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九容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茫然無措地愣在原地。
    司淩夜沒想殺她？是她誤會了司淩夜？
    她本該對明昭生氣，氣他一直把她瞞在鼓裏，可……
    現在還氣他惱他，又有什麽意義？
    回望她和明昭之間的種種，幾乎全數充斥著利用和算計。
    他們一直在互相利用，因利而合，利盡而散。
    他們本該如此。
    可不知從何時開始，假意和利用中，摻雜了些許真心。
    無論是他替她實現的兩個心願，還是她數度以命相護。
    並肩走過時間雖不長，經曆的風雨卻不少，驚心動魄中不失默契。
    拋開其他不談，她承認，和他相處和合作都很舒心，作為帝皇和合作夥伴，他無可挑剔。
    可惜他們的相處時間太短，此前，她心中另有其人；後來，她又失去了感情。
    她和明昭，就像兩條完美錯過的平行線。雖然並肩，卻無法交叉。
    她心裏，有過明昭嗎？
    與明昭的往事驟然浮現，曆曆在目。
    攜手走過的戰鬥，在政事和謀略方麵的不約而同，在虛空崩毀時他的舍身相護，以及在她墮入血海地獄深處時，將她兩度從黑暗中拉出來的一縷青光。
    他們沒有轟轟烈烈、恨海情天的糾纏，相處平淡如水，卻一點一滴滲入生活的方方麵麵。
    捫心自問，和明昭在一起的舒心並非虛假。他對她而言亦師亦友，跟他後來在一起時，他對她幾乎是有求必應，事事順從。
    無論麵對什麽樣的危險，隻要有他在身邊，她就會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若是她沒先一步喜歡上了司淩夜，或許隨著時間流逝，她和明昭亦會像她父母那般，在細水長流中產生感情。
    隻是，那份還在萌芽的感情，還未完全茁壯，就……
    “我……”
    她剛說了一個字，就被明昭笑著打斷。
    “不必告訴我答案了，能在最後得到你的淚，我此生無憾。”
    “若有來生，希望我不會再這麽笨。這次，一定會早些遇到你，比他們任何人遇到你都早，我相信，來世，我們有足夠多的時間，你一定也會喜歡上我。”
    “容……好好活下去……”
    他輕闔雙目，生機從她指縫間流逝，仿佛奔流向前的流水。
    “明昭，不要！明昭！”她近乎是歇斯底裏地攥緊他的手，淚流滿麵：“不許死，你不許死，不許——！”
    白衣青年霍然起身，將手覆蓋在明昭額上，雙瞳瞬間變成了金色。
    磅礴的靈力匯入他眉心，本已微不可聞的呼吸竟然重新變得平穩，但已然閉上的雙眸卻未再睜開。
    “我保住了他一息，他不會死。”司淩夜麵無表情，補充道：“不過，他的傷勢實在太重，雖然能保住他不死，也僅僅是不死而已。他將陷入永恒的長眠，直到有能治愈他的方法出現。”
    東方九容不可置信地抬頭，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抓住他的手腕：“真的嗎？他真的……還活著嗎？有什麽辦法可以救他？”
    他金色的瞳褪回黑色，淡淡瞥她一眼：“不知道，至少現在沒有。”
    東方九容怔怔地注視著唇邊仍舊掛著溫潤笑意的明昭，將聚魂燈珍而重之地收進乾坤戒裏。
    突然，她單膝下跪：“我從未臣服過什麽人，唯獨真心向你臣服，陛下。”
    站起後，她再次俯身，雙手捧住明昭的臉，額頭與他的額頭相抵，嘶啞的聲音中充滿了決然。
    “明昭，我一定會為你守住魔界。”
    “若我能在最後的戰鬥中活下來……哪怕去找千年、萬年，我也一定會找到喚醒你的方法。”
    “你沒說出口的答案是什麽？其實，你心裏已經有他了，對嗎？”
    指節攥緊到發白，她不答，隻是站起，說道：“走吧，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青年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也沒再追問，簡潔道：“神墓，需要你和我一起去。”
    她沒問原因，直接應承：“何時出發。”
    “出去交代好事情，立刻就走。”
    離開玄冰石室前，她最後回望一眼。
    躺在冰棺裏的青衣帝皇，於永恒寂靜中無聲長眠。
    ……
    群山環抱間的山穀分外熟悉，東方九容愕然向旁邊的白衣青年問道：“曦玄大人的神墓，竟然在聖教附近？”
    “嗯。”
    他隻簡單應了一聲，她也不再多言。
    兩人雖是同路而行，卻沉默得仿佛陌路客。
    他這次出關後，仿佛變了個人。
    變得惜字如金不說，也不再像之前那樣糾纏於她。
    現在這副寡言少語的模樣，和她原先何其相似。
    站在聖教總部後、一處連她也從未踏足過的山穀入口處，從外往裏看，這裏隻是一處普通的山穀，看不出什麽異樣。
    司淩夜停下了腳步：“日月同輝給我，這也是我讓你來的原因之一。”
    日月同輝，是打開曦玄神墓的“鑰匙”。
    她點點頭，他接過那把半金半暗的神劍，將屬於曦玄的力量注入日月同輝劍身，刺入籠罩的結界中。
    漆黑的雙瞳再度變成了燦金色，麵前普通的景象也隨之改變。
    地麵轟然洞開，露出深幽幽的地洞。長長的玉階通往深不見底的地宮，說不出的幽冷。
    “這就是曦玄大人的安眠之所嗎……”東方九容喃喃，想起明昭和修冥，忍不住傷懷。
    神墓，神墓，即使強大如創世神，也有隕落的一天。
    天道恒常，誰又能真正反抗自己的命運？她忍不住自嘲，就像她與九霄，雙生不祥如同詛咒，自出生就銘刻於他們的命運上。
    終有一天，他們將會刀兵相向。
    “進去吧。”
    司淩夜率先走在前麵，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模樣。
    行至長階盡頭，麵前是一處遼闊的廣場。
    肅穆的大殿中，布滿了姿態各異的奇怪雕像，整個宮殿的布局，像極了當初他們一同去過的上古秘境。
    “兩地格局如此相似，難道此前那處上古秘境，是帝曦的神墓嗎？”她驚疑不定問道。
    司淩夜沉默片刻：“是。”
    東方九容看看大殿正前方，一左一右分出兩條長道，長道深不見底，不知通往何方。
    “我去左邊，你去右邊。”頓了頓，他又道：“日月同輝需要交給我，你可願意？”
    她毫不猶豫地將日月同輝遞給他：“一切小心。”
    啟程之前，他忽然叫住了她：“你不問右邊有什麽嗎？難道，你就不怕我像上次那樣，引你入陷阱、再殺了你嗎？”
    東方九容失笑：“那你大可現在就動手，何必如此麻煩。右邊有什麽，我一看便知，你說不說都一樣。”
    司淩夜握著日月同輝的指節攥得發白，徑直朝著左邊走去。
    “到時候，回來這裏匯合。”他自嘲地笑了笑：“不過，或許你要等我一會。”
    “嗯。”
    他沒再說什麽，默然離開。
    看著那道白衣背影消失在漆黑之中，她才收回目光，向右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