的手，拿起床頭的鏡子。鏡中映出那頭張揚的綠發，他突然覺得無比刺眼：“我想給頭發染個色。”
    顧母差點脫口而出，你吃錯藥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這種改變總歸是好事。
    顧清淮莫名其妙開竅了，就像是變了一人，突然變得正經又優秀。
    顧家父母在短暫的驚訝過後，一致認為是那個交換人生節目的功勞。
    一個星期後節目播出，他們拉著顧清淮看剪輯後的節目。
    前麵還是改造叛逆少年，後麵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變了畫風，變成了兔子養殖。
    意外的是這期節目特別火，連帶著那個小山溝溝的兔子出名了。
    無數人花大價錢買兔子了。
    導演也改行了，不拍交換人生，改拍養殖致富這樣的節目了。
    顧清淮安靜地看著屏幕上一群毛茸茸的兔子，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腦海中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這些兔子打起人來，應該挺疼的吧？
    這個沒來由的想法讓他輕笑出聲，笑著笑著，眼淚卻無聲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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