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越來越少，錢家良也不來了，已經能看到了結局，店鋪落入他人手中。杜雨薇想借點錢先把錢家良打發過去，但周圍做生意的都是泛泛之交，找馬麗麗，她是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還在租房，手裏肯定沒有多少錢。難道去貸款？以貸養貸？沒有一個行得通。
    她愁得睡不著覺，吃不下飯，瘦得眼眶都凹了下去。店裏沙發對麵就是一麵鏡子，她坐在沙發上不自覺地盯著鏡子。好的時候她就像一朵綻放的花，比如剛和景誠結婚過上了滋潤的生活。不好的時候就像一堆枯草，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到底哪個才是她？
    手機鈴聲打斷了杜雨薇的胡思亂想，媽媽來電。
    “薇，你回家來一趟，家裏房子有點事。”
    杜雨薇心底一沉，這陣子就沒好事，禍不單行。
    ……
    關了店買票回家。一進門就是爭吵聲。
    “你每天買，買了往家裏堆，都是小孩子的玩具，小孩子要那麽多玩具幹什麽？”
    “什麽玩具，這是學習機，學習機懂不懂？孩子不能輸在起跑線上。”
    “都是錢哎！你賺了幾個錢就這麽花？”
    “我和薇就是小時候不搞這些，沒有打好基礎，所以我們都沒考上大學，隻能去打工。”
    “小時候給你們吃飽飯就不錯了，還搞教育……”
    媽媽和姐姐互不相讓吵了幾個回合才發現杜雨薇站在門口。她耳朵裏也隻聽到錢錢錢，和過去一模一樣。不富裕的家庭就是這樣，成天為錢爭吵，以前是父母，現在媽媽和姐姐，家無寧日。
    見她回來家人給她這個“稀客”麵子就不再吵下去。她坐下來媽媽還端來一盤水果，驚得她瞪大了眼睛，真是在招待“稀客”。
    “村裏通知我們修路規劃到我們家門前，我們這個房子要拆遷了。”媽媽說。
    杜雨薇又是一驚，旁邊的杜晴擠眉弄眼衝她笑，心裏的喜悅壓不住。
    “哦，”杜雨薇跟著笑，“有拆遷款，是好事吧？”
    “叫你回來就是為了房子的事，是你拿錢翻修的嘛。”媽媽遞給她一個剝好的桔子。
    “是按麵積賠，還是按人頭？”杜雨薇心裏也不免暗暗激動，有錢能渡過難關了。
    “按住裏麵的人賠哦，你戶口遷走了，合同裏沒有你。”杜晴解釋得清清楚楚。
    “就是跟你說一聲，免得你以後找不到家。”媽媽補充到。
    杜雨薇默默思索，門口有了聲響，爸爸大步走進門，一進門就是喊餓，大聲指揮妻女開飯。
    姐夫在外麵打工，多了一個外甥女，其他都還像從前一樣。一家人坐下來吃飯，杜雨薇問賠償款怎麽用。
    “得去買房子啊，我們要去市裏住，村裏說可以解決市裏的戶口呢。村裏的教育和市裏的教育差得太多了，不能讓晶晶輸在起跑線上。”杜晴說到。
    這有道理，杜雨薇感受過這種差距，城市女孩輕輕鬆鬆找白領工作，農村女孩就在工廠辛苦做工，她當然想外甥女走起點高的路，但她現在有困難嘛。
    “賠償款能給我一部分……這房子是我拿錢……”杜雨薇鼓起了莫大的勇氣還是斷斷續續地說出口。
    媽媽和姐姐都不吱聲，輪流給晶晶喂飯。
    “行啊。”爸爸開口了。
    杜雨薇眼睛都亮起來，這是有救了。她打算不多要，就是修房子的九萬塊，八萬也行……幾萬都行吧
    “你找到這麽大的房子給我們住著，要在市裏的，找個好學校給晶晶上學，再給你姐夫找個好工作。我們以後是要靠他們養老的。”
    一盆冷水迎頭澆來。父母的心裏隻有自己的養老。她欠了債，現在不可能照顧他們，自己都過不下去了。沒了底氣的杜雨薇低頭默默吃飯。
    “就跟你住的房子差不多就行了，那房子多少錢？一千萬？”杜晴這時候來湊熱鬧。
    “什麽？一千萬？”媽媽大喊起來。
    “我讓她別離婚，她不聽。”杜晴追著杜雨薇問，“你好日子不過為什麽非要離婚？”
    “離都離了，還有什麽好問的。”杜雨薇煩躁起來，離婚的原因說了他們也不會理解，她心裏糾結著要不要把欠債的事坦白了。
    “離婚離婚，有什麽好說的，說出去我都頭抬不起來！以後誰在這個家裏說離婚就給我滾出去！”
    爸爸又拍桌子了，晶晶尖叫起來，媽媽姐姐亂成一團。杜雨薇坐不下去，起身出門。
    ……
    村子裏的路旁都是房子，難免碰見熟人，她就沿著河邊走，越走越遠，走出了村子，走進了荒地。一直走到荒無人煙，走到腳疼了才停下。
    農村沒什麽照明，太陽下去了就暗了。周圍有風聲、水聲，就是沒有人聲，她反而覺得清靜、安全。
    淅淅瀝瀝，開始下雨了。她也挪不動步子。她叫杜雨薇因為出生那天下雨了，她媽媽說肚子痛，她爸爸看天氣就預感不好。送醫院麻煩，不會又是個丫頭吧。聽說也是趟過這條河送去的醫院，然後雨天確實讓人失望，就叫雨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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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想永遠待在這裏，順著這條河一路流下去，那樣就沒有負債、沒有爭吵、沒有煩惱……跳下去的念頭在她的腦海裏出現。
    這條河不大不小，是淹死過人的。水漲起來有村民失足滑落，一路衝到了下遊，情況慘不忍睹。有段時間村裏組織人守著，幫孩子婦女過河。她上學放學也得受過這種幫助。再後來村裏修了橋，不用趟水過河，這種情況就沒發生過。想著好像是上輩子的事。
    ……
    一輩子這麽快就過完了嗎？杜雨薇恍惚地想到。回想起來該經曆的都經曆過。上學就是說為了高考，沒考上大學。進城打工勉強生活。結婚生子，全部宣告失敗。二十七歲的她把能嚐的失敗都嚐過了。還要再來個壓得她喘不過氣的債務。順流而下就能一了百了。
    曾經她高昂著頭要走出去，如今她低下頭不知何去何從。低下頭，她注意到石頭縫裏有一朵小黃花。石頭縫裏那麽一點泥土它開出了小小的花朵，雨點不大但打在小花瓣上每一下都震得它搖晃。
    它還是昂著頭。
    杜雨薇最終還是抬起頭了，感受迎麵而來的雨滴，灑灑水罷了。
    ……
    “杜雨薇，你是不是傻啊，下雨了不回家在這裏淋雨。”
    雨突然停了，杜雨薇聞聲抬頭，一把傘遮在頭上，有個高大的身影占滿了視線。
    “你怎麽還和小時候一樣呆呆的。”見她不回應，來人馬上說：“我開玩笑的。”
    “你……還認識我？”杜雨薇終於開口了。
    “我們一個村子的，怎麽可能認不出你。咳……”來人抬起手腕看手表，“我趕車，你拿好傘，別傻傻地淋雨了。”
    來人把傘塞到她手裏便快步走了，她看著那個背影，是一個村的秦放。她記得他小時候也總是這麽匆匆忙忙，去上課，去自習，後來聽說他考上了一個特別好的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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